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是我的孩子

  驚訝地喘息一氣,薔蘼不禁瞪大眼眸,粲然的眉眼中透露著晶亮,“怎麽會?!”


  他緊了緊手掌,想要給予她支撐的力量,輕輕頷首,眼底劃過一絲沉痛,才繼續道出這一段往事:“當年的沈家,已經是一敗塗地,我承認,讓沈家破產的確是我一手策劃,包括讓你姑姑坐牢。”


  “你父親因為長年酗酒,精神已經開始出現混亂,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無端端地就亂發脾氣,暴躁地對待任何接近他的人。當年,我也是利用你父親剛愎自用的這點,在他走投無路之際,叫那些債主找上門……你應該知道,對於仇人我從來不會手軟。終於有一天,你父親突然找上門,乞求我放他一馬,放過沈家……可是,我根本不可能放過!我甚至認為……”


  聲音頓下來,他的眉心深鎖,從來沒料到,當年認為絕不會後悔的事情,今天卻感到難過萬分。鷹厲的眸子凝望著眼前這蒼白的小女子,許是這份柔弱,這份蒼白,經曆那長長的年歲,一點一滴注入他的心懷,僵石亦能被這柔軟融化,更何況是他的心?

  “你甚至認為,這一切是我們沈家應嚐的苦果,對嗎?”


  薔蘼幽幽的吐道,沉痛地閉上眼眸,身子不住地發冷。


  或許父親不是好人,但她沒得選,母親亦沒得選,就算那個人一手策劃一場車禍,也定不會饒過母親……


  陪葬!


  黑爵閻閉上眼眸,緊縮的眉心劃過一道小深溝,有著別樣的性-感和深沉。談到沈家,他其實並不能平靜,反而身子越來越涼……他唯一放不下的,隻有對她的。


  “是……你父親真是個畜生,嗬,雖然我不敢說我是君子,但他竟然有你這麽善良的女兒……”他看向她,眼光裏不經意泄露出來的溫柔,似水一樣漾著平靜的波紋。


  “別說了……”苦痛地閉上眼睛,她僅有的尊嚴被他一層一層撕破,她是畜生強-奸下的產物,卑賤的血液亦在她體-內流竄,可是她無從選擇。


  “對不起,我知道這會讓你難受,但是我必須向你坦白……你父親當時以死相逼,我無動於衷,甚至提醒他,他死了,我正好連他的保險金都挖過來!”


  薔蘼心弦一顫,眸子裏含著欲滴的熱淚,嗓音沙啞起來,“……所以……”


  “……嗯,那場車禍,本來他設計讓你母親死,然後他就可以得到一大筆保險金,為了博得保險公司的信任,排除他是凶手的可能性,他必須也要在那場車禍中受傷……那日,我的手下一早查出他的計劃,可是我沒有出麵阻止……甚至,我安排一輛卡車與他相向行駛,目的是為了嚇唬他,亂他的陣腳,既然他要送死,我絕不會阻攔,甚至準備送他一程……”


  她冰冷的指尖在他掌中抖顫。


  他頓了頓,艱難地吞咽了一聲,繼續道——


  “然而,也許是天意,途中你母親和你父親因為出現爭執,車子在還沒有撞到卡車之前就已經翻下了山崖……對不起,如果當年我出麵阻止你父親的瘋狂,那麽也許今天你母親還尚在人間,但是……”對不起,他做不到,他對沈家的仇恨,不足以令他做一個善人。


  說到此處,他的聲音哽咽起來,回想起五年前,薔蘼與卡車相撞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是冷汗淋漓,從頭涼到腳底!


  薔蘼靜靜地聽著,連眼淚亦是無聲無息,身子不斷地發抖,事實的真相,就是父親害死母親,最終害死自己,而他這個局外人冷眼看著他們去送死……


  她不能怪他,是麽?這是她父親一手策劃,他不過是冷眼,甚至想要推波助瀾,隻不過老天沒來得及給他這個犯錯的機會,是麽?

  艱難地閉上雙眸,眼淚肆意流淌,手掌拚命從他掌中抽出,捂住唇,肩膀抖顫的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忍不住痛哭起來……


  “對不起……我隻能慶幸,當年不是我親手送你爸媽一程,但間接也是我引起的,如果不是我逼迫沈家太緊……我想你父親也不會想利用騙取保險金的瘋狂的方式……”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這一點,或許從前他不會有任何悔恨,但因為她,這個善良的天使,漸漸進駐他幹涸醜陋的心靈裏,漸漸產生了奇異的變化,也漸漸令他痛苦……


  “讓你知道,你的生父是怎樣一個人,對你來說,是件殘忍的事……”


  他暗暗籲了一口長氣,重新握住她冰涼的手指,有些話語他覺得無需多說,告訴她真相,隻是不想她誤以為是他親手害死她的父母,雖然是間接,雖然也很難接受,但因為孩子,她腹中那個脆弱的,隨時麵臨著危險的孩子,他必須解決和她之間的問題,“現在,你什麽都不用想,安心把孩子生下來,其他的事情我會處理。”


  因為她,他做了很多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也許將來會更多,但前提下是,這個女人必須放下心底的負累,甘願跟他一起。


  閉上眸,薔蘼默默不語,內心的翻湧一時無法平複。


  父親——從小在她心裏刻畫著恐懼的稱呼,卻遠遠比她想象中要可怕許多。那一鞭鞭抽在她身上,抽在她母親身上的殘酷,遠不如他親手送母親走上亡魂之路那麽恐怖!

  或許,她是恨著黑爵閻的,恨他怎可以眼睜睜甚至是嘴角含笑地看著她父母死去,恨他冷血勝過父親一百倍,恨他是那個殘忍的幕後推手,不動一兵一卒,足可以令敵人不攻自破……


  這便是他,不是麽?這個冷酷的無形殺手,在過去那一個月中,令她痛到咬牙切齒的人,此刻,她卻無法掄起匕首,直刺這個薄心之人的胸膛!


  因為她父親本身也是個禽.獸,禽.獸與禽.獸之間的廝殺,連累的卻是無辜的母親,她唯一怨的,許就是命運……


  頓了頓,她睜開眼眸,深幽的眸子水霧朦朦,看他一眼都覺得心如針刺,“告訴我這些,是否就可以減輕你的罪孽?”


  她冷笑,黑爵閻,不過是另一頭禽-獸,突然間,她不能恨一頭禽-獸了,這種感覺甚至比恨著更無力。


  恨命運,是最無助的,永遠沒有辦法可以找到泄恨的方式,因為你無力對抗它。瞬間,心就像散了似的,垂下眸來,她找不到自處的方式。


  握緊她的手,他眼底一黯:“我不在乎罪孽!也從不認為做事需要跟任何人解釋!但……比起你的無辜,這輩子,我唯一做錯的,就是錯待了你,毫無疑問,我欠你的最多!”


  那些血腥、暴戾、殘忍的年歲,那曆經狂暴的一幕幕,近來常常在他腦中徘徊,這也許就是他的報應。


  欠?

  薔蘼眉心微擰,她到底做了什麽,可以讓這男人對她虧欠?

  她來不及細想,門突然被推開——


  “爵,麥醫生說你來了,原來你真的在這兒!”


  進門的是嶽念司,薔蘼轉眸,看著她已經小腹微凸,但穿著打扮依然像個少女,處處彰顯著純真。


  薔蘼指尖薄涼,她,便是雅歌和耀司的孩子麽?如若這般,那她與念司,身上皆流著沈家的血緣,念司很小吧,小到是她的——表妹?

  反射性地想要抽出黑爵閻握緊的手掌,無奈卻被他緊緊拽住,那璀璨的星眸,對嶽念司的叫喚置若罔聞,甚至沒有離開過薔蘼的臉龐。


  “好好養胎,我會讓海叔接你回黑家,有傭人照料我比較放心,其它的事情你不用多想,也不要去操心,知道嗎?”


  黑爵閻低沉的嗓音裏,跳動著柔和的琴弦,他不理會任何人,眼中隻有這一抹蒼白,這倔強又脆弱的小女子,眼眸瞥向她平坦的腹部,這些日子她纖瘦成這樣……


  “爵!”嶽念司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斜睨了躺在床上淚跡斑斑的薔蘼一眼,臉上劃過一絲冷凝,“她也懷孕了嗎?”


  “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還是現在哪裏不舒服?”黑爵閻眉頭一蹙,他不喜歡薔蘼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若他眼中隻剩下這個女人的存在,那麽她的眸中也必須隻有他!

  而薔蘼的注意力都被嶽念司拉了過去,麵對嶽念司,她的反應有絲無措,尷尬地對她扯了一個虛弱的笑容,道:“是……念司,是麽?孕婦不能久站著,你先坐在下來吧。”


  “我說你這女人,自己都顧不來還顧什麽別人?”黑爵閻眉心擰得更緊。


  “爵!”黑爵閻的忽視令嶽念司覺的顏麵無存,她不依不撓地再次喚了一聲,語氣裏已經開始有些不耐。


  “叫我叔叔!”


  冷然的聲音低斥,但他的眼睛依然是緊緊凝視著薔蘼的,她著實嚇到他了,好不容易才肯讓他靠近,他還來不及仔細描繪一遍她蒼白的容顏,看看消瘦了多少,每一分消瘦,都令他心疼。


  “好吧,爵……叔叔。”嶽念司癟癟嘴,瞥了薔蘼一眼,麵無表情,繼而走進黑爵閻,親昵地挽住他的臂膀,“人家也懷孕了,怎麽就沒看你對我噓寒問暖的?”


  黑爵閻沉一口氣,眉頭幾乎打結,他沒有多少耐心,如若念司不是哥哥的孩子,他不會容忍這丫頭一而再地任性,籲一口氣,轉過眸,他這才正視嶽念司:“我再重申一遍,第一,你沒有禮貌,你應該叫我叔叔而不是直呼我的名諱;第二,你肚裏的孩子父不詳,雖然我沒有盡到照顧你的責任,但我也已經在補償,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第三,這個女人——”


  他的視線轉向薔蘼,頓時柔和起來,緩緩道,“她懷的,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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