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說著唇語
小福拿來棋盤和書。
賀瀾茂擺好棋盤,坐到桌旁等候著。
「我娘親下棋才厲害呢,大哥都贏不了她!」
賀瀾茂問:「你還有大哥?」
「我還有八個姐姐,只是都沒見過她們。大哥對我可好了!」酒兒舀了一瓢水來,旁若無人地用舌頭舔著喝。
雜訊已是矚目,姿勢更是令人咋舌。只有慕容策望見的是酒兒鼻尖沁出的汗珠。「叢公子有沒有興趣與本王來一盤?」
「不會。」
酒兒抬起頭,擦了擦嘴。「哥哥會。」
慕容策指了指棋盤。
叢紹遲疑,還是坐了下來。
半夜,賀瀾茂輕手輕腳起身,剛摸到劍。身後傳來一聲。「你不是他的對手。」他固執地拿起劍。
「省省力氣!」這一次慕容策的告誡更像是命令。
賀瀾茂終於反應過來。「難道,王爺和他交過手?」
不想回答問題,其實也不需要回答。「他是酒兒的哥哥。」
床板震顫。人躺回來。「王爺,明日我們回京城吧?」
「就一早。」
即使得到滿意的回答,還是無法入睡。
門邊閃出一道黑影。酒兒墊著腳尖繞過打盹的小福,翻過外邊的人,鑽進裡邊的被窩。
慕容策巋然不動,任由懷裡的她拱來拱去。酒兒發現枕在受傷的胳膊上,又來一個大翻身,睡到床榻的中間。
床邊,賀瀾茂側臉望。
酒兒望到黑暗中的眼睛,不忘揮手和他打招呼。
賀瀾茂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朝著外側挪了挪。剛讓出點空間,睡在中間的酒兒又擠過來。最後,「咕咚」一聲,人墜下床。
小福一下子驚醒,衝過來,壓住地上的人。
酒兒蹬開被子,抖著腿笑成團。
慕容策明擺著清醒,卻放縱胡鬧。
旭日東升,已是離開京城八天。
小福親手熬了葯湯,端到屋裡,送到主子手中。慕容策剛放到唇邊要喝,被酒兒拿了過去。「我幫沐哥哥嘗一嘗?」
坐在桌子旁的叢紹一下子站了起來,制止住酒兒。「葯怎麼能亂嘗?你又沒有生病!」
「沒關係的,之前都是我幫著沐哥哥嘗的!」酒兒堅持著。
叢紹陡然鬆開手。整碗的葯湯幾乎全部潑灑出來。即使沒有灑出來,也是不可能再喝。
葯湯明顯是做過手腳。小福嚇得臉色蒼白。葯湯可是他親手燒煮,並沒有假手他人。
叢紹至始至終都坐在屋中,沒有離開半步。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下的手?此等心智真是非比尋常。
酒兒的手被燙到。叢紹扯著她去塗藥。
賀瀾茂低語。「王爺,可以動手了吧?」
眯縫的眼睛遽然睜大。「不可以。」慕容策拄著拐杖。
拐杖是酒兒重新給他做的,依舊纏繞了綢緞。
他來到外間屋,圍繞著灶台。
如果不是親自動手,無非借旁人,借外力,借近物。排除掉兩個可能,只剩下近物一個可能。時間必然是提前,方式自然是不需要親自動手。灶台的四周空蕩蕩,但鍋的正上方的橫樑掛著籮筐。籮筐里有毒藥。葯湯蒸煮,鍋里冒出的熱氣,融化掉籮筐里的毒藥。毒藥一滴滴慢慢地掉下來。掀開鍋的一瞬間,毒藥便到湯藥里。此時的籮筐大概找不到毒藥,但應該還有痕迹。
果然,鍋蓋上面留有幾處水滴印記。
叢紹正好從側屋走出來。心底有意外,還有折服。
「酒兒的手還好吧?」慕容策問。
跟在後邊的酒兒蹦跳著出現,揮動著塗完葯的手。
「沐哥哥是不是該換藥了?」
「哥哥,沐哥哥該換藥了。」
「可是,沒有藥草了,哥哥?」
一連喊了好幾聲,叢紹才冒出一句。「自己去。」
「哥哥陪我去。」
躲到院子里,還是躲不過去。
「酒兒是一定要幫他?」
「是。」
「你不後悔?」
「絕不後悔。」
「將來,不會怨哥哥?」
「我怨哥哥什麼?」
「酒兒,只要告訴哥哥,會不會後悔?」
「絕對不會後悔。」
語氣和緩許多。「站在這裡,不喊,別進去。」叢紹從靴子里拔出匕首,走回到屋裡。
小福擋在床前,賀瀾茂拔劍衝到門口。
「你們都閃開。讓他過來。」
匕首經過酒的沖洗,挑破褲腿,將傷口上的腐肉一點點剝離,又將邊緣的皮肉刮出輪廓。直到,鮮血泊泊外溢,才停手。
酒兒探了幾次頭。「可以吃早飯了嗎?沐哥哥,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端過來。」
「他是王爺,有的是人侍候,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把自己照顧好了就行!」叢紹收起匕首,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酒兒,我可告訴你,你的沐哥哥和端王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酒兒聽到「端王」兩個字,情緒立刻低落,抽筋剝骨般癱在一處就不動地方。端王回京城了,遲早有一天,她要去面對夢裡的惡魔。她再小,也是明白,可以躲在山裡幾天,卻躲不過一輩子。
早飯過後,便是告別的時刻。
「酒兒,本王要回京城,要不要一起……」
叢紹粗暴地打斷。「不勞王爺。」
待在角落裡的酒兒驚醒般,說著唇語:等我,一起回去。慕容策動了動睫毛做以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