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過往
“尋雙，尋雙……”滿室都是火焰，滿室都是鮮血。
這個屋子裏除了自己再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他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那是他第一次殺人，當他的刀落下，刺穿那個婦女的胸膛的時候，她用盡了最後一口氣喊著這個名字：“尋雙，尋雙……”
殺手小組的頭兒在房間的四周都撒上酒，然後點了火，示意所有人可以離開了。
他主動申請留下來檢查，頭兒和同伴點點頭就離開了。
站在這熊熊烈火之中，他著了魔一般反複的咀嚼著這個名字，尋雙,尋雙……這是一個女孩的名字，是這家主人的女兒麽？
火漸漸地蔓延到他的腳下，他看了看周圍再沒有什麽需要他做的了，便從窗口一躍而出。然後淡定的混入那些呐喊著前來救火的人。
有些麻木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本身就是被訓練來殺人的，幹什麽心裏還要愧對他的被害人呢？
就當他要轉身離去，把這個名字拋之腦後的時候，他又一次聽見了這個名字。
“尋雙，尋雙！你快來！你家走水了！”
他從人與人的縫隙間，第一次看見那個女孩兒。秀氣但稍顯平凡的長相，被淚水沾濕的臉龐，還有她哭喊著：“爹！娘！”的聲音。以及不停的向前衝，但是又不斷的被攔下的身影……
她現在是一個孤兒了。
他回到了組織，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因為自己也是個孤兒，父母都被強盜所殺後，才被組織收留成為一個殺手。他一直以為自己做一個殺手是為了殺死壞人，不再讓壞人破壞完整幸福的家庭。
但是如今，他卻親手讓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變成了一個孤兒。他覺得自己迷失了自己，每當他一躺下，就會聽見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在喊：“尋雙！尋雙！”
從此他發現自己對人的名字過耳不忘，沒人有比他更好的記憶力。他的才華也被組織頭目看上，於是他不再殺人，改為去做情報收集工作。這樣不用親手沾碰血腥的日子，讓他好過了很多。
但是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負的血債隻有越來越多。別人找不到的人，他找得的。別人找不到的機會和借口，他信手拈來。他的情報傳出後，緊接著的就是殺戮，還有更深重的殺戮。
這樣，一年過去了。
有這樣平凡的一天，他和一群“朋友”喝酒，順便試著收集一些無關痛癢的情報。
突然他聽就見一聲耳熟的呼喚：“尋雙，我好餓！”他猛地回過頭，看見一個小乞丐拉著一另一個乞丐的衣服撒嬌。這個乞丐瘦骨嶙峋，但是卻溫柔的笑著，把手裏握著的那半個餅放到了小乞丐的手裏。
然後她自己一個人抱著腿，坐到牆角。
雖然她的臉上布滿了塵土和汙漬，但是他還是認出來這就是因為他而變成孤兒的尋雙。她怎麽淪落到成為乞丐？難道是因為.……
這時朋友們拉著他繼續走：“子明！怎麽不走了啊！快點！快點！”
他又多看了那個蜷縮的身影一眼，就繼續往前走去。他早就不再是那個生澀的新晉殺手了，他早就知道做這一行不能私藏著什麽憐憫。
何況現在他不再以殺人為主業，而是主要負責收集各類組織需要的情報。
又是一年過去了，如今的他已經是組織最重要的情報收集人員了。他依舊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偷偷的完成著自己的工作。
“子明！這次香滿閣進了一大批雛兒，走！咱們一起去嚐嚐鮮兒！”一個目標人物拍了拍他的肩。
他不加推脫的就答應了，在妓院這種地方，人的防備更低，更容易收獲有用的消息。他何樂而不為呢？
等他走到妓院座位上坐下的時候，他就發現這一次來到妓院所得到的價值不在於多麽珍貴的情報。而是他又一次看見了尋雙。
這一次，她不再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不再手腳肮髒，臉上塵土飛天。
她穿著一套棉布的帶著小花的裙子，靜靜的站在她的姐妹中間。頭低得很低很低，好像這樣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般。
有的客人上前來用手指輕浮的抬起她的下巴，她也順從的抬頭。
他看見了一張緊閉著眼睛，無比緊張僵硬的臉。這張臉雖然清秀但是平凡之極，和她身邊其他如花似玉的女還相比，她根本難以吸引別人的目光。
他就這樣看著她們的麵前人來人往，有人領走了一個個姑娘。每一次有人從那裏經過，他都會提心吊膽一下，還好每一次牽走的都不是他。
最後隻剩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站在原地，渾身微微發顫。
這時他耳尖的聽見旁邊桌有一個醉酒的老頭說：“嘿嘿，瞧！那邊還剩下一個雛兒！現在我去，保準比剛才那幾個，便宜！”
他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剛剛發話的那個老頭子，大白天就醉酒的糟老頭子！他不由得在心裏暗暗的生出一股氣，不顧同桌人的眼光，匆匆告辭。
然後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尋雙的手。
事不過三，他已經不理會她兩次了，每一次都讓他魂牽夢繞的難受。這一次他打算放自己一馬，所以他拉住了尋雙的手，帶著她往樓上走去……
他看見她低著頭抖得厲害，不由得安慰了她一句：“不怕！”
他不敢對她多說一個字，因為知道自己少一點，尋雙就會更加安全一點.……任何的承諾他都不敢做。
子明又一次做起了那個噩夢，夢裏的尋雙知道了他就是殺死她的父母，讓她變成孤兒，淪落街頭，最後變成煙花女子的凶手。他就是有再厲害的花言巧語，鋼鐵喉舌，也無法辯駁一句，或是讓她留下。
一隻冰涼的手覆蓋到他的額頭上，子明感受著那份宜人的涼爽，慢慢的從睡夢中清醒。他看見尋雙就在自己的眼前，她溫柔的用沾濕了的布巾擦去自己額頭上的汗珠。
積聚了整整五年的情感就在此刻迸發，子明覺得如果不帶她走，自己的心下一秒就會爆裂。
最終他張了張嘴，發出一聲嘶啞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尋雙。”
那單薄的背影一愣，緊接著劇烈的顫抖起來。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
子明閉上了眼睛，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哭了。他繼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帶你走，好嗎？”
隻聽得“哐當”一聲，尋雙手裏的水盆從她虛軟的手裏掉到地上。她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依舊無法掩蓋自己忍不住冒出來的聲音。
她背對著他，拚命的點著頭。
在門外偷看的蓉慶此時才鬆了一口氣，對裕說：“我們這樣以後可不可以專職去做紅娘啊？”
裕搖搖頭說：“蠢成他這樣的畢竟是少數。”
說完就直接推門進去對尋雙說：“小姐，馬車已經備好了，請走吧！”
尋雙僵硬的點點頭，回頭去戀戀不舍的再看了子明一眼，就跟著裕走了。
蓉慶從窗口看見大叔的馬車已經等在樓下，隻等尋雙上車了。
接下來的行動凶險無比，而且按照昨天裕的計劃來看，“尋雙”應該也被強盜殺死了。一個死人是沒有理由出現在眾人眼前的。
她和裕先前上樓就是特地叫尋雙下來與子明道別，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一定會讓他們三個人深深的牽連其中。沒有人敢有百分百的信心自己能從中順利逃脫。
如果要說這是相見的最後一麵，應該也不算誇張吧！蓉慶借著微微的晨光看著子明流著淚的側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