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雪柳
六月的豔陽炙熱地烤著大地，入了三伏，連空氣中都冒著滾滾熱浪。去往後山的一路上，阡嵐時刻緊跟在白辰胤天的身後，雖汗水流淌浸濕了後背，卻不曾鬆懈半刻。對他來講，沒有什麽比這個再造恩人的性命更重要——這個帶刺的女子，倘若讓天主有半點閃失，他一定也不活著。
“砰！——”白辰胤天一掌推開無極閣的大門，高聲直呼，“葉雨璃，靈昭宮的掌司吵著要來見你！你到底是不是暗夜組織裏一個叫‘葉杉落’的姐姐！”
然而四下裏靜悄悄地，似乎並沒有人。
一行三人徑直走了進去，剛坐下，卻聽見那由四扇素錦畫成的韓熙載夜宴圖屏風後傳來一陣“咕咚咕咚”聲音。
軒轅嬋立刻警覺地看去，卻見一位窈窕的女子踩著小碎步從屏風後繞出來。她雙手端著托盤，上麵放著三盞茶，微微鞠躬，細語道，“在下葉雨璃，見過天主和侍子大人。”
說著，她又轉而麵對軒轅嬋，鞠躬道，“見過侍花大人。”
座上的女子看的莫名其妙，“你真的是葉雨璃？”
“是的，如假包換。”端茶的女子甜甜一笑，將那精致的青瓷茶盞分別放到了他們桌上，“皖南的霧裏青，姑娘賞臉嚐嚐？”
軒轅嬋下意識地盯了她一眼，但那盈盈的笑語卻叫人無法拒絕。無奈，她隻好端起茶水迅速一飲而盡；右手，卻始終保持著握住灼華的姿勢。
葉雨璃瞧見她如此喝茶，倒是有些驚訝。她望了一眼白辰胤天，又將軒轅嬋打量了一番，低頭忍俊不禁，“在下早就聽聞靈昭宮的掌司與平凡人不一樣，這霧裏青清新雅致，不太受人喜歡，但侍花竟能一飲而淨，想必是十分喜歡……這樣好了，雨璃這兒還有一餅完整的霧裏青，是前月才上的新茶，雨璃這就給您包上，也算是一點小心意……”
“不用。”軒轅嬋起身打斷了她的話，“葉姑娘，我來這裏隻是想知道，你是否有一位弟弟名叫‘葉杉落’？”
“葉杉落？”女子柔柔笑著，卻反問，“聽天主說他是暗夜組織的人，侍花大人為何會問起？”
軒轅嬋皺皺眉，“我以前在暗夜的時候與他共事過。幾個月前，他的記憶受到了莫名的損失，隻記得在空塵山有個姐姐，卻忘了名字。我想葉姑娘既與他同姓，說不定就是他的姐姐……”說著，她的情緒有些激動，“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也許就能幫助他恢複一些記憶，想起以前的事情。”
“噢？原來是這樣，侍花大人想讓他記起以前的事。”葉雨璃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對瞳子撲閃出玄秘的光芒，“但是，侍花大人，您可曾想過，他遺忘的記憶中那些說不定十分痛苦的部分，不恰恰是讓他解脫了嗎？讓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糾纏著，還不如忘了痛快呢。”
軒轅嬋錯愕地望著她，她卻抿嘴笑笑，語氣頗為決然，“雨璃也很想幫幫那位公子，隻是實在是愛莫能助了——請原諒雨璃從小孤獨無依，並無半點兄弟姊妹。”說完，她微微頷首，保持著那個微笑，轉眼看向了座上的白衣人。
此刻的白辰胤天正撫摸著手裏茶盞，漫無目的地將蓋子揭開又關上。半晌，他才終於開口，“軒轅嬋，事實和真相都在這裏了，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紅衣女子僵在那裏，無論如何也下相信這一切。葉雨璃卻捂嘴笑笑，悄悄回了韓熙載夜宴圖畫屏之後。
良久，她想起了自己的狠話，隻能理屈。“你說吧！你想怎樣？”她將灼華護在胸前，視死如歸地看著他。
白辰胤天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水小啜了一口，淡淡道，“我並不想怎樣，隻是你方才都說了，要殺要剮任憑我處置，我又豈有不從之理？”
說罷，他冷眉一挑，抬眼笑著看她。
“哈哈哈……”他兀地大笑了起來，忽又止住了聲，“我白某雖不是生意人，可一件事兒它賠不賠本還是知道的。救活你花了多大的代價，怎可能說死就死？。”
說完，他放下茶盞注視著她，一雙眼睛平靜得可怕，“你們說說看，我花了如此代價救活的人，卻日日沉迷於暗夜組織的情郎，天天在我麵前把劍示威，是不是對我的不忠，對空塵山的不忠？”
屏風後的人沒有作聲，侍子亦沒有作聲。
他接著道，“軒轅嬋，在你來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如果你的到來是不懷好意，那麽請不要等到我動手再離開。所以，這一次，就請你自己證明對空塵山的衷心——承諾再也不見那個葉杉落。”
“白辰胤天！”她忍不住再一次直呼了他的名字。
“侍花大人，”葉雨璃卻不知何時從屏風後飄了過來，“您的霧裏青，在下包好了放在沉香盒子裏，望您笑納。”
說完，她笑盈盈地遞上一隻精致的雕花小匣。軒轅嬋戒備地盯了一眼，卻也一時無語，僵硬地接了過來。
座上的白衣人與送茶的女子交換了一下眼神，忽然意味深長地笑道，“軒轅嬋，你意下如何？”
執劍的女子緊緊地咬著牙低下頭，半晌，才抬頭回道，“天主，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再也不去見他。但是，請你以後說話放尊重點！”
白辰胤天鼻裏冷哼一聲，沒有說話。阡嵐見狀，連忙站了起來，“嬋姑娘，此事既然已經了結，還是快隨在下回前山吧，今晚皇甫大元司還要……”
“走吧。”她無力地吐出了兩個字，一秒也不想再見到那個人。
侍子和侍花離去後，無極閣內又恢複到了波瀾不驚的安靜。葉雨璃獨自收拾著茶具，單薄的身體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雨璃！”座上的人閃電般起身，從後麵扶住了她，“我來吧，你先休息。”
女子苦笑著點點頭，憔悴的麵容上卻帶著溫婉的梨渦，“白天……”她輕柔地喃喃了一聲，垂眼望見他正握著自己帶鐲的手腕，心中頓生溫暖。
“叮叮哐哐……”他不熟練的動作碰得杯盤直響，而她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竟一時間有些失神。
白辰胤天忽也感到了背後的目光，他回過頭來，有些尷尬地笑道，“我從沒想過，你還真是伶牙俐齒。”
女子亦笑了笑，可轉眼又將笑斂了下去，“你就真的這麽信任我？如果我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