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瓦萊莉·卡梅什
也許放過喬恩維德里奇也是一個選擇。經過這事，他日後未必還敢再招惹蓋奇一家，而肖恩也會拿著這些財富過上他之前一直夢寐以求的富裕的中土人生活。
看著眼前漸漸逼近的騎兵。他們停在小恩面前，居高臨下的冷冷望著他，做出一副隨時衝鋒的樣子。肖恩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撐過這一輪。他的恢復力已經幾乎完全消失了。
但他必須殺死喬恩菲德里奇。如果他今天因為畏懼和財富而放過喬恩菲德里奇，那麼他將失去更多。即使今天活下去，他以後也無法面對那些告訴他什麼是寧折不彎的蠻族英靈。
戰鬥到此，他的力量、敏捷、堅韌和恢復力，以及戰鬥思維都酣暢淋漓的發揮到了極致。這些東西以及九死不悔的意志支撐著他走到現在。
但失去這些之後，他還能不能再繼續戰鬥下去？他看著眼前的騎兵，也許很快，他就會知道答案。
騎兵從中間慢慢分開，兩個騎士慢慢走到軍陣最前。
這兩人的盔甲都沒有過分華麗的裝飾，但古樸之中卻透露著一股猙獰的感覺。
在這個世界經歷過多次戰鬥的肖恩，能從這兩個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種久經磨礪的煞氣。這覺不是獅子城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和城衛軍可以比擬的。
為首的體型較為粗壯的騎士掀起黑鐵面罩，露出一張威嚴的中年人的臉龐。人群中出現騷動。許多人認出這張臉，在卡梅斯王國這張臉在許多雕塑和畫像上都可以見到。他就是國王尤塞夫·卡梅什。
後面那個較為纖細的女性騎士也掀起黑鐵面罩，有人認出她，正是卡梅什王國的女武神普塔娜·卡梅什公主。她坐在馬上，神色複雜的看著肖恩，眼前這個男人無疑是她見過的最好的戰士。可惜，這人不在她的麾下，甚至過一會兒她很可能會親手摘下他的腦袋。
「你拒絕了國王的命令。」尤塞夫·卡梅什看著肖恩冷冷的道：「你考慮過這會是什麼下場嗎？」
肖恩從橋恩菲的里奇的屍體上一把拔出寶劍。他什麼也不說，就那麼看著國王。
已經有太多人想要審判我，並不差你一個。他想。
我永遠不會再退縮了，永遠不會。
國王直視著他那張血肉模糊的恐怖的臉。他從肖恩的眼睛里讀出了他的態度。於是他抬起了一隻手。
唰！所有的騎士提起了手中的長槍，直指肖恩，他們握緊手裡的韁繩。等待那個衝鋒的命令。
他們的動作冰冷，整齊劃一。幾千名騎士提槍，卻只同時發出刷的一聲。表現出一種可怕的紀律性。只一個簡單地動作，那股鋪天蓋地的殺氣就立刻浮現出來。
這才是真正經過廝殺磨礪的軍隊。除了對戰友的信任，他們幾乎毫無感情，一旦接到命令，他們會不畏生死，前赴後繼。
人群中一陣騷動。數量更多的市民們像羊群遇到狼群一樣，天性中便有一種想要遠遠躲避開的恐懼。
眼看國王的手即將落下。
肖恩依然不為所動。他只是用力攥緊手裡的長劍。
人群中卻突然走出一個背著弓的半精靈。拉克萊斯走到肖恩身邊與他肩並肩，直視著前方的國王。
「我想這個時候比起守在蓋奇武館，你更需要我，對嗎。」他對肖恩笑道。
肖恩咧開嘴，血肉模糊的臉上艱難的露出一個醜陋的笑容。但拉克萊斯讀出了他的開心。與你的信任的人並肩一戰，慷慨赴死，怎能不是人生一件快事。
「等一下。」從人群里發出一聲嬌呼。任誰也沒想到，一個漂亮的女人提著裙子，踩著靴子噔噔的跑了過來。
竟是伊蓮娜。她站在肖恩身邊，幾次張嘴想要吐露心聲，可猶豫再三，還是道：「肖恩，你為蓋奇家做的夠多了，是時候讓蓋奇家為你做些什麼了！」
肖恩看著她躲閃的眼睛，剛要說什麼，卻聽身後有人道：「她說的沒錯。」
他轉過頭去，看到老拉法蓋奇和他的大兒子麥稈也大步走了過來。他們一個頭髮花白，一個大腹便便，但父子倆的眼睛里滿是堅定。
「還有我們。」蓋奇武館的弟子們也跑了過來。阿丹沖肖恩聳聳肩膀：「我們也是武道家哦。這個時候怎麼可能看著自己的親人獨自戰鬥呢。」
即使是經過連番血腥廝殺，一股溫暖的情誼還是瞬間充斥了肖恩的胸膛。這個無論受多少傷，流了多少血，都沒有退縮的男孩，此刻眼角卻漸漸濕潤。
這時候身後人群里一聲驚呼。一個母親沒有拉住他的兒子。一個小男孩兒也跑了過來。肖恩認出了他，那個進城時賣給他報紙的男孩。在妖魔襲城時，肖恩從廢墟下救出了他的母親。
肖恩看看男孩堅定的眼神，他心裡沉甸甸的，他沒有趕走男孩，一個男人不畏生死的勇氣不應該被漠視，但他決定一會兒即使犧牲性也要保住這個孩子。
男孩的母親也跟了過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盡量站在兒子前面。看著面前嚴整的軍隊，她像綿羊一樣戰戰兢兢，卻兩隻腳像鋼鐵沒有再後退半步。
「還有我！」「還有我！」「我也是！」身後的人群中一個又一個市民走了出來，有白髮蒼蒼到處老人，身材嬌小的女士，也有年輕力壯的男人，雖然手無寸鐵，有的甚至害怕渾身發抖，但是他們還是站到肖恩周圍。
「你救我的命，還記得嗎？」一個壯漢對肖恩道。
肖恩點點頭：「不記得！」
男人的表情瞬間有點牙疼。「但我現在記得了。」肖恩伸出一隻手，兩隻手握住，肖恩和他同時笑了。
也許和肖恩的戰鬥力比起來，他的實力微乎其微，但一股熱流同時在肖恩和他的胸膛之中流淌，此時此刻，他們已經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了。
越來越多的人走了過來，他們有的對肖恩說句話，有的握握他的肩膀，有的乾脆什麼也不說，就那麼站在肖恩的身邊。終於，整個城市的人都被一種無法言喻的魔力驅使著，圍繞在肖恩的周圍。一座教堂倒塌了，但是他們感到他們釋放出了真正的神靈，這神靈就在他們之中。
如果有人聽到教宗對護教四騎士說過的話會發現，這符合他所說的。如果一座教堂真的按照聖典里所描述的那樣履行職責，即使沒有護教四騎士的投影，也同樣堅不可摧的。
騎在馬上的卡梅什國王尤塞夫看到這一幕，他的表情依然威嚴，但心中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慌。
在絕大多數時候，人們看到他時，都會記住他閃爍著睿智光芒的眼睛和硬朗的臉，被他的權勢所震懾。
但他自己知道，自從成為國王之後他反而失去了年輕時的殺伐決斷，日復一日的繁雜事務消磨了他的意志。多數時候，他只不過是在應付和愚蠢之間隨意選擇一個。
現在，看著整個城市的人都環繞在那個年輕人的周圍，他遲疑了。是啊，難道要他屠殺整座城市的人嗎，這是他的城市，可難道就這麼退縮嗎。他意識到，不論做出什麼抉擇，他都會淪為整個大陸的笑柄。
身後的騎士們看著國王高高舉著卻遲遲沒有落下的手，他們同樣感到了茫然。
正在這時，騎兵們聽到公主普塔娜·卡梅什斬釘截鐵的聲音：「獅子城城主喬恩菲德里奇，貪贓枉法，死有餘辜。但肖恩以武犯禁私殺城主，同樣有罪，罰為公主親衛，服役十年！十息以內，肖恩站到本公主馬下，其他人群散去。」
「十息一過如果拒不聽令，鐵武衛之前，視線所及，雞犬不留！」她殺伐決斷，雖是女子，卻透出一種鋼鐵般的冰冷。
好個厲害的女武神，肖恩心中道。先給整件事定下基調，喬恩菲德里奇罪有應得，但肖恩私殺城主依然有罪。市民的反抗瞬間沒了道義基礎。
然後進一步罰肖恩為親衛，這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好事，肖恩若從，她隨手得到一員猛將，肖恩以後還得感她今日的情分。肖恩不從，那就是為了一己的自由犧牲周圍所有信任他的市民。
十息的限制，一方面表現出王家的殺伐決斷，不為妥協，另一方面也逼得肖恩無法猶豫。
肖恩嘆了一口氣，他本來也沒想亡命天涯，或者掀起一場世界革命。公主衛隊，聽起來也不錯。他走出人群，人們遲疑了一下，但考慮到肖恩已經沒有了生命危險，於是為他讓出一條路。
十息之內，肖恩就這麼一個人走到公主馬下，騎兵們的矛尖始終跟隨他移動，緊張的指向他，彷彿指著一個隨時會擇人而噬的猛獸。
但直到他走到公主跟前，這個女戰士卻始終沒有絲毫的畏懼。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從盔甲中露出的臉龐，藍眼睛，筆直的鼻樑，皮膚微微有些粗糙。她並不美麗，遠遠無法跟伊蓮娜比，但當她彎下腰對肖恩伸出一隻手，說「現在開始，我們才是戰友了。」的時候，肖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