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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恩愛兩不疑

  這日沈筠正和靈犀在廊下對弈。

  說到這靈犀的棋藝,和沈筠還真是旗鼓相當,不分上下,同樣都是「臭棋簍子」,連沈筠自己都時常感嘆「妾與郡君,還真是棋逢對手,也是不容易。」

  不過只要是棋逢對手就能得到其中樂趣,話說這日,兩人正殺得難解難分,樂此不疲間,忽有內侍來通傳說,東宮要在上巳節前辦家宴,一為慶祝趙良娣有孕,二為清河君踐行。

  二人聽畢,頓時失了興緻。

  靈犀將手中的子往棋盤上一扔,悶聲道:「上巳節一過,我就要回封地去了。」

  沈筠雖也捨不得她走,但見她這般沮喪,便故作疑惑道:「回封地不好嗎?不用在這宮裡整日束手束腳的。」

  靈犀氣結道:「你這人就是沒心肝,我還不是因為捨不得你。」

  沈筠笑道:「不打緊不打緊,回去待不了幾個月,尋個由頭請個旨又能回京了。你就趁這幾個月,在封地多多地搜羅些好吃的好玩兒的,下次來的時候都帶上與我同享,也不枉我先前往你五臟廟裡填進了那麼些銀錢。」

  靈犀被她氣得笑了:「瞧你那摳摳索索的樣子,我兄長一箱子一箱子的往你屋裡搬,還沒補足你那『攢了許多年的胭脂錢』?」言畢又嘆道,「真是不公平,蕭承熙也早就封君了呀,還是王君,憑什麼他就不用去封地。還能在京都建府。」

  沈筠哂笑道:「誰讓他有個做皇后的母親呢,這枕頭風一吹,陛下的心就軟了唄。」

  況且始終要留個嫡子在身邊制衡警示東宮啊,這帝王心術古往今來皆是一樣,可嘆東宮之尊,看似榮耀無匹,到頭來能得善終的又有幾人,偏偏還是有人覬覦著,不擇手段地想取而代之。

  沈筠想到此處,忽然有些不安,原本以為這晉陽君費盡心機將她送到東宮身邊,就算不指望她對東宮做點什麼,起碼也是想從她口中套點什麼消息吧,可自己已經來了這麼久了,他卻連句探問也沒有,難道他的目的真的只是像靈犀說的,讓她跟趙悅不死不休,攪亂東宮的後院那麼簡單?就算是,她們只是拌了幾句嘴就偃旗息鼓了,他怎麼就沒有別的動作了呢。

  不,他有,上次對東宮的暗殺多半就是他一手策劃的,蕭琮身邊都是可信之人,所以他的行蹤不可能是他們透露,那麼唯一應該受到懷疑的就是自己,那蕭琮會不會……會不會以為.……是她?

  如果他真的信自己倒也罷了,但如果他原本不信,卻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懷疑之色呢?

  正在她想得出神之際,卻聽靈犀連叫了兩聲「卿卿,卿卿」,見她回神,才道:「想什麼呢,叫了你幾聲都不答應。」

  沈筠支吾道:「沒……沒什麼.……」

  靈犀見她神情恍惚,以為是剛才提到簫瑒,又讓她憶起往事,有些不悅地道:「怎麼一提到蕭承熙你就這個樣子,你們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往,便是兄長對你那樣好,也還對他念念不忘嗎?」

  沈筠聞言,且笑且嘆:「你真想聽?」

  見靈犀點頭,她便娓娓道來:

  「你也知道,我是后蜀滅國時,就被送進了教坊司。」

  靈犀聞言,又點了點頭。

  「之後沒兩年,大昭軍隊就攻入京都,還一舉將偽朝餘孽全都趕到了北境。自此之後,天下一統,萬眾歸心。」

  「對,這還多虧了趙家父子的臨陣倒戈。」

  「嗯,你也知道,哪怕天下再亂,勾欄瓦舍,也不會亂,照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所以,王朝更迭,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是,並沒有什麼不同。」沈筠自嘲一笑,接著道:「大約是四年多以前吧,我們都照常在坊中練舞,教習嫫嫫忽然跑來對大家說,今日坊中要來一位大貴人,要我們都拿出看家的本領,還以子夫、飛燕的故事作為激勵.……」

  「子夫?飛燕?這蕭承熙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如你所料,來的正是蕭承熙,其實當時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會選中我,不論琴技舞姿還是身段相貌,坊中比我驚艷的,也不是沒有。」

  靈犀聞言點點頭,的確,沈筠的相貌,不是那種風情千種,妖嬈萬分的類型,而是像她兄長所說,越看越好看的「老婆臉」。

  彼時她還追問過蕭琮,何謂「老婆」,他答道:「始於月老,終於孟婆。」

  她一面想著,一面聽沈筠繼續說道:「直到我在你兄長的寢殿,見到許嫚那幅畫像,才知道他的籌謀。」

  靈犀聞言,見她神色有些恍然,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一時卻也不知說點什麼好。

  只聽沈筠長嘆一聲道:「我在他府中三年有餘,他對我也是極盡寵愛,呵護有加,我也曾以為,自己得遇良人,終身可托,誰知到頭來,還是鏡花水月一場。」

  靈犀雖涉世不深,但終究是個女子,況且自幼失了怙恃,因此分外能夠體會她看似平靜的言語中,到底含有幾多凄愴,所以此刻沈筠即便只說了寥寥數語,還是字字直擊她肺腑,讓她感同身受,終不能言。

  二人沉默一回,靈犀自己也覺得無趣,就與她道了別,說是回梅園去了。

  沈筠送走靈犀,忽生百無聊賴之感,行至櫥前,見到蕭琮之前遣人送來的葡萄美酒,將那瓶子摩挲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取下自斟自飲,接著想著她的心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落英在喚她,「奉儀,奉儀,殿下來了。」

  彼時她已有些醉意,因此喃喃道:「殿下?哪位殿下?」

  落英撇見她身邊空了一半的酒瓶,嘆息一聲道:「奉儀今日是怎麼了,大白天的,喝那麼些酒,自然是太子殿下,不然還能有誰。」

  二人說話間,蕭琮已經進來了,沈筠強自定了定神,迎上去行禮,蕭琮扶住她時,便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於是對落英揮了揮手,待她退下便摟住沈筠道,「方才靈犀跑來跟我說,你心情不好,讓我過來看看。怎麼了,是太想我了嗎?」

  沈筠聞言,定定地望著他道:「不想。」

  蕭琮滿目柔情,輕笑著點點頭:「嗯,果然是很想我。」

  沈筠哂道:「殿下莫不是趙良娣的溫言軟語聽得太多,耳朵也背了。」

  蕭琮卻笑道:「不是說女人都口是心非嗎?你說不想,定然就是很想啊。」

  沈筠氣結,推拒著他道:「不要臉。」

  「我要你就夠了,要臉做什麼。」蕭琮說著,就要來吻她,沈筠卻伸手掩住了他的口,道:「大白天的,你做什麼。」

  蕭琮順勢抓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道:「大白天的當然不能做什麼,要做什麼也得晚上做。」

  沈筠聞言,先是羞赫,繼而想起什麼似的,譏諷一笑道:「晚上?只怕連晚膳的時辰也等不到。」

  話音未落,就聽外面高啟年道:「稟殿下,趙良娣讓人來請殿下,說是她那邊已備好了晚膳。」

  沈筠聞言,有些煩躁地掙脫他的手,自己走到熏籠旁坐下,只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不說話,臉上卻寫滿了「我說什麼來著。」

  蕭琮不禁扶額輕嘆,卻還是走過來挨著她坐下,過了一刻,才平心靜氣地對門外的高啟年道:「高公公,你親自去回趙良娣的話,就說本宮今日有要事在身,就不去她那兒了。「說完,想了想又道:「再去找兩個醫官守在她寢殿外面。」

  沈筠見高啟年領命而去,才對蕭琮道:「好一個薄倖錦衣郎,人家為你懷著孩子呢,這幾句就吧別人打發了,也不知你的要事,到底是什麼。」

  蕭琮苦笑著又將她摟進懷裡,道:「薄倖便薄倖吧,反正始終要得罪一個,我也只能得罪她了。」

  沈筠雖知這話十分沒道理,心中卻暗自歡喜,可礙於面子,還是不得不拿話來堵他道,「這話好沒道理,怎麼就得罪不得我了。」

  蕭琮想了想,故作委屈道:「得罪了你,沒飯吃。」

  沈筠心想,還真會裝模作樣,冷笑一聲道:「抱歉得很,今日不知殿下要來,妾什麼也沒準備。」

  蕭琮卻不以為意,腆著臉道:「巧了,正好我今日有準備,你等著,我去煮碗甜酒釀,咱們一起吃。」說著就起身要往廚房走,

  沈筠微微一愣,拉著他哂笑道:「殿下知道廚房的門在哪兒嗎?還煮甜酒釀。罷了罷了,殿下今日還是湊合吃些例菜吧。」一邊說,一邊就要起身去叫落英她們擺飯,卻被蕭琮一把按住,道:「我若真煮了來,你可不許再吃醋了。」言畢,也不管沈筠如何反應,自顧自往廚房去了。

  沈筠原本是有些醋意的,但聽他這樣一說,反倒有些不安。

  然而不多時,就見蕭琮端著個托盤進來了,沈筠見了忙起身來接,又問:「殿下怎麼親自端著,下人們呢?」

  蕭琮按住她的手道:「我讓他們都去院子里待著了,就我們兩個人,自在些。」

  蕭琮一邊說,一邊將托盤放到桌上,又從裡面端出一碗遞到她面前,道:「快嘗嘗。」

  沈筠看了看,又舀了一勺,嘗了一口。抬眼就見蕭琮眼巴巴地把她望著,滿懷期待地問:「如何?」便故作挑剔地說:「賣相一般,吃著還行。殿下怎麼會這個?」

  蕭琮卻不以為意,還端起另一碗,吃了一口道:「以前母親生病時,我給她做過。」

  沈筠聞言,心中一動,口中卻只道了聲「哦」,便不再說話了。

  二人默默吃著酒釀,沈筠忽然放下勺子,踟躕著對蕭琮道:「殿下為何對我這樣好?是想對我好,還是……必須對我好?」

  蕭琮聞言,也放下勺子道:「這是什麼沒頭沒腦的話,什麼叫必須對你好?」

  沈筠心道,既然還是忍不住問了,那乾脆就直說了吧。

  「殿下上次遇刺,就沒有懷疑過我嗎?畢竟我是晉陽君送到你身邊的人,而且那天,只有我有可能透露你的行蹤。」

  蕭琮聞言,愣了一愣,繼而笑道:「你倒是個耿直人,這個也敢問。」

  沈筠卻不管他,繼續道:「還是,你根本覺得就是我,為了不打草驚蛇,才假意……假意……」

  蕭琮面色沉了下來:「所以你覺得,都是假意?」言語之間,怒氣隱現。

  沈筠聞言,也不管他神色如何,垂下眼眸沉默半晌,才紅著眼圈,艱難道:「我不知道,蕭承熙把我從那個地獄里撈出來,精心呵護了三年.……直到最後一刻我才明白,那些都是假意,我不過……是個棋子.……是把匕首……現在,我真的不知道.……」她說到此處,已哽咽不能言,忍了許久,終於還是留下兩行清淚。

  蕭琮聽罷,嘆息一聲,起身繞過桌子到她身邊坐下,將她擁在懷中道:「卿卿,你聽清楚。我起初對你好,只因你相貌與故人相似;後來對你好,是愛慕你的品性才華;現在對你好,卻連自己也不知是為何了……我承認,自己算計著天下人心,卻唯獨沒想過你說的那些。我信你,就如我愛你一般,沒有來由,毋需質疑。」

  說完,他用修長的手指拭去沈筠臉上的淚水,輕聲問:「卿卿,你信我嗎?」

  沈筠哽咽著,不住點頭。

  兩人相擁著坐了一會兒,蕭琮道,「今天這些話,你在心裡存了多久了?」

  沈筠卻搖搖頭:「那日過後,我心裡只是有個疑影,卻沒敢往深處想。今日聽靈犀說起晉陽君,這才想通其中的關節。」

  「幸而我今日來了,不然還不知道要把這莫須有的罪名背多久……」蕭琮委委屈屈說著,又伸手來捏她的臉,「不過你願意直接問我,不再像以前一樣,把什麼話都藏在心裡,總算是有一點進益。」

  沈筠掙脫出來,紅著臉小聲道:「是殿下說,要恩愛兩不疑的呀。」

  蕭琮聞言,凝視她良久,將唇覆到她唇上,喃喃道:「你記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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