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遺孀
數日後,空塵山的人馬帶著贖金如約而至,而葉杉落也伺機潛入了空塵山的後山——幻竹林。這幻竹林凶險的名聲在江湖上是響當當的,傳聞那裏地形複雜,地勢凶險,還常年被迷霧所籠罩。
三年前,白辰胤天還曾於此處弑兄,囚嫂,斬違逆者近百人,其血腥事跡在當時也可謂是人盡皆知。
因其天然的地勢,幻竹林主要被用於囚禁空塵的重犯,傳聞這裏大大小小的天牢有數十個,而每一處的位置都十分神秘。雖然葉杉落已事先已經派人打聽阿姐的位置,但也並沒有得到確切的答複。他環繞了一下四周,輕輕一躍,跳上樹梢,用輕功在林中快速穿梭,盡量不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地方。
忽然,他見那密林深處有一座玄色的閣樓,樓前淌過一條清溪,溪水彎彎曲曲匯成了一方碧潭,一灣清泉正從中央汩汩而出。
葉杉落停在了閣樓前,隻見上麵寫著三個大字——“無極閣”。他揣摩了一會兒,輕輕地推門而入——
印入他的眼簾的是一個整潔而素雅的房間,其西側供奉著兩尊靈位,東側掛著一副幻虛仙山畫卷。
葉杉落戴上麵罩,撥開珠簾,屏息走進了內堂,隻見一位女子背對著他坐在一扇華麗的屏風下,光線從窗外灑下,映照出她泛著金邊的輪廓。一陣微風徐來,窗欞邊的花草輕輕拂動,襯得她格外柔弱。
葉杉落不安的心緊了緊,悄無聲息地接近她,然後緩緩抬起了劍,直指她的後背。
“白天,今日重陽,我正在給你縫茱萸……”
女子欣喜地回過頭,卻不料隻看見葉杉落鋒利的劍鋒!
“啊!——”
她嚇得站了起來,衣袖帶翻了桌上乘著茱萸的盤子,紅色的果實滾落了一地。
葉杉落也嚇了一跳,握劍的手心微微滲出汗。
“你是誰!?……是誰派你來的?”
出乎意料地,女子竟率先質問他。葉杉落沒有回答,隻上下打量著她,這四處並沒有一個守衛,那麽她究竟是誰……
一瞬間,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腰間的一枚和田玉佩上——那是一枚完美無暇的羊脂白玉,上麵雕刻著蘭草與白芷,象征著世間至高的芳潔無暇。
這枚玉佩,葉杉落再熟悉不過了,這正是阿姐兒時一直佩戴的玉佩,傳聞這還是父親葉峰早年在南疆遊曆之時,遇見俠士仇無期,二人一見如故,交換了玉佩,而這枚正是仇無期贈與父親的蘭芷玉。
葉杉落緩緩放下劍,有些激動地解下麵罩,輕喚道,“阿姐,我是小落啊!”
女子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待緩過神來時,臉上已然充滿了欣喜。她仍有些將信將疑地問道,“小落……真的是你嗎?”
葉杉落將劍收入鞘中,激動道,“阿姐,真的是我,我是葉杉落啊!”
葉雨璃的眼中突然閃爍著淚花,她向葉杉落走去,抬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龐,竟一時間凝噎不能語。
葉杉落握住她的手,緊貼在臉上,心疼道,“阿姐,我是來救你回去的。聽說自從白辰胤天殺了白辰星魂,你就被一直關在這裏,如今已整整三年。我現在已在暗夜已站穩了腳跟,你跟我回去,讓我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再受一點委屈。”
葉雨璃自顧自地笑著,兩行淚花緩緩淌落落臉頰。葉杉落看著她嬌弱病態的模樣,不忍心中憐憫萬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上麵繡著一位麵目慈祥的中年女子。
葉雨璃接過手帕,細細摩挲上麵的畫像,回憶道,“五年前,墨琴嫁來了空塵山,我請求白天尋得機會,讓我一睹娘親的模樣。於是,在墨琴每年的生辰宴上,我便能有幸能見到娘親,雖是隻能遠遠地看著,即使泣不成聲也不得相認,但畢竟,我此生也親眼見到過她……”
說著,她將手帕還給葉杉落,“我特地繡了這幅小像轉交予你,就是企盼有朝一日大仇得報,我們能與娘親再次團聚……隻是未曾想,她已於我們天人永隔了……”
“你也得知了這個消息?”葉杉落地目光隨之也暗淡了下來,但他又十分堅定地說道,“阿姐有所不知,就在前幾天,墨如海那個老賊已經入黃泉了!”
葉雨璃表現出一副震驚的樣子,“你殺了他?”
葉杉落得意地冷笑道,“十二年前,他派暗夜組織殺我葉家滿門,可曾料到,自己滿門也葬身於暗夜組織之下?……這幾個月來,夜驚魂傳授我的淩遲劍法,我日益悟得其中真諦,拿來對付墨家,就算小試牛刀了。”
葉雨璃點點頭,葉杉落拉起她的手臂,“阿姐,我們快走吧,再晚白辰胤天就要回來了。”
“什麽?”葉雨璃站在原地不肯隨他離去,“白天他去哪裏了?”
“阿姐,你先隨我回去,這些事我再慢慢告訴你。”
“不,你要先說清楚,否則……你就這樣把我劫走,事後,他肯定會為難你。”
葉杉落隻能鬆開了抓住她的手,眉頭微皺,“其實也沒什麽,我滅墨家之時,墨如海的大兒子墨弈宣稱是我們的親弟弟。不論真假,我暫時先留了他的性命,以此要挾白辰胤天前去贖人,這才好有機會救你出去。”
聽聞如此,葉雨璃麵帶不安,她扶著桌沿背過身去,注視著那一扇夜宴圖的屏風,恍惚之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小落,我不能同你回去。”
她的語氣十分堅定,不容置疑。
葉杉落嚴肅地轉到她身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疑惑問道,“為什麽,阿姐,如果你跟我回暗夜,就算他白辰胤天怪罪下來,自有我和我義父為你撐腰……”
“不……”葉雨璃打斷了他的話,扶著桌子緩緩坐下,她望著桌上的未完成的香囊,一個人沉默了許久。
葉杉落心疼地看著她,隻見她眸中總帶著薄薄的憂愁。半晌,她終於開口,“小落,我們現在大仇得報,你完全可以離開暗夜,又何必再與空塵山惹上恩怨?……
自從你去了暗夜,我和張媽孤苦無依之時,是空塵山收留了我們。我在這裏長大,遇到了最美好的人,度過了最美好的青春,就算現在,我仍是白辰星魂的遺孀……
所以,你不能就這樣帶走我,你這是公然挑釁現任天主的威嚴,我不希望你與他結下仇怨。因為無論怎麽說,我們娘親與白老夫人也是能指腹為婚的好姐妹,如果她泉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看見我們之間自相殘殺,對麽?”
“嗬……”葉杉落冷笑一聲,不屑道,“自相殘殺,這種事情,你們空塵山的天主幹的還少麽?”
“小落,無論天主幹過什麽,我在這裏並沒有受到苛待,你也看見了……”
葉雨璃望著窗外漸晚道天色,站了起來,“三年前,我既然選擇了嫁人,便從此生是空塵人,死是空塵魂,我是決不會離開這裏的。”
葉杉落望著她,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反駁。
她走向床邊,從枕下小心取出一麵護心鏡,遞給葉杉落,“小落,我雖不能與你一同回去,但無論你在哪裏,我都心係你的安危。這麵護心鏡是無涯伯父送給星魂的,我現在將它送與你,希望它能伴你左右,保你平安。”
葉杉落無奈地望著她,陽光微斜,同斑駁的樹影混在一起,映照在她如玉的臉龐上,仿佛那一刹那,她化成了千萬隻金色的蝴蝶。
葉杉落的心仿佛被揉碎了一般,他顫抖地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發絲,縱有千言萬語,也隻道了一句,“阿姐,你多保重。總有一天,我足夠強大之時,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
一陣風吹過,屋內的珠簾簌簌地響動,一位女子正俯身拾起散落的茱萸。
無極閣外,那一方碧潭清澈依舊,那一灣清泉長流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