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
從柴扉那裡離開后，披著夜色而來的陳錫康來到日沉閣時，借著黃暈的光線看著地上熟悉的書桌，乾淨而又整齊，嘴角也不自然的向兩邊擴展開來。
彷彿看到了以前紅豆坐在書桌前靜心練字的場景，陳錫康有一次找到了回家的感覺。
雖然一切已經過去很久，不過現在想起，一切於陳錫康而言，卻恍如昨日。
在陳錫康的記憶里，一幕幕一幀幀都那麼清晰明了，每一張臉龐上的笑容也都還清晰記得。
沒有在樓下待得太久，抬頭之後看到樓頂的屋子中還被光線裝滿后，陳錫康也輕步上了樓。
輕輕敲門，輕語開口，在聽到屋內老師的聲音后輕輕推門而入。
入眼所見依舊是熟悉的場景時，看著四處有序擺放的書籍，即便在這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裡自己已經收穫甚多，萬卷書與千里路的所得所悟交融之後，對自己的心智與智慧也很有自信，可現在見到老師的這樣一個房間，陳錫康還是覺得比不過自己的老師。
天下所有的讀書人，在見到老師這樣的房間后，都會自行慚愧。
「關於之後的計劃，你都知道了？」
叫自己這得意的弟子坐下后，郭易也淡淡開口，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靜謐的夜裡卻清晰的傳入了陳錫康的耳中。
「我姐都告訴我了，不過我還是想親自去長陵道中見見夏春秋，我對瑤月不放心。」
「這樣也好，夏春秋不僅才能出眾，智慧超群，就手段上的殘忍兇橫來說，還要勝過當年的槐王，這樣的人確實要時刻提防。」
「此行一程，行遍十里八鄉，走完了千百里路，也算是見過人間百態了，感覺如何？」
簡單的說過長燕瑤月的事，話風一轉郭易將話題轉向了別處。
而說到這話時，郭易也終於將手中的書放下，神情平靜的看向身前的陳錫康。
修武之人皆推崇至高的武道而廢寢忘食的修鍊，可殊不知於紅塵之中走一遭，亦是最好的修鍊。
生而為人，生來便俗，可無數人自視甚高，高高在上，忘記了自己是凡俗中的一部分，又如何能真得悟透武道仙道，成為人上之人。
對於陳錫康，郭易向來是要求體驗人情世故、人生百態的，只有懂得人性才能掌握人性，而為帝為王者，御人之道，不可不學。
「此去一程，見山見水，見善見惡，見暖見冷，人間百態，實在奇妙，弟子身為凡間人，已不想再有從仙之心。即便百歲到頭，終究要入了黃土為安，但這人世間的精彩，怕是天闕之中也難有，弟子只有淋漓盡致的享受這短暫的一生，當然了，這前提是我得竭盡全力的活著。」
「天下之局如同一盤棋，楚河漢界，將帥車炮，身在這棋局之中，若是一味的想著逃離與埋怨那就太愚昧了，既然身在其中，就該盡情享受，不過你卻不同。」
「知道不同在何處嗎？」
說到此處時，郭易的眼中已經有深長的意味出現，因為郭易知道，能不能領悟自己所說，將決定西陲以後的格局，也將體現出自己這位弟子到底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
「我生在凡俗之中，卻必須脫離凡俗。天下雖為棋局，但我必須超越棋子成為落棋之人，這便是我的不同之處。」
靜靜的等著時，聽到陳錫康的所說，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伏龍大謀士郭易的臉上也出現欣慰的笑容。
與天下爭，與萬人斗，為帝為王者必須得學會虛偽，學會殘忍和冷酷，若是做不到如此，家與山河盡失！
「西陲之力，足以與天下爭，只是以往你爹沒有必爭之心，所以才會落得如今這般局面，不過現在由你來帶領西陲的話，或許能於亂世之中爭出個萬丈光芒來！」
「我心中既然已有決意，自然全力而為，智慧與力同行之下，我會讓西陲矗立在山河之中的。」
「夜也深了，老師早些歇息吧，不要為了天下事而過於勞心費神，現在有了祡斐，也能為我分擔一些了。」
話說的差不多后，陳錫康有意讓老師歇下，雖然表現得不是那麼明顯，不過在郭易的髮絲之中，陳想康還是看到了一些白跡。
就整個人的精氣神而言，郭易明顯要比兩年前孱弱了太多。
勞心傷神，在陳錫康離開的這些日子裡，這位伏龍大謀士無時無刻不再籌謀天下事，想要將西陲立於一個盡量有優勢的位置。
「你說的柴斐我接觸過，確實是個有才華之人，有他在的話，到是也能為我分擔一些，不過此人剛剛入這一行，眼見力是有了，但目光還是有些狹隘，以後多與其商談事情，讓其將大局觀再提高些。天下之爭，切不可因為眼前的一時之得失而著迷，否則早晚要出大事。」
見陳錫康提到柴扉，郭易也出言提醒，有意讓要培養祡斐。
「老師的話我記住了，老師歇下吧，我也該離開了。」
陳錫康說著已經起身，不過其才背過身去時，郭易卻是再次出聲。
「錫康，大丈夫既懷空世其才，不可空老於林泉之下。而打天下，一入戰場便是殺，對敵人的心慈手軟便是對自己的殘忍，往後遇見了蒼生，記得你是一位君王。」
「天下，是無數屍骨堆出來的，道理我都懂，老師的話我會記住的。」說出這話時，陳錫康邁步離去。
天下之爭，千軍萬馬，血流漂櫓，屍骨縱橫，心若軟弱，不配為將帥之人，做不到領萬千豪雄於沙場求勝！
陳錫康給人的感覺確實溫柔無比，不過在其內心深處所潛藏著的狠辣，才是其可以領著西陲五十萬開國公之師而征戰的依託！
想到以後自己將要做的事，從樓頂下來的陳錫康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獨自坐到了書桌前。
影子倒映在身後，癱在地面上，萬物復甦的季節，即便是夜間的風，也同樣溫柔無比，而此時的安靜之中，燈火下稜角分明，俊美而又不缺剛毅的臉龐上，卻有一絲淡淡的憂鬱。
打天下，要死人，而且會死很多很多人，但這些陳錫康都可以做到冷眼以視，不過其害怕死去的人，是身邊的人。
獨自坐在日沉閣中吹了好一會湖風，直到深夜來臨時，陳錫康才再次回到那個已經有很久都沒有回過的房間中睡下。
雖然昨夜睡的晚，不過想到要去垂青觀后，第二天一早陳錫康還是早早便起了。
知道陳錫康最近一定會很忙碌，雖然心中很想一直陪在其身邊，但是通情達理之下，武葉媚也沒有要求跟著陳錫康一起去垂青觀，而是在府上待了下來。
而有了黃半仙跟在自己師傅身邊后，錢正中也沒有跟著離開。
年僅十八歲，錢正中自然是對江湖充滿興趣的，而且如今修為如此強橫，其更加想去到江湖之中瀟洒快意生活一番，自然不會想天天跟在陳錫康的身邊。
「乖乖，老夫我戎馬一生，東征西討征戰無數，見過的神將戰馬成百上千，如這樣的寶馬還是又一次見到！」
陳府之中，當陳錫康拉著赤兔準備去垂青觀時，開國公也終於見到了赤兔，此時驚駭出聲時，眼中只剩下震撼。
即便開國公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可是赤兔給其帶來的視覺衝擊還是太過於震撼了，其他不說，就赤兔那鮮紅的色澤和高大得有些誇張的身軀，第一眼看到的話，任誰也要忍不住升起驚訝。
當初老神仙遇到赤兔時就曾有言，赤兔非同一般生靈，有靈有智，生性通達，自是非凡之物。
「老爹，別看了，這赤兔天下獨一無二，你就是看穿了，也不會擁有的。」
見到老爹一雙眼睛中眼球都快要瞪出來的樣子，陳錫康也是笑著說到，而後沒等開國公反應過來時，其便已經躍上馬背，賓士而去。
「平安，你見過這樣威武的戰馬嗎？」
直到陳錫康離去之後，依舊心情震撼的開口淡淡開口，不過明顯還有些沒有回神。
「如赤兔這般的戰馬，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聽書這戰馬乃是錫康與禪達的養馬場之中得到，是因為錫康釋放的氣息自己跑來認主的，向來是有著非凡之處的。」
之前已經見識過赤兔的神勇之姿后，陳平安也淡淡開口，但語氣之中同樣對赤兔很是看重。
「原來是叫赤兔啊，這名字到也取得適合。等這臭小子回來，我得讓他把赤兔讓給我威風威風！」
心中有了這樣的想法后，開國公也目光灼熱的開口說到，然而接下來其身邊武葉媚的話卻給其潑了一盆冷水。
「開國公想要上了赤兔的背，怕是有些困難，錫康得到赤兔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過即便我們窮盡辦法的對付赤兔，但直到現在，除了錫康外，赤兔誰也不願載。」
「這赤兔馬這麼神的？」
「那肯定的神啊，開國公您是沒有看到當初赤兔拖著一陣紅色旋風向師傅奔襲而去的景象，那才叫一個神乎其神嘞。」
看到開國公因為赤兔而生出這麼驚訝的表情，想到終於也有人像自己一樣驚駭后，錢正中也添油加醋的說到，想在開國公的臉上看到更加驚訝的表情。
陳錫康離開了，留在府上的武葉媚便有些拘謹起來，而想到與青竹大學士接觸的話，自己會有一些緊張后，武葉媚便去尋開國公了。
雖然曾經盯著武神那樣聲名赫赫的稱謂，不過如今的開國公卻是一位十分和藹可親的老人，很容易相處之後，武葉媚便也不害怕開國公了。
而當武葉媚在府中討開國公歡心，想讓其在以後的日子裡多對自己偏愛一些時，因為有赤兔的原因，陳錫康到垂青觀用的時間要比以往少了不少。
長燕瑤月被擄走，大師兄重傷在慧靈之中養傷，山上僅剩下的青光聖人與宣玄青心情沉重之下，也使得觀中流溢著一股壓抑的氣息。
來到山上，見觀中向來沒有停過的敲木魚的聲音都沒有后，知道自己這一頓罵是少不了時，陳錫康臉色更加苦澀了。
「這垂青觀怎的如此蕭條冷清，當年威震四方的青光聖人也神仙了？難怪太武的那些年輕娃兒對龍虎山都不知道敬畏了。」
隨著陳錫康一同來到山上后，見觀中如此冷清時，黃半仙也忍不住嘀咕到。
雖然現在自己也有了半仙的修為，不過對於通天道人與青光聖人，黃半仙心裡還是有敬畏的，畢竟二人在當年可是強漢大地上的一樁美談，也是強漢無數人心中的驕傲。
沒有理會黃半仙的話，陳錫康只是愁眉苦臉的朝著觀中走去，不過路走到一半時，陳錫康則是掉頭，朝著自己師姐的住處去了。
這次來垂青觀來的急，陳錫康並沒有通知山上的人，害怕等下會被罵得很慘之後，陳錫康還是覺得想先去找自己的師姐。
畢竟有師姐在一旁勸說的話，老頭子估計氣也要消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