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更賺
天忽作晴山卷幔,雲猶含態石披衣。
淡金色陽光終是掙脫雲朵纏綿,絲絲縷縷斜落下來。
紫色的長空貼近聖山,盤虯卧龍般的古樹昂首矗立,從亘古就擎起巨大的傘蓋,枝葉沐浴著璀璨星華,嚮往漫卷清風,輕歌淺唱,回蕩在漸被蒼茫的時光里。
博拉靠在樹下,視混沌為棋布繁星,手捏著眾生命數,細細斟酌,每一子點落便有無盡生靈應勢殞命,不得超生。
「今大勢漸定,所余應局僅剩三方,最容易的是那個孽徒,他的一切分明都是我的賜予,此刻我收回來算什麼?」
「要不是看在時機不宜的份上,我真應該將他抹殺!」
博拉對樹洞訴說著心事,就像兒時那樣,算不得太深的空洞里藏著無數心事,除了彼此,即便是清風亦不知悉。
「還有那個新登基的小東西,就和他的父親相差不多,偽裝的一副憨傻模樣,實際上野心勃勃,步步留存殺機。」
「若是沒有其它意外存在,我打算叫他活下來,讓他親眼見證只屬於聖靈的虛無界如何誕生,稱霸一時的虛無部族如何泯滅,看他在痛苦與絕望中沉淪是我的第二個樂趣。」
「至於第一個就是洛陽了,他命數很有趣,悟道的劍也特別,若不是我棋快萬年,說不定這唯一的機緣就是他的。」
說到這兒博拉拍拍老樹,撫摸幾下粗糙的樹皮,緩緩起身,邊說邊踱步到萬丈明光中,「剩下的下次再說,時間不早了,有些該上路的也都該走了,時候晚了,耽誤投胎。」
兩片葉落,追隨著清風遠去,觸及垂天明光時博拉已然飛上空空如也的聖山。步步向前迫近,身前的五彩禁制隨之破滅消散,化作零零散散的光點,潤物無聲。
「到了這個時候你該不會還不敢主動出手吧,躲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的一切都是我賜予的,現在收回來,理所應當,你應該跪下,主動的將一切還給我,算作報恩。」
金殿的門緊緊閉鎖,將殿外的明光盡數阻攔在外。黃寶石散發出的昏黃燈火自然而然霸佔整個殿堂,徘徊在王座周圍,給沉默的冥想者描出層孤獨的淺影。
「為什麼一定要我將東西還給你,為什麼不是你將所有東西傳承給我,既然你當初給了我希望,為什麼現在又要將他徹底奪走?我可能會失敗,但最後你也別想成功!」
圖恩緩緩起身,解開象徵聖靈帝主身份的黃金長袍,現在聖域中再沒有聖靈,他們都在虛無界中爭奪成帝的機緣,哪怕這叫他們看上去與虛無部族的畜生別無差別……
所以他也沒必要繼續堅持帝主的身份,放下就放下。這聖域能有今日的繁榮全依靠他的才情,毀滅在他手上倒也算是個輪迴,不過這可不意味著自己欠他什麼。
正相反,他奪走自己的所有,真正有虧欠的是他。
「很不錯的口氣,來,對著我任何可能觸及的要害盡全力攻過來,將我看作是你的仇人,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不知是故意還是有意,這語調都與圖恩記憶中的相同。那些情緒瞬時洶湧而起,叫原本堅定的信念發生動搖。
也就是這瞬間,博拉唇角上揚,獰笑著踏前一步,舉拳轟下,浩浩蕩蕩的明光扯碎虛空,連帶著泯滅殿門。
圖恩瞬間驚醒,笑容透著自嘲,竟也看不起自己的天真。微微側身避過拳芒,任由其貫穿金殿,將銘刻多少歷史的石雕壁畫和見證光輝時刻的柱樑盡數毀於一旦。
聖靈持續無盡歲月的榮光就此轟然傾倒,泯滅成無。
圖恩舉起弒師的拳頭,還沒等打下,博拉的手指已然點在他的眉心,散發著緋紅色的極光,動念便能叫他身死道消。
「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沒有和你做同樣得選擇嗎?」
「因為我知道野心是有多難滿足,更清楚霸佔這個位置只會叫我停滯不前,在虛無界里,除了力量外其他一無是處,帝位亦是相同,不信看看你自己,握著不放又能如何?」
「你的道是我傳的,性情是我培養的,謀略是我教導的,你我有師徒之名,亦有師徒之實在,最後為師再傳授給你最後一個道理,想要得到新的,就必須捨棄舊的!」
圖恩傻愣愣的看著殿外長空,回顧短暫的旅途,確認自己走錯了路,再抬頭看看所謂的老師,迎著銳利的眸光堅定搖頭,冷笑道:「道理誰都會說,我是錯的,你也不一定對。」
「現在你還沒功成超脫呢,要我說,你高興得太早了。」言罷他毅然決然起身,凝視著光輝消散,發出最怨毒的詛咒,「終有一刻你會同我一樣敗倒在敵人手中,不得好死!」
「哈哈哈,從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長了這樣張臭嘴!」
博拉眼中燃起怒火,沒等屈指彈碎圖恩的神魂,本就飄渺的魂體突兀隨風而散,同時還有一字一頓的傳音,「我的命由我自己做主,你想我活我偏要去死!」
同時間李欽月心底也響起傳音,「他的布局很大,是整個混沌,下一步目標應該是放在虛無部族上。」
「如果洛陽沒有一對一斬殺他的把握,你們最好選擇與虛無部族聯手,儘可能拖延時間,我們相處千萬年,即便他不說我也知道,在某些方面,他正在忌憚著誰……」
聲音落下同時李欽月伸手在枰上拂過,流落黑白子,局勢上白子一方獨大,黑子蜷縮在角落中,苟延殘喘。
「想來這就是外面的情勢吧,三方勢力他打算各個擊破,考慮到洛陽的劍術威脅,我們應該是第三個。」
靈隱端著清茗,雙眸在棋盤上巡視,「因為他不敢賭,萬一輸了他可能沒機會泯滅另外兩個對手,唯有將我們放在最後才是最穩妥的選擇,很可能他的實力在與日俱增!」
僅看棋局靈隱便猜到這些,呡口清茗細細回味,搖搖頭,「這局說好破也好破,說難破也難破,重要的就是洛陽。」
「你知不知道這小子現在跑哪裡去了,也不回來交給底,只有知道他多強我們才能製造接下來的計劃。」
「他去澤鏡最深處悟道了,想來他是知道敵人的境界,所以等他破關之日,我們也就可以困龍騰淵,翱翔九天。」
李欽月不緊不慢的回道,同時向棋局中點下一子,瞬息扭轉乾坤,頹勢盡去化作均勢,有著無數種變數。
棋子落下瞬間博拉的心念被觸動,透過洛陽留下的道韻清楚看到李欽月擺下的棋局,沉吟片刻,了解個中隱喻后勾起唇角,傳音道:「你是個聰明人,要不要成為我的棋子?」
李欽月搖搖頭,心語回復,乾淨利落,「如果你想要我的命那就儘管拿去吧,劍仙御劍不可不如劍……」
心語未盡,兩道極光當空壓下,縱然夫子與清虛老道齊齊出手亦無法阻攔,眼睜睜看著光輝墜向弈星宮。
「還真是越老就越不要麵皮啊,聖靈就是這般虛偽,只會跟強者講道理,同弱者動拳頭,行事作為令人作嘔!」
大皇子的聲音與東風齊至,兩道黑霧飄然捲起,同極光針鋒相對,從天上打到地上,平分秋色,難辨高底。
虛無界中,巨神將斬殺的聖靈丟開,環顧戰場,確信沒有聖靈趁勢偷襲,心語回道:「你們給我什麼?」
同樣的問題,同樣的智慧,巨神給出不同的答覆。博拉不動神色操控極光與黑霧周旋,不緊不慢的回道:「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儘管去想象,只要你能想得到。」
巨神聞聲眯起眸子,氣勢洶洶撲向另一個聖靈,掐著他的脖頸,吞噬他的所有生機,之後饒有興趣地問道:「我可殺了不少聖靈,而且優勢虛無族人,這你怎麼說?」
「哼,你想得太小了,不會以為之後的虛無界還像現在這樣吧?我告訴你,以後將沒有聖域,也沒有虛無部族!」
「只有一個如旭日般騰起,只屬於我一個的帝國,我將帶你們走過時光的維度,不受空間的束縛,征服所有的虛無界,成為至高無上的統治者,蒙受光耀,承受跪拜。」
博拉用著慷慨激昂的語調,巨神點點頭,沉吟片刻后回道:「這些得建立在你能戰勝洛陽的牆體上,若是不能戰勝洛陽,你說的將毫無意義,你殺了洛陽,我就做你的棋子!」
「哈哈哈,你們這些生靈很了不得,運籌帷幄就能玩弄大部分生靈的命運,或許這給了你底氣,不過你應該記清楚一點,是我選擇了你,而不是你選擇了我!」
「沒錯,是你選擇了我,但你為什麼不選他們而偏偏選我,這證明我這枚棋子在你的局勢里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我開出什麼價碼都是正常的,畢竟我要賭上的可是自己的性命,可你基本什麼都不用付出就能在虛無部族裡留一根釘子,怎麼看,都是你更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