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絲網千千結
「你還能活多久,若是你死了,可別怪我出爾反爾。」
天師攥著垂天釣,過去的每一刻他都想洛陽死去,可現在他只想叫他能活的更久些,陰爻神就要回來了,時至今日完全沒有退路,又不能變得更強,他是最後的依靠。
洛陽掙扎著爬起,吃力的吐納靈氣,細細感知自身氣機,苦笑著接連搖頭,吐出一個叫天師倍感絕望的數字。
「七天!」
「若是不動手還能再活七天,若是再出手可能活不過三天,時間太短了,最後這幾步棋你走得后不後悔?」
「哪能不後悔?」天師咬牙切齒的回道,同時掄起青銅尺打得洛陽呲牙咧嘴,「所以你給我想辦法活下來,恢復如初,不然等你死了,我一定好好招待昆崙山!」
有時真的想不明白他的心思。
如大六界有一個算一個就沒有不怕死的,可他就不同,將生死看作等閑,如是兒戲。
「別打,別打已經夠痛的了……」洛陽輕輕揉著肩頭,同時湊近鏡湖,看著澄澈湖光,「快讓我看看那邊的情況。」
天師冷哼出聲,不去想那些下不明白的事,神念變換,混沌中的苦戰映入鏡湖,替代湖光天色。
紅紫流光不斷碰撞,南諾提著仙劍與周緣忘情廝殺,即便傾盡全力,可還是占不到先機,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她去哪了,為何沒有出手?」
見此天師面色大變,審時度勢,準備做最壞的打算。
有些事再不願發生它也會如約而至。就像現在,知情的都不願洛陽再度出手,可他不出手又有誰能救下南諾?
到頭來他還是會出手,甚至這可能是他最後的戰鬥。
在傳奇正盛時驀然隕落,流星一般,叫後人每每回想都會忍不住扼腕嘆息……
天師望向洛陽,再三欲言又止,最終沉默下來。
經過無數次針鋒相對,他了解少年的脾性。仙劍無情人有情,任何言語都不可能說服他,這結局不完美,可能不是命中注定,但料想他不會後悔生平做過的任何選擇。
「這壇酒是我打算殺了他之後在喝的,今天的風很好,便宜你了,叫你嘗嘗味道……」
喃喃著天師落下垂天釣,在鏡湖中釣起一壇老酒,盯著它看了許久,掌心傳來刺痛時才在洶湧的回憶里勉強脫身。
拍開泥封,取兩隻花瓷碗,斟酒兩碗,酒氣醇香,引得清風駐足,縈繞左右,久久不願歸回。
洛陽沒有客氣,接過其中一碗張口飲盡,細細回味片刻,胸中激蕩豪氣,朗聲道:「我不會死的,喝了你的酒就算承了你的情,陰爻神,我幫你殺定了!」
說著將酒碗丟入鏡湖,水花激蕩間飄然而去,出現在層層漣漪間,就像之前一樣,橫劍身前,替南諾遮擋風雨。
「小賊,你能像我相信你那樣相信我嗎?」
南諾在他身後輕輕開口,同時換柄魔劍,冷冷地望著敵酋。他不在乎日落月升的紅塵瑣事,只想在別人的痛苦中取樂,若被給予苦痛便發瘋般的報復,想毀掉看不慣的所有。
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即便有南諾她也不願承認。
這次她要擋在他身前,不惜代價,打贏最關鍵的一場。
「我當然相信你,叫我好好看看你的劍。」
洛陽輕意震退周緣,右手虛抓,自時光里截取完好無損的長相思遞給心上人,緩緩退後,如過去那般支持她的想法。
「我不會輸的,絕不會。」
南諾喃喃著堅定的語句,接過長相思,盯著周緣,一字一頓,像是在說給他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只有一劍,這一劍你接不下,必敗無疑。」
「可笑,爭鬥許久,你出了幾千劍,可曾有一劍傷到我分毫?」
周緣不掩飾自己的猖狂,同時打量著洛陽,在極境開天道韻的遮掩下,他看不到那縷虛無縹緲的氣機,將七分警惕放在他身上,怕他突然出手襲殺。
這一切逃不過南諾的感知,不動聲色退後一步,提劍,閉目,收斂氣機,那模樣與洛陽很像。
可再像她也沒有開天劍,周緣再三猶豫沒選擇攻過去,而是舉拳靜靜等著,等南諾攻過來,一舉定音。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絲網千千結!」南諾睜開眸子,心語著出劍。
凝視劍鋒,洛陽不由劍眉輕挑,下意識攥緊天劍,壓下它的爭鋒之意。
這是一劍,也是萬劍,是藏劍,更是情劍。
芳心託付,以森羅法為基,將所見所聞的所有劍盡數編織整合,盡付情之一字,浩浩蕩蕩,包羅萬象。
這與天劍殊途同歸,叫洛陽看到真正大過於天的存在。
這劍光在明鏡中劃過,神裔祭壇陷入長久的死寂。
大祭司眯著眸子,將心底的殺機藏得乾淨,回頭問道:「如果現在叫你過去,你騙過她的把握有多大?」
穿著黑衣的少年正打量著洛陽,看著另一個自己,嘴角止不住的上揚,許久才做出回答,叫大祭司喜笑顏開。
「我有十成把握,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沒有區別。」
他期盼著洛陽見到自己的神情,就像魚兒渴望水流那般,只要能殺了他,那他就不是鏡像,而是真正的生靈!
「那你就去試試吧,如果你真的渴望改變自己的命運,這是唯一的機會。」
大祭司輕輕開口,說著取出白衣,信手劃出一道虛空界隙,直通向外道戈壁的石屋,眾主教趁機細細感知六界的氣機,相繼遙頭輕嘆,眉眼間儘是不可思議。
能出現洛陽這般的劍仙本以為六界會很強大,卻沒想到竟是如此弱小,這等尋常,怪不得難以尋找。
鏡像解開黑衣換上白衣,走到戈壁間,盤坐在洛陽盤坐的地方,吐納入定,將身軀情勢變得與洛陽一模一樣。
另一邊,洛陽雖然心有所感但沒有急著感悟。踏著虛空到南諾身邊,十指相扣,四目相對,默契淺笑后齊齊望向前方,注視著劍光破開重重拳芒,一往無前。
為了此刻的光輝她必然花費諸多心力。料想等待結果的心情無異於十年苦讀的學子期盼榜上有名。
就像她固執地想參與到自己生命中每個時刻那樣,在這個時候就該與她肩並肩共同見證汗水澆灌的種子開出花來。
周緣被逼得不斷後退還是不肯服輸,倔強地揮動雙拳,死死盯著劍光,企圖用連綿不絕的攻勢減緩力道,渴望著挽狂瀾於既倒,敗中取勝。
這並非是徒勞無功,可惜時間不站在他那邊,致命的劍鋒越來越近,他最終停下拳頭,雙眸斂去情感,信手輕揮,泯滅劍光后飄然而去,氣機比曾經弱了兩分。
「看來是都有收穫嘛,怪不得陳虞叫我去不用管這裡。」
混沌魔神的聲音在心底響起,洛陽循聲望去,打量她兩眼,沒等出聲詢問聽她說道:「我帶著龍城鐵騎殺到那老賊的老家,七進七出,搶了不少好東西……」
洛陽點點頭,瞭然武聖離去的最大原因,內查氣機,沉吟后牽起心上人的素手,「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恢復如初了。」
「真的假的?」南諾收斂兇巴巴的模樣,不再看混沌魔神,從頭到腳打量著心上人,有些不確定,「你可不許騙我。」
「當然……」
沒等洛陽把話說完混沌魔神飄然向前,感知著外道中的「洛陽」,一時間辨不出真假,冷冷的問道:「你們那個是真的,那個是假的,又或者都是假的,真的在哪兒?」
南諾聞聲放出神念,捕捉到熟悉身影的剎那緊蹙秀眉,心念變換催動心有靈犀,感知氣機,頃刻辨別真假。
眼前的是真的,外道的是假的,可他的目的是什麼?
「別聲張,先探清虛實,看看這是誰的手段,若不是陰爻神教的還則罷了,若是,我們得早做打算。」
洛陽心語一聲,同時望向外道,佯裝錯愕,沉默片刻向神色緊張的混沌魔神說道:「回去看看吧,任何言語都是空白無力的,我不介意他先開口證明自己。」
「先入為主,敢將先機讓出來,你是真有自信還是打算以退為進?」
南諾冷冷地說道,看洛陽的眼神與往常截然不同,就像看一個陌生人。這姿態叫洛陽很不舒服,沒有隱藏,盡數展露出來給眾人觀察,他清楚,注視這裡的生靈絕不在少數。
既然決定要演戲那就演得無懈可擊,最好能夠叫他覺得有利可圖,叫他傾盡全力的布局付出,如此這般等到不自知的空中樓閣崩塌時才能造成足夠的打擊。
「當然是自信,有些東西是替代模仿不了的。」
如此傳音一聲,混沌魔神帶著有情人歸還外道,三雙眼睛齊齊盯著那個入定悟道的人,仔細觀瞧對比,找不出破綻。
「等他醒來好了,我是不急的,假的終究是假的,拖延的時間再長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洛陽輕聲說道,言罷盤膝坐下,呼吸吐納,回想著那刻關於情劍的感悟,相繼入定,識海中的開天劍韻竟開始消散。
「沒必要裝的這麼逼真吧,萬一他突然出手……」
南諾皺著眉頭,目光不斷在兩個洛陽身上巡視,擔憂藏著七分,露出三分,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
「他們兩個都不急,我們也不急,等著好了。」混沌魔神撇撇嘴,想了想又搖搖頭,恍然大悟,「他們也在搜尋石碑,你說這會不會是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