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匹夫之怒
凌晨時分,儘管天空的盡頭已經微微放出一抹青白,大地上萬物還沉浸在黑暗之中。
櫻花谷旁邊,與一條寬闊大河之間的平地上,一座軍營不知何時建立起來,一處處崗哨遍布周圍,更有許多滿身肅殺之氣的巡邏士兵。
在這個地方,尤其是經歷過一次妖魔襲擊之後,鐵武衛的警戒工作變得越發嚴苛,軍營中的士兵在休息中依然保持全副武裝,做好了隨時集結的準備。
黑暗中,暗哨保羅·瓦爾特靜靜的依靠在樹冠上,一雙警惕的眼睛反射著為不可查的光亮,他用鋒利的目光來回掃視,一絲不苟的觀察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突然,視線中,依稀出現一個緩緩走來的高大身影。
保羅毫不猶豫的抓起掛在脖子上的鐵哨,然而明明是一片黑暗,卻分明感到了來人投來的視線,他猛地感受到一股令他窒息的恐懼,整個人如墜冰窖,鐵哨明明已經觸到嘴唇,卻再也無法發出絲毫聲響。
接下來,隨著那人一步步踏在地上,他的身上逐漸散發出一種越來越亮,越來越強的光,等到那人走到保羅面前的時候,環繞在他周圍的,已是一道衝天而起的光柱。
「死!死!死!」一聲聲恐怖的吶喊彷彿在保羅耳邊,又彷彿在他心裡,瘋狂的響起。
保羅渾身僵直的站在樹冠上,冷汗從頭頂潺潺流下,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心臟跳得要蹦出來一般,雖然他拚命的想要用意志力發出警告,卻連自己一根小拇指都無法控制。
嘭!直到男人頭也不抬的從大樹旁走過時,保羅才從樹冠上落下,然而還未著地,便已死去。
保羅沒有發出警告,但是也沒有必要了,因為對那人而言,普通人的一切手段都沒有意義,他就是要堂堂正正的碾壓過去,對於他的名聲而言,滅掉一支軍隊,殺死一國首腦,根本就是一件絲毫不值得炫耀的小事。
因為,他是天下第一殺手,尼古拉。
守護在軍營外的軍隊早在光柱升起的時刻便已做好了準備,軍營內枕戈待旦的軍隊正在集結。
隨著一名軍官的大聲呵斥,無數士兵怒吼著,懷著摧毀擊潰眼前的一切的洶湧殺氣,化身滔天巨浪,向尼古拉奔涌而來。
尼古拉邁步而行,即使眼前這澎湃巨浪,也不能讓他冰冷的臉上產生絲毫表情,右手抬起,揮出,更加熾烈的光芒,猛地照耀整個山野。
熾烈的光芒中似乎蘊含著無數銳利的劍氣,縱然是移山填海的赫赫軍陣,也不能稍微損耗它們的威能。
等到光芒從大地上席捲而過,那名軍官——馬修——一臉錯愕的站在原地,縱橫交錯的血痕慢慢在他身上浮現出來,來不及發出一聲感嘆,便像其他士兵一樣,坍塌成地面上一片暗紅色的污痕。
地面上草木枯黃焦灼,營帳周圍的圍欄路障,如同颶風卷過一般,破碎零散,一些破爛的旗幟燃燒起來,騰起濃煙滾滾。
不過揮手之威,便恐怖如斯,這就是足以挑戰四王八聖的天下第一殺手。
真正的天下第一殺手不是躲在橫樑上向你投出匕首,也不是數里之外的一支利箭,而是我要殺你,你便得死。
營帳里,不斷集結的騎兵揮舞著刀槍,聲嘶力歇的吶喊者,一波又一波,如潮水一般湧來。
……
當那團光柱從地面上升騰而起的時候,肖恩他們便被衝天的殺氣驚醒,一群人衝出山上的住所,尋找位置往山下瞭望。
緊跟著他們的,是希門尼斯的人,臉色蒼白的尤里科在其他人的簇擁下,穿著睡袍便沖了出來。
但映入眾人眼帘的,赫然是一場慘不忍睹的屠殺,無數重甲騎兵一排排的衝上去,卻在那個男人身前數十米時變無聲無息的詭異倒下,自始至終,沒有一名戰死的士兵能夠發出一聲慘叫。
彷彿尼古拉的身前總是划著一條無形的線,從那裡一步邁過,便會立刻墜入無邊地獄。
「尼古拉!」有人驚叫一聲。
彷彿聽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遙遠的山下,站在櫻花谷之外的尼古拉,忽然回過頭向山上看了一眼。
那冰冷的眼神,即使相隔如此遙遠的距離,也瞬間讓山上的每一個人渾身僵硬,如同生物遇到了天敵,瞬間將內心深處與生俱來的恐懼喚醒。
看著那個人轉回頭去,繼續邁步走向營寨,尤塞夫心中無比焦急,在查爾斯說出那個消息之前,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可怕的男人就是三十年前的末代王子尼古拉·霍布斯。
如果可以用生命去贖罪,他願意奉上自己的性命,只求換回女兒一命。
他猛地雙手抓住肖恩,一雙眼睛直視肖恩的眼睛,顫抖著說:「我知道以你的本領不會對我忠誠,因為我要請求你的事極有可能犧牲你的性命,但此刻我不得不肯求你,現在這裡只有你有可能救他,我祈求你的力量,不是以一名國王的身份,而是以一位父親的身份,求求你,救救她。」
肖恩撇過頭去,看向山下,尤塞夫的話絲毫無法打動他,對於二世為人的他來說,國王的女兒有父親,那些前赴後繼的士兵就沒父親了嗎。而且,他雖然偶爾沙雕,但他不是傻瓜,尼古拉所表現出的實力根本不是高階魔族所能企及的,那是一種碾壓級的絕對實力。
說實話,他現在已經打算離開這裡了。他需要的是成長和戰鬥,有系統在他認為早晚有一天能戰勝尼古拉,但不是現在,不是在這裡被人屠殺。
正在這時,前赴後繼的軍隊中突然露出一個手持巨型鐵盾渾身披著重型鎧甲的戰士,他像野獸一樣嘶吼著衝破了那條無形的線,鐵盾上每一刻都在浮現出無數鋒利的痕迹,猙獰的圖案被削成一片斑駁,直至碎裂,於是那看不見的無數鋒芒終於落到那個男人身上。
但他依然瘋狂的前進,鎧甲一塊塊碎裂剝落,露出一張血淋淋的臉,但肖恩依然認出,這是賈西姆。
「喝啊!」
血色的紋路迅速布滿全身,他咆哮著,聲音里飽含著憤怒和痛苦,以及無限的不甘,他又沖了幾步,在距離尼古拉身前不到十米,轟然倒地。
然而一個相對纖細的身影猛地從他身後衝突而起。
是瓦萊莉!
翻滾的赤色戰氣迅速向揚起的右臂凝結,一桿數米之長的巨槍在她手中浮現,彷彿傳說之中的朗基努斯之槍,帶著攻無不克的無上戰意,一槍直戳向尼古拉!
「鐵武衛,戰!」
轟的一聲巨響。
在尤塞夫絕望的注視下,尼古拉毫髮無傷,但瓦萊莉彷彿破娃娃一樣倒飛出去,摔在地上,她鎧甲碎裂,露出滿是傷痕纍纍的身體。
但她僥倖被爆炸彈出,雖然身受重傷,卻還沒有死去,一個男人手持大劍擋在她的身前。
「帶將軍下去。」他說。
這是布萊特,那個十五歲就領悟戰氣的戰士。
此刻他的戰氣如同火焰一般燃燒,但他燃燒的不只是戰氣,還有他的生命。
「鐵武衛!」他大喝一聲,猛地沖向尼古拉。
尼古拉周圍無所不在的劍氣似乎被他收起,他抬起右臂,對著傑蘭特猛地張開手掌,黑色的大地上,閃過一道呼嘯的雷霆。
「戰!」
雷霆之中,布萊特衣衫撕裂,然後血肉剝離,鮮血在瞬間氣化,曾經強壯的軀體,化為焦炭,再變成飛灰,最終,只剩下一具白骨,還保持著衝鋒的姿勢。
臨死之前,那聲嘶吼穿越遙遠的距離,直擊肖恩胸口。
過了一會兒。
「戰!」
反覆那聲來自靈魂的吶喊的迴音,一聲更加恐怖的嘶吼在山上響起,天地震懾,彷彿預示著一頭巨龍的蘇醒。
肖恩的心臟瘋狂的跳動,他大腦一片空白,向著戰場,爆炸一般從山上激射而去。
明明手握系統,哪怕貓到無人注意的角落,若干年後,何嘗不能享受榮華富貴,甚至指點江山,大手一揮無英雄豪傑為他驅使。
但他就是這麼一個冥頑不靈的凡人,一個捶不扁砸不爛,九死不悔的臭屌絲。
明明貪生怕死,明明貪財好色,但每每到了關鍵時刻,卻總是再次熱血上頭,不屈不退,無畏無悔。也許這便是凡人吧。不論擁有什麼,經歷了什麼,總是無法像那些天生的精英視天下圍棋,沉穩算計,步步為營。
但他畢竟還是有些變化的,既然決定來一場十死無生的戰鬥,內心深處,那滾燙的,渴望一場酣暢爭殺的血,也在如火山一般開始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