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身不由己
那蓮花通體金黃,無比神聖,蓮身之外卻有無數黑霧環繞,狀似遊魂,陣陣凄厲的聲音從中傳來。
儒雅男子托住陳安,一步一步拾階而上,走到近處才又聽見在那凄厲的叫聲中夾雜著無數道低語。其中有女人的怨恨,有男人的不甘,有老人的喃喃自語,也有小孩的稚聲歡笑。
低語如同魔音貫耳,令得儒雅男子不禁心生煩躁,無法將自己的心神平靜下來,腳下凝實的台階也逐漸化為金色光點消散。
儒雅男子輕哼一聲,雙眼閉合再睜開之後,那些低語瞬間消失,腳下的台階恢復了原樣。
「天魔低語,錢進,你如此煞費苦心,倒是讓我更加確定了。」儒雅男子露出一絲笑意,繼續向上走去。
石台低矮,金色的蓮花漂浮其上,儒雅男子輕咦一聲,那金色的蓮瓣之上竟有些許水珠,凝目望去,倒映出儒雅男子的身影。
儘管相貌大致相似,但是這些水珠中倒映人影的衣服和氣質卻是不盡相同,當中有威風凜凜的將軍,也有卑躬屈膝的僕役,更誇張的是,其中一顆水珠里倒映出來的竟是一隻吐舌的小狗。
「這些就是我的前世嗎,不過這一世,將會是我最後一世,也是最輝煌的一世。」儒雅男子盯著蓮瓣中的水珠許久,眼神滄桑,隨後緊緊地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再睜眼時,看嚮往生蓮的眼神已是意氣風發。
儒雅男子拂袖收走往生蓮,隨後石台寸寸斷裂,金色光點組成的台階也逐漸消散開來,陳安的身體緩緩上升,融於虛無之中消失不見。
這時上空出現一道裂縫,兩隻爪子從裂縫之中伸出。緊接著一隻碩大的玉石眼睛出現在裂縫之外,儒雅男子心情大好,朝上方笑道:「這就出來。」
玉石貔貅連忙閃避到一旁,儒雅男子身形化作流光一躍而出,一個金色的光點在他離開陳安眉心中的旋渦時,突然脫離向下墜去。
玉石貔貅轉身朝旋渦中跳去,隨後旋渦完全閉合,並且消失不見,儒雅男子分出的元神也回到了本體。
「怎麼回事!」儒雅男子急忙搜索自己的元神,卻發現藏在陳安夢境中的往生蓮並未被自己帶出,而是重新又回到了陳安的夢境之中。
儒雅男子深深地看向陳安,自語道:「錢進啊錢進,我果然還是太低估你了。」
這時陳安醒來,睜眼看到一個中年男子站在床邊無言的看著自己,不禁嚇了一跳,連忙道:「你是誰。」盯了半晌,又覺得此人有些熟悉,突然回想起之前在樓閣中看到的畫像,恍然大悟道:「你就是畫像中那個男子!。」
儒雅男子不解道:「什麼畫像。」
陳安站起身來,繞著儒雅男子轉了幾圈,說道:「你閉上眼睛看看。」
「你要幹什麼?」儒雅男子疑惑道。
「你先閉上眼睛。」陳安不耐煩的打斷道,
儒雅男子一愣,似是對於聽見陳安這種命令式的語氣頗為新奇,隨後饒有興趣的看向陳安,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陳安站在儒雅男子面前,眼前的男子與畫像中的人幾乎是一模一樣,陳安不得不感嘆畫師的精湛技藝,就連神態與氣韻也都完美的刻畫了下來。
「完全就是照著你畫的啊。」陳安感嘆道,儒雅男子聞言,問道:「什麼是照著我畫的?」
陳安老實回道:「我先前在統領府外面的一座酒樓中,看到那裡掛著一副畫像,裡面的人和你一模一樣。」說到這,陳安忽然發覺了什麼,湊到儒雅男子面前好奇追問道:「對了,你到底是什麼人啊,為什麼要掛你的畫像,難不成你是.……」
儒雅男子說道:「你猜到我是誰了?」
陳安點頭,認真道:「你是那個酒樓的掌柜吧。」
儒雅男子哈哈大笑,看著陳安越發覺得有趣,說道:「你猜對了。」
陳安一臉自得,「那是,我那時候就猜出來了,不過你臉皮也真夠厚的,自家酒樓里掛著自家的畫像。」
說到這,陳安的腦子如遭雷擊,猛然拍向自己的頭,大叫一聲「哎呀!」
儒雅男子好奇問道:「怎麼了?」
陳安表情急切,撂下一句話就往門外跑去。
「那個人有問題,我得趕緊告訴他們,」
嘭!
陳安一腳剛踏出房門,迎面撞倒一堵柔軟的牆,巨大的反震使得陳安不由得向後倒去,一隻有力的手抓住陳安的肩膀,讓他穩住了身形。
「陳安?你什麼時候醒了?沒事吧。」錢萬能剛進來就被陳安撞了個滿懷,這一撞只是讓他稍微有些站立不穩,隨後連忙抓住陳安向後倒的身形,才不至於讓陳安倒在地上。
「錢大哥,你怎麼回來了。」陳安抬頭看向來人,驚訝不已,隨後連忙向後看去,見秦少炎和二黑還有大黃牛都站在身後關切的看著自己。
「對了,錢掌柜呢。」陳安唯獨沒有看到錢進的身影,但又怕錢進會突然出現,於是試探性的問道。
「什麼錢掌柜啊,就是一株妖花變成了人的樣子。」大黃牛沒好氣的說道,而後慢悠悠的向房間內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一說起這個俺就來氣,不光浪費俺的時間,還欺騙俺的感情,要不是最近俺的胃不好,非得把它生吞了不可。」
大黃牛邊走邊說,越過眾人進了房間,抬頭看見房間中站立的一個男子,卻是嚇得大叫:「哎呀媽呀,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
門外的幾人聞聲好奇,都往房間看去,只見房中站立著一位儒雅俊秀的中年男子,臉上的長相正與那密室中被捆縛的幻魔花幾近相同。
但細看之下,又能發現出二者的區別所在。眼前的這位中年男子,神態自若,氣息內斂,卻又能夠感受到一股浩瀚藏於胸間,如同站在高山深淵之前,令人在感受到自己渺小的同時又心生敬仰之情,。
二黑感覺自己的口舌有些乾燥,咽了口唾沫,難以置信的問道:「蒼……蒼源聖使?」
此言一出,錢萬能和秦少炎呆立當場,大黃牛慢慢地向後挪動腳步,準備隨時開溜。
陳安也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即便秦少炎和錢萬能再怎麼不清楚擔任聖使需要怎樣的實力,眼前的那位儒雅男子給他們的壓力絲毫不亞於面對著宗門實力深不可測的長老。
儒雅男子並未回答,而是含笑看著眾人,這使得眾人更加猜不透他的心中所想,心中不禁一陣不安。
安靜而詭異的氣氛充斥著房間,錢萬能和秦少炎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儒雅男子也並無動作,只是面容平靜的看向二人,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發出一場大戰。
一聲故作爽朗的大笑打破了這個沉悶的氣氛,錢萬能熱情而又不失恭敬的走到儒雅男子面前,諂媚的笑道:「原來是尊敬的聖使大人,您的名字如雷貫耳,晚輩早就對你景仰不已,如今一見,更是名不虛傳。」
說完,錢萬能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玉盒,躬著身雙手奉上:「這是晚輩的一點心意,還請前輩笑納。」
儒雅男子面無表情的盯著錢萬能,並未回話,此時的氣氛陷入到了緊張與尷尬之中,秦少炎的右手負在身後,星辰能量緩緩凝聚。
二黑上前一步,將陳安擋在了身後,大黃牛嘆了口氣,向外退去的身形止住,身體略微下俯,做好了隨時暴起發難的準備。
儒雅男子看了看陳安,忽然拍了拍錢萬能的肩膀,笑道:「你能有如此心意,本座也就收下了。」
錢萬能鬆了口氣,悄悄擦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秦少炎也上前向儒雅男子表達自己的尊敬之前,轉眼之間,房間里又變成了一派祥和的氣氛。
大黃牛茫然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牛腦袋一時間轉不過彎來,但想到如今的情況似乎是不用與那個恐怖的男人硬拼,算是最好的結果,也就放鬆了身體,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
「本座與諸位小友相談甚歡,不知諸位小友是否願意到本座府上繼續暢談。」儒雅男子突然提議道。
錢萬能與陳安聞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於是齊齊轉頭看向最有主意的秦少炎。秦少炎見眾人望來,心中連聲叫苦,直想拒絕,但又不好當面駁了這摸不清敵友的前輩臉面,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實不相瞞,晚輩一行人來自異界,不能久留,過了三日便必須要回去,今天已經是第二日了。」
這句話剛說出口,秦少炎就後悔了,直想用手扇自己兩耳光。自己三人能夠逗留摩羅界的主要依仗便是與那噬奴交易的黑珠,而聖使不知比噬奴強了多少倍,只要問及原因,自己一行人說不得就要前往那龍潭虎穴之中。
果不其然,儒雅男子一聽,不在意的笑道:「異界之人來摩羅界,除了少部分體質特殊和神通高強的人外,大多都是憑藉著噬奴賣出的劣珠,而這劣珠便是我等聖使仿照聖珠製作而成,賜予噬奴的嘉獎之物。本座還有更好的,送你們幾顆又有何妨。」
陳安幾人聞言,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推辭,只得點頭應允,儒雅男子爽快的從袖中拿出幾顆純度更甚的黑珠遞給諸人。就連長居本界的二黑和大黃牛也都得了一顆。
「如此,諸位小友就可與本座多些時日暢談了。」儒雅男子說道。
眾人強行擠出笑容,連聲稱是。
錢萬能趁此時機,不經意間提起錢進入統領府未歸之事,儒雅男子輕描淡寫的回道:「許是在府中喝酒忘了時辰,你們與本座回府,本座命人將他喚來與你們相見。」
錢萬能輕嘆一聲,心知這趟聖使府是非去不可,但其他幾人卻是受了自己拖累,不可隨自己一同入那龍潭虎穴,於是旁敲側擊的想讓秦少炎和陳安留在店中。
哪知儒雅男子對於秦少炎不去的事情不置可否,但是陳安不去,則是遭到了委婉的拒絕,明面上是說與陳安一見如故,甚得他的歡喜。但暗中卻是不知這位聖使前輩懷的什麼心思。
「莫非這前輩有斷袖之癖,喜好男寵?」錢萬能不禁惡意猜測道,他看向陳安,細細打量,覺得陳安清秀的外表正是符合一些人的特殊嗜好。
「如此,便隨我前去吧。」儒雅男子起身,走在當先,身後幾人對望一眼,也都無奈的跟了上去。
二黑由於是店內的夥計,推脫事物纏身,也就沒有去。而大黃牛不在儒雅男子的邀請之列,卻是硬說是陳安的兄弟,想要過去見見聖使府長什麼樣子,儒雅男子也沒有拒絕。
幾人一出店門,便有一輛神氣的車停在當前,拉車的並非普通的異獸,而是三匹通體覆蓋有鱗片的龍馬。
幾人不禁眼前一亮,對那三匹龍馬讚不絕口,大黃牛受了冷落,不屑道:「有什麼了不起,再神氣還不只是拉車畜牲。」
其中一匹龍馬聽見了大黃牛的低語,嘶鳴一聲,抬腳就向著大黃牛踢去,大黃牛冷笑,躲也不躲,硬生生的挨了這一腳。
那匹龍馬像是踢到了最為堅硬的東西,痛嘶不已,另外兩隻龍馬見了,紛紛怒目相向,要為兄弟報仇。
儒雅男子低喝一聲,三匹龍馬頓時老實了起來,只是大黃牛一上車,就不肯動,任憑儒雅男子如何鞭打也毫無反應。
大黃牛冷哼一聲,下了車,對著陳安說道:「你們先走,俺不用這三隻畜牲馱著,俺自己會找過來的。」
眾人無奈,只得隨它。
大黃牛一下車,三匹龍馬長嘶一聲,趾高氣揚的從大黃牛面前走過,只不過其中一隻龍馬的前腳略有些跛瘸。
大黃牛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閑來無聊的它向各種小巷穿梭而去,走到一座古樸的大殿前時,大黃牛眼前一亮。
以大黃牛的見識來看,這座大殿的樣式古樸,似乎是幾千年前的風格,殿外牆上浮雕上的花紋繁複。大黃牛曾跟隨主人探訪過許多遺迹,可以確定這是用來接收傳承的地方。
只不過歷來傳承之地都是建造在極為隱蔽的地方,像這樣處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旁,大黃牛生平僅見,它環顧四周,發現這裡除了自己,便再無其他的人從這邊通行。
「那頭妖牛,快下來,那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一隊身披盔甲的士兵經過,為首之人朝著大黃牛叫道。
大黃牛先前受了龍馬的氣,現在又被人以命令的語氣說話,牛脾氣頓時就上來了,站在原地不動。
那人見大黃牛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大怒道:「你是哪一界的種族,敢如此猖狂,你再不下來,我就把你關進監牢。」
大黃牛斜眼道:「哦,你牛爺爺今天就站在這裡了,俺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麼著。」
說完,大黃牛人立而起,兩隻后蹄交錯,一隻前蹄叉在腰間,另一隻前蹄撐在大殿的外牆上。
突然,大殿陣陣翁鳴,殿牆上所有雕刻的符文都彷彿活了一般,自行運轉。殿門頂端雕刻的鬼臉猛然睜開了眼睛,怪笑不止,隨後飛到大殿頂端,一道巨大的鬼臉人身虛影出現在大殿之上。
虛影巨大,足有數十丈之高,它俯下身子,緊緊的環抱住這座大殿。
周圍的行人頓時惶恐起來,紛紛各自遁去,而倒霉的大黃牛卻被運轉的符文吸住了身形,萬分無奈與忐忑的站在了虛影的腳邊。
大殿之內,鐵儲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被光芒籠罩的百里曦,耳邊不斷迴響著百里曦剛才說的一句話。
「我可能觸發了這裡的傳承,你在這裡為我護道吧。」
而在大殿發生異變的同時,整個蒼源城內頓時沸騰了起來,無數的身影向這邊飛掠,如同森林中發現美味食物的野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