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青璃城
晚秋的天，總是黑的很快。
將兩堆小山高的木頭劈完時，陳無言手掌上的老繭又厚上半層。
這是好事，起繭子總比起水泡強。兩年多下來，陳無言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尖嘴猴腮的掌事把一串銅錢丟到他手裡的時候，人也輕蔑出聲。「廢物就是廢物，就算你把天下的木柴都劈盡，也救不了那個天生的短命鬼。」
聽到這句話，陳無言只是回他了一句「那是我妹妹！」。
跟小人慪氣爭論，先不說他配不配，最重要的是得不到滿意的結果，甚至會被穿小鞋。
為了口頭之爭，把這份每天都能拿到薪酬的收入來源給斷掉，小妹續命的藥費可就沒著落了！
低頭掂量了下手裡的銅錢，眼裡有一絲殺意轉瞬即逝。陳無言沒再吭聲，選擇轉身離開。
無視掉身後掌事，還有後院守門人傳來的所謂憐憫他們「孤兒寡母，也是可憐」的閑言碎語，陳無言對於偌大的陳氏家族早已經失望透頂。
同族人的絕情，早在兩年前他就已經領教。
「呸，廢物就是廢物，還把自己當回事。」
瞧到陳無言這都沒有被自己激怒，掌事孫大頭在瞧到里院門口那站著的自家小少爺，連忙變了一副嘴臉，人也急急地小跑過去。
若是能把小少爺交代下來的差事辦穩妥，擠兌陳無言主動放棄在城主府當雜役的資格，他孫大頭在府裡邊的地位，就絕不會還是一個小小的後院雜役掌事！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那廢物明兒是不是不來了？」
一身白衣金邊的貴族小公子的打扮，嘴裡吐出來的話卻顯得十分吝嗇。
「少爺，我按照您吩咐的說了，可他還是不上鉤。不過您放心，我一定再想辦法，保證讓他早早滾出城主府，不再弄髒少爺的眼。」
那白衣小少爺聽到孫大頭這話，嗯了一聲后，隨手往他懷裡扔去一白瓷瓶。
「給本少用心做事，好處少不了你的。」
瞧到白瓷瓶的時候，孫大頭雖然一直在剋制激動引發的手抖，可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
小強魂丹！
小少爺出手果然是府裡邊最闊綽的，這東西在外面那可是有價無市的緊俏貨！
這邊孫大頭剛被小少爺賞賜下丹藥，不遠處有一聲怒吼傳來。
「陳無語，你個兔崽子又跑哪裡去了！」
聽到這動靜，小少爺吞咽了口水對著孫大頭就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滾。
孫大頭自然也不想被那位給看到，得到示意后就開啟了最快速腳步逃離現場。
身後，很快傳來諸如「你怎麼就不學學你大哥，哪怕是學學陳無言都行，也讓你老子我省心些」的話語。
陳無言從城主府後院里出來時，從懷裡掏出這兩天存下的銅板算了算，已經足夠他請大夫出診和抓藥的。
想著肯定有餘錢剩下，瞧向街上賣糖葫蘆的人，陳無言覺得有必要給小妹帶一串回去，順便還能哄她開心一下。
居家過日子，少不得要和柴米油鹽醬醋打交道。
更何況，還有個每天都得用藥續命的小妹。
一家三口每次的開銷，陳無言都恨不得精打細算一番。
青璃城雖大，城中百姓只要看到自己和母親就跟躲瘟神一樣，又何談會給機會去做其他事情。
至於放棄城主府所給的不體面雜役收入，去依靠自己的前世經驗賺錢？這種事情並不現實，想想就行了。
陳無言還想好好活著，絕不能成為下一個被吊死示眾的地球人老鄉！
按照青璃志上的記載，那老鄉不過是擺了個所謂的奶茶攤位，對外喊話請你心上人喝秋天裡的第一杯奶茶。
生意太紅火，衝撞到茶樓那邊陳絕夏小舅子的生意，當天晚上就被有心人給認定成妖族姦細……
想輕鬆松地躺在床上就賺錢，也得看城主府里的那些小人答不答應！
陳無言在外人眼裡雖然只有六歲，心理年齡早已超過二十八歲。
六年前，他從地球魂穿來神魂大陸成為初生嬰兒陳無言，原本以為自己會走向開掛的輝煌人生。
再不濟，都可以頂著青璃城主陳絕春獨子的頭銜，做個放蕩不羈的紈絝小少爺混日子。
哪成想，三年苦熬剛結束，等來的卻不是系統爸爸和金手指親媽眷顧他的好消息。
接替親爹陳絕春青璃城主和陳家族長之位的是二叔陳絕夏，他當日里就發出城主令，對外說前任城主陳絕春為護住青璃一城百姓不受靈獸青鸞殘魂侵害，前往禁地為穩固大陣獻出生命。
至於對內，陳絕夏的說辭完全相反！
陳絕春人沒有留下一句遺言的同時，連屍體也不曾見到。
更可笑的是，同父親分離都沒有超過半個時辰，單憑陳絕夏一個人的說辭，陳家大房就被打上罪人親屬的標籤。
私產、府邸、奴僕，被一併充公暫且不說，連照顧他三年之久的奶娘楊氏也讓人請去了陳絕夏的小老婆院里……
清早出來的時候，母親符雪珍的精神氣不太好，這令陳無言對那小家的惦記又多上幾分。
等跟黃大夫確定下出診時間，陳無言微微松下口氣。
黃大夫的出診費雖然高，可醫術是青璃城裡的公認拔尖。
帶著串糖葫蘆回到城西區的時候，離的老遠就看到籬笆院門口的小妹正蹲在那裡望眼欲穿的等自己。
「哥哥！」
小巷裡，來來回迴路過了很多人。陳無悔瞧到這次真是哥哥回來了，小短腿在瞬間站起開啟加速奔跑模式。
不過是兩歲大的孩子，說話才剛剛利索的年齡。擔心她跑的太急會摔倒，甚至有幾率引發哮喘，陳無言連忙急走兩步把小傢伙抱了個結實。
「無悔，看哥哥給你帶的糖葫蘆。」
陳無悔一臉的欣喜，接過糖葫蘆后吞了下口水，完全沒想到這次居然還有意外收穫。
「嗷！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記得等會兒吃完飯喝了葯才能吃。」
陳無言伸手颳了下小妹的鼻尖，由著她在自己腮上留下個滿是口水的親親，這才牽著小妹往小家走去。
「母親呢？她身體好點沒？」
回家的路上，陳無言詢問出聲。
「母親說她有點累，我就一直在門口等哥哥了。」
聽到小妹這話，陳無言有些擔心起來。
等安撫好小妹一會馬上做飯，連忙去了裡間卧室查看起符雪珍的情況。
側躺在床上的符雪珍臉色憔悴中略顯蒼白，眉頭因強忍痛楚的關係一直緊皺模樣，嘴角處雖然有擦拭過，可最多是糊弄下小妹。
陳無言心中一揪，母親已經嚴重到咳血了？！
當初噩耗一樁接一樁傳來，前城主未亡人的身份壓迫的符雪珍厲害，也都不曾將她擊倒！
符雪珍帶著自己搬來城西，還得虧有奶娘楊氏的廢棄老院可以棲身。
剛來的那段日子，母子兩人過得凄苦，陳無言也都未曾瞧到符雪珍這般模樣過。
小妹隨之早產，更是被大夫診斷活不過三天。
「母親……」
陳無言輕喊出聲，人也一下子握緊符雪珍的手。
這手不再是記憶里的溫暖柔軟，冰涼的讓人心裡沒底，粗糙到讓陳無言感覺自己太失敗。
「言兒……」
符雪珍強睜開眼，瞧到六歲的兒子滿臉擔憂的看著自己，小女兒則是站在門框那裡探頭過來往這偷瞧，還不等出聲寬慰他們倆自己沒事，又是猛的一陣咳嗽。
「母親，黃大夫一會就來上門診治，您好生休息著，今晚我做拿手的炒麵吃。」
兩年下來，凡事親力親為關係，陳無言不單單是毅力增強多倍，連帶著動手能力也得到明顯的提升。
前世里那些叫得上名來的硬菜，雖然還拿捏不準用料，簡單一些的炒麵和家常菜，對於陳無言來說還算得上輕鬆容易。
家裡用錢的地方多，他們也只能通過少吃肉，和在院子里自種蔬菜來節約日常開支。
好在蔬菜新鮮，還不用擔心農藥殘留問題，也算得上是讓陳無言比較知足的地方。
瞧到符雪珍虛弱的點了點頭，陳無言心細的倒上碗涼白開放床邊讓她潤唇，立馬拉著想要找母親抱抱的小妹去了外間火灶那邊。
煮好的麵條出鍋時，陳無言就瞧到黃大夫背著小木箱進了小院。
隨手給小妹先弄了一碗清水麵條放灶台邊上，留下句「你若是餓了先吃點墊肚子，晚點哥哥再給你做炒麵」，人就連忙把黃大夫請進卧室做診斷。
小桌上的油燈被陳無言點起，在調撥過燈芯后散發出昏暗的光亮。
黃大夫剛坐下準備診脈的時候，原本已經昏睡過去的符雪珍被嗆醒，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血塊吐出來，符雪珍舒服上不少。
黃大夫跟陳無言這家孤兒寡母相熟的關係，診斷後也只剩下一聲嘆惜。
「慚愧，老朽醫術不夠精湛，無法治癒這肺癆之症。夫人，還是安排下身後事吧。」
與其建議花費更多的錢財只為多活幾日，倒不如現實一些。
陳無悔的病是娘胎裡帶出來的，若沒有錢財續命，這些年的心血也都將白費。
黃大夫走的時候，陳無言沒有照例出去相送。
明明已經猜測到可能，可當確定這一結果的時候，心底里還是不想接受。
哪怕是符雪珍，也都遲愣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