你站的太近
崑崙小師叔576.你站的太近四下是不可測的幽暗,不時傳來數聲凄厲的哀嚎,若深深呼吸,能嗅見夾雜血腥的焦臭味,悉悉索索的蟲爬聲驀然響起,裝點了本就叫人心驚肉跳的幽暗。
自「東窗事發」李淺墨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飲水,沒有飯菜,沒有光明,時間隨即變得漫長,能敵過睏倦與飢餓的驚恐也被無限制放大,像是一株滿是倒刺的荊棘,貪婪而肆意地生長,將姑娘家的柔弱心靈戳得千瘡百孔。
恍惚間右側方傳來腳步聲,很輕,由遠及近,驚恐瞬間佔據心靈,李淺墨免不得胡思亂想,先後退了幾步,縮在角落的最深處。
那扇緊閉的門戶應聲開啟,本來期許的輝光變得異常刺眼,李淺墨沒有錯開頭,強忍著不適集中目力,想看清光輝中的是不是那個日夜期盼的人。
最終還是失望了,來的是抓捕她的師姐,面色清冷似九月飛霜,雙手自然垂落,還是舊時打扮,宮裙白靴,面對她就像直視蓋頂陰雲,稀鬆平常的呼吸成了難事。
「我這個人不喜歡廢話,更不喜歡重複,接下來的我只說一遍,你給我聽好。」
「這兒是書院中囚牢,嚴格上說比之人間的尋常囚牢相差不多,很不舒適,抓你到這兒的原因你知道嗎?」
李淺墨就像聽先生講課那般認真,回答問題時卻有些猶豫,再三思量,試探道:「我們買來的那個樂盒有問題?」
冷麵師姐點點頭,邁步走進,緩緩蹲下,伸出冰涼的手掌輕輕搭在李淺墨脖頸,「這是你的猜測還是你一早就知道?」
說著見李淺墨要開口驀然收緊手掌,冷聲道:「別急著回答,你的同伴都說了,有些東西不是拒不承認就能解決的。」
「什麼是真相,真相就是不論你怎麼掩飾胡謅它都是本來模樣,有的話不到書院你也知道,比如……禍從口出。」
這兩句話少女說的很慢,尤其是最後的停頓,直至李淺墨面色漲紅至極方才鬆開手掌,笑眯眯的,將「笑裡藏刀」四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沒什麼值得拒不承認的,那個樂盒是我在星寶樓買的,在夥計的演示下聽了好幾遍才選中,之後一直禮盒中未曾動過……」
「閉嘴,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和你們沒有關係?」
「呵,我們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有本事你去找那個背後下黑手的人啊,你沒有本事,所以只會在這兒欺軟怕硬!」
感知著脖頸上的手掌再度收緊,恐懼吞噬李淺墨的所有理智,變得歇斯底里,低吼著,卻發現那少女緩緩起身出門去,虛空間浮起一面冰藍色明鏡,倒映光景,劍仙乘風御劍,眉眼間有說不出的凌厲。
「人貴有自知之明,在什麼位置做什麼樣的事,我的任務就是折磨你們,審問你們,要麼給你們定罪,要麼還你們清白,至於追殺幕後黑手,我勢單力薄,但書院不是。」
冷麵師姐的聲音在門口傳來,說著踱步走遠,那扇通向自由的門沒有再鎖死,輝光灑下,驅趕幽暗,暖洋洋的一大片。
幽暗不再可怕,李淺墨也不急著離開,鏡中的人沒見過卻三番五次聽說過。他叫洛陽,崑崙小師叔,劍之絕頂,同齊天劍仙一樣,劍道上的傳奇。
聽兇巴巴師姐的話音他這是去報仇了,以牙還牙,血債血償確實是他的作風,反正沒關門,什麼時候出去都可以,看看究竟是誰如此狠毒心腸遠比出去更重要。
鏡中浮雲似海,萬里河山頃刻飛逝而過,洛陽踏著三尺劍光,手中有著玉簡,感知著船老大傳遞的消息,驀然調轉劍光折向北方。
罪魁禍首是天師,這是主菜,在吃主菜前免不得要來點鮮湯小味,制毒的,煉製樂盒的,暗地裡調包的,出謀劃策的,先拿他們開刀,之後是那七十二個不知深淺的老雜毛……
思緒變幻間洛陽連續橫渡虛空,最終在坐落在青山間的小城外停下劍光,居高臨下,審視著城中百姓,吐氣開聲,似車馬急馳過道,輪轂聲響,震耳欲聾。
「青狼,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下去請你出來,又或者我滅了這城,叫百數凡人與你陪葬也是不錯。」
李淺墨細細考量著洛陽的話,漸漸想出些許門道。先聲奪人,聲東擊西,這般說辭就是說明他對於城中百姓的輕視。一句話蘊含諸多智計,能走到今天的位置,絕非偶然。
「冕下當面,請允許我陳述內情,請允許我陳述內情。」
未幾城中響起迴音,山間鳥驚,鏡中光景隨之變換,鼻青臉腫的小老頭在兩個俊俏婦人的扶持下站在院中,一把鼻涕一把淚,看上去叫人心生同情。
「前些日子,他們以我一家老小為要挾逼我制毒,念及大先生仁義我不願遵從,兩個兒子就此慘死歹人刀下。」
「怒火攻心之餘我打算與其魚死網破,奈何他們又以趙國為脅,我……」
小老頭聲淚俱下,李淺墨不由皺起秀眉,有些同情他,世上不存雙全法,換作是誰面對這選擇也是兩難,正此時鏡中再傳來話音,「制毒功成后我便打算以死賠罪,可我這一家老小……」
「現冕下問罪,請務必放過滿城百姓,小老兒我任憑處置!」
說著老頭哭了起來,兩個身著孝衣的俊俏和院子里的孩子們跟著跪成一片,連聲哭嚎著,李淺墨不由攥緊拳頭,放鬆不久的心再度揪緊。
她很怕,怕洛陽一劍斬下,怕方才的猜想是假的,那說辭不是計謀而是洛陽的真心話,更怕他有朝一日也變得這樣,居高臨下,不近人間煙火,善惡殺生全憑喜好。
「還真是白月光,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眼睛都會騙人更何況是耳朵。」
冷麵師姐不知何時歸來,手中提著食盒,緩緩打開,香氣撲鼻,引得好一陣腹部鳴。
「他說的是假的?」李淺墨不動神色咽了口口水,歪頭看向明鏡,好奇大過本能,「可這些孩子和他們的表情可不像偽裝出來的。」
「看下去就是……」
冷麵師姐慢悠悠擺放菜肴米粥,在此時明鏡中適時響起洛陽的輕語,「原來如此,雖是情非得已,然作惡為實,你自斷道途吧。」
青狼擠出個笑容,跪地叩首有三,一咬牙,歪頭栽倒在地,靈魂離體隱去,院中哭嚎聲更甚,幽咽聲調如冰泉阻塞,聞者皆悲。
那道不近人間的劍光緩緩落下,在一眾婦孺的仇視下走到小老頭屍體前,挽了個劍花,慢悠悠的開口,「我年少時身負九幽道法,行走陰陽兩界,面帶閻羅鬼面,辨查忠奸善惡……」
「算了,直白些,你這點微末本事不過是那群鬼靈玩剩下的,以絕陽轉天丹假死脫身,不出意外一炷香后你的靈魂才會歸來,可我不允,魂歸來兮!」
話音落下鬼面浮起,小老頭身上浮起流光,魂魄被排斥出地府歸還軀體,如猿猴般翻身而起,周身迸發飛針無數,對洛陽無害,對那些婦孺卻極為致命。
又一次嘗試求生,青狼何嘗不知道閻羅鬼面,不想死,自欺欺人。
「最珍貴的是生命,最卑微的也是生命,你說其中差別在哪?」
洛陽輕聲問道,一劍斷罪過,因果兩清還,那些毒針無力地懸在空中,清風徐過盡數湮滅,就這瞬間洛陽已御劍乘風,向著下一個目標疾馳,看不出悲喜。
「你說其中的差別在哪?」
冷麵師姐重複著問題,將筷子遞給李淺墨,後者抿著櫻唇接下,想了片刻,搖搖頭,有些想法卻說不清道不明。
「吃吧,邊吃邊看。」
「謝師姐。」
……
說話間洛陽身臨齊地老城,俯視蒼生百態,正欲張口,胖瘦兩人飛身而起,一個抱著木匣,一個帶著指虎,不出言語,怪吼著發動攻勢。
李淺墨忘了將白粥咽下,緊張著後續發生的事,沒看見洛陽如何出劍,只瞧見明光一線,胖瘦二人齊齊墜落長空,粉身碎骨。
「對於柳夢舒你怎麼看?」
冷麵師姐沒來由開口,李淺墨還沉浸在精彩絕倫的劍光中,恍然回神,微微思量道:「她是個好……」
「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她的謀划,你怎麼想?」
「不可能!」李淺墨急忙開口,言罷細思恐極,放下顫抖的碗筷,問出唯一想不通的問題,「她不是喜歡小師叔嗎,為什麼會害他?」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她想要你知道的,你心思簡單又離得太近,根本什麼都看不清,就和剛才的事一樣。」
「我對你說的每個字你都不可以告訴她,否則你只能離開書院,相同的,我們會給你個機會,如果你能完美通過考核,可以加入我們。」
冷麵師姐輕聲說著,接著繼續吃起來,很快,不拘禮節,狼吞虎咽,就像有什麼在追著她。
李淺墨慢條斯理喝完粥,低頭夾菜時對坐之人不見蹤跡,黑暗中傳音輕輕,「紅顏枯骨成沙,人間往後不太平,我不看好你,看好你的是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