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春風誤
王奕走後,慕容姝才鬆了口氣,已經很久沒有被人約束過了,進京見到王奕,也算是一朝回到小時候日日被夫子訓的日子了。
慕容姝想,自己以後還是得硬氣一點,至少也要能硬氣幾句話的時間才行,不能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正準備好好問候一番自己那兩位全程旁觀且不上前幫自己的隨侍,就見兩人正忍著笑意隻差沒在慕容姝身前出聲來。慕容姝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不隻是在王奕麵前硬氣不來,就這兩個一起長大的隨侍,都敢取笑自己了。
“見我這般,好笑嗎?”慕容姝平心靜氣,甚是‘和藹’的向眼前的兩個隨侍問道。
“婢子是見到小姐與王世子感情越發好了,替小姐高興呢!”隻見其中一個麵不改色的回道,她們竟然,還在笑。
慕容姝固然是不相信兩人說的話的,可一時要讓慕容姝去罰她們倆,卻又忍不下心去重罰,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隻好讓兩人退下,心想這樣,總好過看她們在自己麵前取笑自己要好吧。
自己與王奕關係真的越來越好了嗎?慕容姝想起方才兩人說的話,想,應是與小時候也沒什麽分別吧。
慕容姝正準備要躺下休息,就感覺到袖子裏有什麽東西,才想起是白日裏寧遠送來的錦盒,被自己一時忘了。
把盒子拿出來打開,是兩個青玉製的小瓶子,聞著有淡淡的藥香,慕容姝認出,這是寧王府特有的療傷聖品,一瓶裏是粉末狀的傷藥,用於外傷效用最好,而另一小瓶中盛著瑩白的膏體,喚做“雪蓮生肌膏”,用於祛疤是再好不過的東西,她以前在寧府見過的。
隻這兩小瓶,就是千金難求的東西,慕容姝心知,寧遠定是把他有的都給了自己。看著兩個玉瓶,慕容姝眼裏突然澀得慌,又想起那年自己自己學琴傷了手,寧遠給自己上藥的場景,滾燙的珠淚滑落,打落在手心,劃過指尖的細繭,蘊濕一小塊被角。
寧遠會送藥過來,自然是知道自己受傷的事,想必那一日的殺手,有一波也定是那寧王府的人,相信寧遠知道後,一定也去阻止了,可是身後的傷證明,暗殺並沒有被取消,她與寧遠,終究還是對立的兩麵,心裏舍不下如何,他們身上擔的東西都太多了。
把錦盒放在枕側,不久隨侍稟報說周婉在府裏鬧了起來,聽了始末,慕容姝心裏越加煩躁,拿了本詩集左翻右翻,到半夜困了才睡下,隻是夜裏,不知是因為傷口太疼還是其他原因,睡得極不舒服。
話說慕容府大廳處的宴席剛散,寧遠坐在席間看著眾人來來攘攘,又飲了一杯酒。早在慕容姝出去後,寧遠就沒再注意大廳裏發生了何事,隻一杯一杯的飲著酒,可卻好似怎麽也醉不了。
今日是慕容湛的及冠之日,挽起一絲苦笑,寧遠遙遙朝著昔日好友敬了杯酒,慕容湛眼色複雜的看一眼不再有昔日容光的舊友,舉起杯盞回敬飲下。
寧遠飲了酒,看著眼前的一片繁華之色,想起今時今日的見不能語,兀自不住的笑出了聲,引得眾人不禁回頭。
“寧哥哥今日心中歡喜,多喝了幾杯,打擾各位雅興了。”見寧遠失態,周婉起身向眾人解釋道,邊扶起寧遠喚來小廝欲送寧遠回府。
“我是醉了,三年前我就醉了,寧遠,在這裏給諸位賠不是了。”掙開周婉,寧遠遙遙晃晃的站起來朝大廳裏的眾人道,一身風華還是昔日的寧王世子不假,可昔年的少年意氣卻再尋不到。
“好生送世子回去。”慕容湛向府中小廝命令道,於此,他亦是無奈。
寧遠走了,周婉自是也跟著走了,一路上周婉想去牽寧遠的手,剛碰上,卻幾次三番的被寧遠掙開。眼中淚意漸深,周婉還是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上前,身後的婢子看不過眼勸到:“小姐,世子殿下他醉了。”
聽著婢子口中的‘醉了’,周婉忍了許久的情緒刹那崩潰。“醉了,是了,就是作戲,他也隻會在白日清醒的時候,陪我作一出眾人一看就曉得真假的戲。”
還未出慕容府的後花園,周婉的步子漸漸踉蹌,看著前方的身影,不顧身後之人或同情或嘲笑的眼神,周婉用衣袖抹去淚痕,再一次上前搭上寧遠的臂膀,似是用盡了一身的力緊緊挽住,宛如攀援的淩霄花,抓住了,就在不放開。
寧遠欲要掙開,見周婉纏得緊,帶著幾分醉意的眸子緊盯著周婉含淚的雙眸,眼眶微紅,一字一句道:“放,開。”沉沉的聲音裏透著幾分威脅,眼神裏透著不耐似乎還雜了幾分恨意。
周婉一時被寧願眼中的憎惡驚住,手上的動作一鬆,被寧遠趁機用力推開,跌落在地,看著寧遠漸行漸遠,始終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寧哥哥,你竟然恨我至此嗎?可是,我真的隻是喜歡你啊!”周婉低低呢喃。為何到如此境地,周婉憶起白日裏慕容姝的一番諷刺之語,而寧遠,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自己一眼,眸中恨意深沉,心中恨惱都是慕容姝才會如此。
一切都是慕容姝,若是沒了她,寧哥哥與自己,何至於到如此地步,周婉望向不遠處慕容府的大門,眸中恨意盡顯,慕容姝,周婉此生,定與你,不死不休。
周婉跌落在地,身後的婢子忙扶著她起身,早上出門時的一身華服染了塵埃,淚水蘊花了妝容,接過婢子遞過來帕子將淚水擦盡,周婉想,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吧,來日,她也定要讓慕容姝,比她狼狽千倍萬倍。
“小姐,這裏還是慕容府,我們先回去吧!”一旁的婢子見周婉神色猙獰,小聲勸道。
‘啪!’勸話的婢子一下臉邊紅了一大塊,本欲再說的話對上周婉略顯猙獰的神色咽下下去,跪下道:“是婢子失言,請小姐責罰。”
“我是寧哥哥唯一的世子妃,永遠都是,我要如何,不用你一個賤婢指手畫腳。”周婉語氣尖銳朝著眾人說道,雖花了妝容,眼中的恨意卻一分未減,走時尤不解氣的踹了跪著的婢子一腳才離去。
周婉走遠,另一個隨侍才扶起被周婉打了的婢子道:“春香你別在意,小姐她性子如此,你回去好好擦藥就是。”
“可我們婢子的命也是命啊!”被喚做春香的婢子略有不甘的回道。她是日前才由寧王府送來侍候周婉的隨侍,以前在寧遠身前侍候,周婉平日顧念她在寧遠麵前侍候過,對她也客氣,至今日無辜受辱,心中不免將周婉與以前的慕容姝比較一番,也怨不得世子殿下會不喜歡周婉,春香想。
“在主子麵前,我們的命就不是命。”
“嗯,我曉得了。”今時非往日,知道與眼前的隨侍說不到一處去,春香沒再與好心扶起她的隨侍爭論,忙起身跟上前方周家的隊列。
待周婉一行人走了幹淨,周圍一群看戲之人才散去。“原想這周家小姐是個知禮之人,平日看著也溫溫婉婉,沒想到,性子是那麽不好相處,單看她離開時的那個眼神,就想要把人吞吃入腹似的。”
“可不是嗎,難怪寧世子不喜歡她,誰家要是娶了她進門,還不鬧個家宅不寧啊!”
“要說還是這慕容家的姑娘好,引得寧世子對她現在也念念不忘的,嗬嗬!”眾人你一言我一言的說著,對於這些名門世家之人的閑話,他們尤嫌不夠。
一路上寧遠還未回府,就有小廝提前將一切都報給了寧王。
“孽子!”寧王聽完小廝稟報,氣得擲碎了茶杯,驚得一眾下人憤憤跪下勸到‘王爺息怒’。
“父親大人又是因何事動氣啊!”寧遠剛回府上,就見到寧王大怒的場麵,帶著一身酒氣進了屋,語露三分醉意道。
“這就是你對待你父親應有的態度嗎?這寧王世子的位置,你還想不想要了。”寧王見寧遠一副醉酒的樣子,心中氣意越盛,大聲斥道,心中恨惱,這曾是他最為驕傲的兒子,也是他最為屬意的繼承人,可今日變成這番樣子,也不知來日,可否真能委以大任。
“父親大人,我不就是因為這寧王世子的身份,所以才變成今日這樣嗎,這位子,你說我想不想要啊?”寧遠看著堂上的父親,心中滿是苦澀。
“不管你認或不認,我都是你父親,隻要你還在這世上一日,你寧遠就一生都是我寧家的人,死了,也隻能入我寧家的墳。”寧王大聲斥道。
寧遠聽著,也不言語,嘴角泛起苦澀的笑,目光裏透著絕望,他曉得,父親所說的都是真的,寧家,寧遠的一生注定逃不開寧王府。
見寧遠沒再鬧騰,寧王才緩了語氣道:“今日你待周婉著實過分了些,你別忘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我寧家成事,少不了周家的支持,你明日就,去給周家好好道歉吧。”
“是!”寧遠不在意的回道,在所謂大業麵前,寧王會下如此命令寧遠並不稀奇,應了就準備走,心想左右不過是到周家受一番責難。。
“等等。”還未走出幾步,就又被寧王喝住。“父親大人還有何吩咐?”寧遠不耐煩地回頭問道,心中知曉左右不過是他不能自主的婚事罷了。
果然,寧王開口道:“你與周家的婚事已經一拖再拖,我看不日就挑個好日子徹底定下了吧!”
“母親孝期未過,我無心兒女情長。”寧遠想也沒想就回絕道。
“你已經守孝七年,這孝期早就過了,你別提你那十年守孝之心來搪塞我。”見寧遠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寧王沉聲說道:“今日你送了什麽東西給慕容家那丫頭我且不計較,可是,你要清楚,與我寧家作對之人,我定不會輕易放過了她。”語氣中含了兩分警告的意味。
寧遠本欲再說一些什麽,聽到最後一句還是改口道:“此事,我會去考慮,可若是她有任何閃失,周婉,我絕不會再娶,寧府,我也絕不再回。”寧遠看向寧王,不知道何時,他們父子,要竟要時時這樣相對了。
“孽子,你.……”寧王本欲繼續問責,對上寧遠悲涼的眼神,心裏一緊,才改了口承諾道:“隻要你還是我的好兒子,我也就是你的好父親,自然也會為你考慮。”
得了承諾的寧遠這才離開。“阿姝,我好像,真的等不到你了呢!”王奕望著暗下來來的天色,心裏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