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人合一(一)
袁從真臉色發白,顫聲說道:「輕雲,你當日跟蹤我,是你師祖安排的么?——各位師叔祖,方輕雲只不過看到我和宋璧人去了那個洞窟,隨後又看到洞窟里的人是我的養父和燕師叔,即便我養父和燕師叔真的有私情,也是他們兩情相悅,與我和宋璧人又有什麼關係?安師叔祖的指控,完全出自他的臆測,這能作數么?」
安凌雲冷笑道:「事實俱在,作不作數,不由我說了算,也不由你說了算。——輕雲,你還看見了什麼,都說出來吧。」
方輕雲的話已經開了頭,這時似乎多少減輕了心裡的負擔,說話也順暢多了,接著說道:「我看到洞窟裡面,燕婉人師叔衣衫不整,頭髮散亂,低頭坐在床榻邊上,宋飛雲師叔在一旁走來走去,似乎很是煩躁的樣子。我沒有聽到他們兩人說話,見情形不對,便……便離開了。」說到這裡,表情複雜地看了袁從真一眼。
張玄歧看他的眼神中仍有情意,雖然知道他跟袁從真的關係非同一般,想必是難忘舊情,因此始終下不了狠心,想要維護袁從真,心裡還是忍不住感到一股酸意。
安凌雲見方輕雲說話溫吞,所說的話不痛不癢,這時按捺不住了,大聲喝道:「輕雲,你離開之前還看到什麼?」
方輕雲渾身哆嗦了一下,說道:「我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宋飛雲師叔問燕婉人師叔,你方才真的看到妙人和璧人一起來的?我……我沒有聽到燕師叔回答便走開了……接下來的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安凌雲冷哼一聲,狠狠地瞪了方輕雲一眼,轉向齊從雲,說道:「齊師兄,接下來的事,你來說說?」
齊從雲臉色大變,說道:「你要我說什麼,這個干我什麼事!」
安凌雲嘿嘿冷笑一聲,說道:「方輕雲是後生晚輩,他師父死的早,遇到了事,只能對我這個師祖說說。安某天生的熊心豹子膽,從來都不是怕事的人,何況今日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各人做過什麼,也不用遮著掩著了,老老實實自己交待了吧。只有自作自受了,才知道什麼叫天道好還,報應不爽!你說呢,齊師兄?」
齊從雲臉色慘白,強作鎮定地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你想說什麼便是什麼,只怕也沒有那麼容易!」
安凌雲不理會他的話,對著方輕雲說道:「輕雲,接下來的話,你不便說出來,師祖也不怪你。我來替你說,你只要點頭承認就好。——各位師兄弟,當日方輕雲看到宋妙人的養父宋飛雲與燕婉人偷情,也看到宋妙人帶著宋璧人去了這二人偷情的洞窟。這些不用多說,個中的情由以及利害關係,大家想想,便都心知肚明。宋氏姐妹離開之後,方輕雲原本也要離開,這時忽然有一人闖進了洞窟。方輕雲看到情形有了變化,便躲在了一旁,沒有離去。——齊師兄,你以為要挾了宋飛雲和燕婉人,這事就沒有外人知道了,殊不知,雖然不是隔牆有耳,但卻是洞外有人,哈哈哈哈……」
眾人的眼光,齊刷刷地看向方輕雲,只見方輕雲緩緩地點了點頭。齊從雲原本一團和氣的臉,頓時像是石化了,臉上皺紋密布,稜角分明,眼中射出一道寒光,直直地盯著方輕雲。方輕雲察覺到了,一時間頭垂得更低了。
只聽安凌雲接著說道:「齊師兄進到那銷魂窟之後,宋飛雲和燕婉人看到姦情敗露,自然是跪地求饒。——齊師兄,你把他們捉姦在床,這天大的把柄已經握在手裡了,那燕婉人自然是任你擺布,還有什麼事不能讓你順心如意,你又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取了宋飛雲的性命?」
眾人聽到這裡,都是臉色大變。齊從雲還沒有答話,只見袁從真憤然說道:「我養父去世,是因為在極北之地受了重傷,最後傷重不治,與齊師叔祖沒有任何關係!」
安凌雲搖了搖頭,悠悠地說道:「這傷,到底是在極北之地受的,還是在那銷魂窟中被齊師兄所傷,我們都是局外人,齊師兄,你怎麼說?」
齊從雲臉色鐵青,恨恨地說道:「宋飛雲是我門下弟子,他行為不檢,我出手教訓了他,並沒有要他的性命,又有什麼不妥?」
安凌雲冷笑道:「齊師兄出手教訓自己喪德敗行的弟子,我們自然不敢說三道四。就是宋飛雲後來突然暴斃了,也是你們師門之內的事,我們外人哪敢多問一句!不過,齊師兄,你對燕婉人打的是個什麼主意,又做了哪些好事,今日還需要我和方輕雲多言么?」
齊從雲聽到他提及燕婉人,頓時面如死灰,聲音也變得嘶啞起來,費力地說道:「你們到底想要怎樣,大可以直說!」
安凌雲緩緩地說道:「自從秦師兄羽化之後,赤城山上,以你齊師兄最為年長。你德高望重,是一山弟子的表率,我們做師弟的怎敢造次犯上,自然不會拿你怎麼樣。不過,今日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做師弟的好心奉勸你一句,當日在洞窟外面,你見到了什麼,不用替人遮掩,都說出來便是了。何必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輩,壞了自己一輩子的修行功業?」
齊從雲眉頭緊鎖,五官皺在了一處,臉上的表情卻是猶豫不決。
張玄歧偷偷打量眾人的表情,只見眾人的臉上都難掩訝異的神情,知道齊從雲與燕婉人之間的事,想必十分不堪,並且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這事眼下被安凌雲抖了出來,成了安凌雲轄制齊從雲的有力把柄。齊從雲接下來無論怎樣取捨,都逃不脫安凌雲的算計,而且聲譽也難以挽回了。
想到這裡,張玄歧忽然想起在齊雲山百花會上的所見所聞,不由得在心裡長嘆了一口氣。心想五山聲名赫赫,一向以光明正大自居,小時候自己見到的一些五山的長輩,看著都是出塵脫俗、風度不凡的世外高人,令人一見便肅然起敬。如今親身經歷過了才知道,五山原來也有陰暗的一面,藏污納垢,不能為外人道……只是不知道,天龍山是不是也是這樣?
這時,齊從雲似乎已經在心中做出了決斷,一字一句地說道:「燕婉人這個賤婢已經被處死,宋飛雲這個不肖弟子也已經亡故,他們都是罪有應得,無需多言。齊某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有人想拿他們來大做文章,污衊齊某的清白,可是打錯算盤了!」
張玄歧聽他說到這裡,雖然甚是鄙夷他的所為,但是看到他在安凌雲的逼迫之下,並沒有出賣袁從真來自保,這番話說的堂堂正正,不卑不亢,心裡頓時感到一陣寬慰。誰知,齊從雲接下來義正辭嚴地說道:「齊某明人不做暗事,從來都是心口如一,大家都是知道的,我無須包庇任何人。當日宋妙人領著宋璧人前往那個洞窟,確實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除此之外,其他不相干的事,我不是親眼所見,絕不信口雌黃。齊某此刻所言,問心無愧,可對蒼天!」
安凌雲聽他這麼說,哈哈大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齊師兄老成持重,顧全大局,為全山弟子做了個好表率。——宋姑娘,宋璧人與你情同姐妹,你害得她成了行屍走肉,你養父宋飛雲的死,起因也在你的身上,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袁從真臉色蒼白,嘴角抖動:「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雙眼死死地盯著齊從雲,一字一句地說道:「齊從雲,我燕師叔的死,我養父的死,原來都是你乾的好事,你騙得我好苦!」說著緩緩地看向在場的眾位老年執事,厲聲說道:「從今日起,世上再沒有宋妙人,只有我袁從真。我真是瞎了眼,死心塌地地歸入赤城山的門下,從小拿你們當親生祖父一樣看待,處處替你們出頭賣命,誰知道竟然有今日!你們用心太毒了,什麼名山勝境,什麼世外高人,你們就是一窩毒蜂!」
說到這裡,袁從真右手一掌打出,掌心中吐出一道閃電,向著齊從雲直射了過去。齊從雲身形向後疾退,同時黑袍的大袖在身前輪著一揮,憑空生出一團傘面大小的烏雲,擋在身前。那道閃電射入烏雲之中,閃了幾閃,只見烏雲中降下一陣急雨,灑在地上,烏雲、閃電便一起消失不見了。
袁從真盛怒之下出手,原本就沒想過一擊即中,這時見自己的奮力一擊被齊從雲輕易化解,知道情形不妙,當即身形向外逸出,同時雙手連揮,掌心雷綿綿不斷地向齊從雲射了過去,顯然是想邊戰邊走。
誰知,她身形剛動,只覺微風襲面,一個無形的人影向自己撲了過來。袁從真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格擋,卻擋了個空,只覺右半身一麻,右手的整支手臂頓時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