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任他磨滅
「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劉心明喃喃自語，而後有些恍惚道：「細細觀來，人們都是活在虛妄之中。我們執著有你，有我，有自，有他，有老，有少，有美，有丑……其實這些都是妄想，本來不存在的，是由心想出來的。凡此種種，皆是虛妄。而真知……離開了想。」
老人笑道：「算你還有點機靈。」
劉心明深深一鞠躬道：「前輩一言，醍醐灌頂。在下受教了！」
老人擺了擺手，淡淡道：「放下這些繁文縟節、儀式虛禮，沒有什麼人在指教，也沒有什麼人在受教。生起彼我之心，就已經迷惑了。」
劉心明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但凡是說得出口，叫的出名字的，都是虛妄不實的。但是生活中又不得不用這些名稱詞句。所以你要學著，在用它們的同時，知道法無自性，沒有任何一法有著永恆不變的名字。它們都是假名，是方便言語。包括我現在所說的一切，知否？」
「明白。」劉心明心潮有些澎湃，感覺自己人生二十多年來，總算是遇到真正的智者了。
老人從容的談道：「放下妄想，恢復清凈的本心后，你就會發現，在日常生活里，我們所謂的國、家、人、物、得、失、是、非云云，都是由人們臆想而出的概念、故事，本來不存在。甚至包括生和死，也一樣是妄想而出的虛構概念，本來沒有。人平素都糾纏在這種種虛妄之中，分別執著，狂心難以暫歇。若能脫開這些虛妄見地，則煩惱悉除，真知盡顯。真知無意，照見瞭然。知否？」
劉心明頷首，雖然他現在身體是普通人的身體，可是精神境界卻已非常人所及。
朝聞道，夕死可矣。
道，不是規規矩矩，不是一套行為規範。而是諸法實相，是萬法的本源真相。
「前輩，現在我明白當初您為何說『實在是說不出來』了。的確，能說出來的一切，無不是我們人類思維發明編織而出的假想概念。而真相，離開了言語思維的範疇。」
老者笑笑，拍拍劉心明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劉心明發自內心的一笑，念起老者昨天傳給他的咒子，回家去也。
好咒，這次劉心明更不再去幻想咒子有什麼神奇的魔力，也不去賦予它什麼特殊的意義、神聖的功德。而是恢復了平常心，把咒音念分明，聽清晰，音聲朗朗，寂寂惺惺。
他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讀書的日子，當初從不多想，就是平平常常的念書，單純的讀，不去分別字義文義，從而暗合道妙，催生了他那特殊的護身靈氣。
如今這本來就沒有意思的咒語，更是不易令人迷於文字語句的假想義，於是乎念著念著，劉心明的妄見逐漸息卻，變得平懷無思。
思者，分別也，若離思維，則本性能照之體，漸可顯明。
人去去來來，生長老化，自身肉體，身外萬相，凡此種種，悉皆無常。變幻莫測的意識亦復如是，從來都不是永恆的。想通過思維找出永恆不變的一法，了不可得。
唯有放下思維，方能於無常之中見真常——能照萬法之清凈自性。
自性二字，亦是虛妄，只是方便言語。真正離心意識，自性起用之時，了無一物，絕無所謂自性、照見等概念，自然而然，法爾如是。
塵兮感受了一下劉心明的狀態，暗暗稱奇，沒有去打擾。
如此這般，又過去了兩天，劉心明再一次來到了長亭里，見到了那名老者。
「怎麼又來了？」老人悠悠問道。
「不曾有來去，如何談又？不過，在下確有一事請教前輩。」
「說。」
「我念咒時，妄念不受控制，會不時的冒出，擾我心神，該如何處置？」
老者淡淡道：「你若不予理會，妄念能奈汝何？正所謂庸人自擾，本來念頭干擾不了你，可你偏要把它當回事，非要去追著它跑、或是要處理它，因為這樣，它才『似乎』干擾到了你。其實，妄又豈能幹真？妄念妄念，既然知道是妄，是不真實的，還怕它幹嘛？理它作甚？由其自生自滅便了。」
劉心明恍然。
「真心從來不會被任何東西所縛，包括求道者最深惡痛絕的妄想。自性本來清凈，不會被任何外物、妄念所染。你念咒時，只消字音聽得清清楚楚，哪怕偶爾冒出個妄念，也都無須理會，你還是念你的，聽你的。至於那妄想，無須斷之，自然磨滅。」
老者拍了拍聽得入神的劉心明，然後背著手，轉身走遠。
「任他伎倆自磨滅，紅日依舊照高台……」老者漸行漸遠，身影逐漸模糊，但聲音卻回蕩在了劉心明的耳畔。
「任他伎倆自磨滅，紅日依舊照高台！」
劉心明通體彷彿過電一般，震撼得說不出話來。他只覺身體輕盈，舒坦愉悅；內心空明，歡喜踴躍。里裡外外，通透的不得了。
經過老者的一番開導，他頗有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明悟感，帶著喜悅，哼著咒語，劉心明回家去也。
今天，得益於塵兮和劉心明一直以來的教導，小劉安第一次叫了爸爸，而神奇的是，他在同一天的晚些時候，也學會了叫媽媽。
一天到晚，劉心明會花很多時間陪在小劉安身旁，如同獃子一般不斷重複著他這不到十個字的短短咒語。塵兮有些無語，她隱隱覺得，也許小劉安將來學會的第一句熟練的話，便是劉心明這句從某個不知名小人物那裡得來的咒語了。
不過，不可否認，這傢伙唱的還挺好聽的。
漸漸的，在劉心明的熏陶下，塵兮也學會了這句咒語，以她空靈的嗓音唱出，婉轉柔美的宛如仙樂，沁人心脾，常常能讓焦躁的小劉安安靜下來，快速入眠安睡。
時光飛逝，轉眼間，距離銀大俠與天漢帝的一戰已經過去了六個月之久，而在這一天，有心調查的人終於再次得到了銀大俠的消息。
銀大俠當日在劉心明的拚死救援下，雖被天漢大帝追殺，但是在拼盡渾身解數的前提下，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逃出生天。但是因為不惜代價的抵抗與透支本源的逃跑，加上被天漢大帝重傷得不像樣子，所以當他終於逃得遠遠，找到地方躲避時，便直接昏倒了過去。
而且他這一昏迷就是一個月，醒來時還是狀態不佳，連行動都很困難，但是傷勢已經基本自愈了。不過，他的狀況不比當初天漢大帝動用分身之術后好多少，需要長時間的休養修為才能重返巔峰。
銀大俠用了數月時間，恢復了自身的八成修為，而後便再度出現在了少數人們的視野中，開始行動。他不是不想等全面恢復再出關，可是真的不能再等了，再等就全無希望了！
他打定主意，去找雲清道人一起降服劉傳世。在此之前，他因為擔心給天漢帝過多時間進行恢復，所以銀大俠也想過在自身僅恢復少許時提前出動，可是這樣的話一來趕路速度慢，二來就算找到了雲清道人，以自身的糟糕狀態與之聯手，也無法戰勝天漢大帝。
此時銀大俠的心情是沉重的，儘管天漢大帝在尚未恢復前和他一戰，理應會受到影響，延緩其恢復到巔峰的日子。但是恐怕也拖延不了太久，當初天漢大帝雖然動用了很強的力量，但並沒有真正的全力爆發，也沒有受什麼傷，所以，有一定可能他如今已重返巔峰了。
銀大俠也沒有辦法呀！他已經是竭盡所能的快了，總不能提前通知陳家老祖和烏合國王，讓他們聯手去打天漢大帝吧？那樣真的可能贏，但是碎塵劍落入他們的手裡……很可能就是在成就另一個欲征伐天下，功蓋千秋的霸主！
或許還能指望陳家老祖雲清道人在多年的修道之下，野心淡化了些。但萬一是烏合國王得到了神劍呢？恐怕只會是另一場浩劫罷了。
所以銀大俠在慎重斟酌之下，把動身去請幫手的時間選在了這個時候。
還是要爭取一下吧，雖然希望渺茫，但是聊勝於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