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血祀(十一)
申時四刻。
迦嵐神峰之巔,炎宗祭壇。
隨著蒼炙下山探查真相,眾人暫時都鬆了口氣,因「祁祀」儀式關係重大,被暫時中斷可算是「迫不得已」,但現下再沒有任何理由拖延下去,便只得在宗王茹桓的歸位主持下繼續進行。
此刻峰頂一眾精英護衛中,以「炎武騎」九位隊長之首的櫳灰——即曾號令宗王鑾駕行止的那名壯年騎士——地位最高,故而自然接替蒼炙,負起了守御重責。
而與之同來,正站在階下的幾人中,還有兩名實力與自己相差不遠的隊長候補者,如今只等職位出缺——無論是某位隊長退仕,或轉入地方城衛系統擔任軍職,乃至榮升宗國「三將」、「六尉」,經正、副三位統領中任何一人考校合格,便可正式補入其列。
——這幾乎也是宗國現任軍方高層的共通經歷和資序要求!
至於在場其他四人,及神峰山腹和南麓坡道上的幾名守衛,則都是「炎武騎」中為數僅佔六分之一的精英衛士,個人武力和臨敵經驗都可堪稱佼佼者。
在茹桓轉身面對那顆如同「巨眼」的虹玉「燈球」時,櫳灰下意識地對著身邊幾人做了個散開的手勢,眾人便另尋位置撫膝跪下,呈半月形拱衛著中間的祭壇。
左右兩側獻祭台上的精英衛士,在宗王的示意下再不猶豫,手中短刀如切豆腐一般割開「祀物」的咽喉!
一牛一羊發出幾聲如破風箱一般的呻吟,原本靜靜趴伏著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幾下,沒多久便徹底失去了動靜。
汩汩溢出的鮮紅濃血,灌落獻祭台上的二指寬凹槽,自左右兩側一路蔓延向祭壇邊緣,那並不明顯的九邊形淺窄縫隙中。
轉瞬之間便聯通了幾根「虎牙」石柱,並順著柱底與祭壇中心的直線淺縫,繼續流向正中的怪異「燈柱」。
經歷了初始的飈射噴涌后,「祀物」頸下傷口淌出鮮血的速度明顯變慢了不少,兩名「炎武騎」精英衛士見狀,不得不運起內力,自手握犄角處加以催發,這才讓血液流速跟上了進度。
眼見祭壇地面絕大部分線縫中都已被「祀物」鮮血佔據,位於左邊獻祭台上的那名精英衛士收起內力,無意中朝著右側山下一瞥,或許是有蒼炙前例,儘管心中大震,這名精英衛士仍未忘記禮儀。
當下反執短刀轉過身來,對著正抬手將幾縷被風吹亂的淺紫髮絲勾到耳後,準備進行「祁祀」儀式最後一步的茹桓沉聲稟報。
「宗王,城中起火,似在東、南各處!」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霍然回頭看去的眼神皆如出一轍——倘若到了這時還有人將其看作「神罰」或偶然,是否也天真得太過愚蠢可笑?
就在大家目注山下,凝神思索尚未理出個所以然的當口,便於此際,異變陡生!
「護駕!」
留著兩撇「八」字胡的壯年「炎武騎」隊長耳中一動,碩大的右手已發在意先地掣出長劍,隨即轉身面朝西方,暴喝一記以為示警!
與「嗆啷」的拔劍聲差不多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長串銳器旋轉破空的「咻咻」聲!
只見祭壇西面絕壁之下,突然升起了一「篷」多角飛鏢,越過「虎牙」柱尖之後,忽然劃出詭異的弧線,從四面八方攜著驚人的聲響,朝著眾人加速墜下,其勢有如流星趕月!
眾人持兵在手,正欲或格或擋,櫳灰鼻中卻嗅到了一絲硝磺味道,急於騰挪躲閃之中,拉開身前某位主動揮劍迎擊的精英衛士,並大吼了一句。
「別碰!」
得他提醒,反應過來的眾人皆驚險避開,「嘭嘭」炸響聲中,連西側獻祭台上那名首當其衝的精英衛士,單人面對七、八枚碗口大小的飛鏢,原本要憑著手中兵刃硬磕,聞言之後,卻也揚手射出短刀,然後十分機靈地就地一滾,終於毫髮無傷地翻退到祭壇之上。
櫳灰知道宗王並非身嬌無力的弱女子,但剛才發現有暗器向她所在之處飛去,本想揮掌隔空擊落,卻見三枚飛鏢忽然莫名其妙地在半空中撞作一團,甚至還將附近另外兩枚一起引爆。
當下心中一定,大為欽佩感慨之餘,卻也顧不得禁令閃身躍上了祭壇。
放眼望去,果見宗王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而被大風吹散硝煙,顯出祭壇被爆炸衝擊的各處,竟也十分神奇地毫髮無損!
不過祭壇外圍就沒有這麼好運了,一片狼藉中處處可見土翻石裂,雖然已察知到爆炸威力不如預想,但櫳灰見狀,還是對祭壇超乎尋常的「堅韌」有些瞭然於胸。
這一切說來話長,實際只是電光火石之間,眾人還來不及稍作喘息,便見十餘個高矮胖瘦不均,各色面目幾乎將大陸諸國全都占齊了的身影,忽然從西面絕壁下躍起,毫不遲疑、沉默無聲地沖著自己這邊殺來!
每個人手中拿著的武器都有所差異,但唯有一點卻是共同的,那便是一雙雙惡目之中,猙獰兇狠得令人不寒而慄,彷彿看著將死之人的那種神色!
櫳灰只看了一眼,便清楚今日局面實是九死一生,儘管不知道這群殺手究竟是如何上到這裡,但能設下這般陰謀的幕後主使,絕不會不估量雙方實力,進而打一場無準備的「遭遇戰」!
想到這裡,也讓他確信了之前的「墜石事件」絕非偶然,從頭到尾,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將蒼炙從這裡引開而已,好讓他們「拿柿子撿軟的捏」!
——如此處心積慮、勢在必得的謀划算計,除了「狹路」相逢捨命拼殺一途,難道還有什麼別的選擇?
櫳灰忽然裂嘴笑了起來,唇上兩撇「八」字胡末端微微上翹,就像是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
然而眼中卻無一絲一毫的笑意,此生從未被人如此小看過的憤怒,卻簡直要撐破胸口裂膛而出!
——難道你們以為我櫳灰,便是可以任由爾等宵小,搓圓揉扁、手拿把攥的么?
「殺!」
一聲怒喝猶如平地驚雷,櫳灰帶頭如一陣黑旋風般撞入對面,渾厚的內力在經脈中狂奔猛竄,發出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咆哮嘶吼」。
下一瞬,鬚髮張揚的「炎武騎」九位隊長之首翻轉手腕,以寬平的刃身和領頭那名棕發白膚,看似崗息帝國西京人樣貌的殺手雙掌中所握巨劍,毫無花俏地對劈了一記!
「哐當」一聲轟然巨響,前者心頭如遭雷殛,差點便要忍不住噴出一口腥膻!
而後者卻被震得瞠目張口,「呃啊」聲中筋脈寸斷、七孔流血,一百七八十斤的壯碩身材,竟如斷線紙鳶般拋跌出去,還順勢帶「飛」了右側的一名同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