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公孫晏
與此同時,墨閣內太子尷尬的對著忽然消失的光鏡啞口無言,房門被輕輕扣響,公孫晏的聲音傳了過來:「殿下突然召見我,可是有什麼急事?」
「晏公子來了,先進來吧。」明溪太子瞬間就恢復了正常,只見公孫晏探了個腦袋,沖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咦,關的好快啊,我還想和他說說話呢,這就跑了?」
「你們還有什麼好聊的?」明溪隨手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先坐,晏公子奇怪的道,「好多年了,我留給你的那隻玉蝴蝶可從沒見你真的用過,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急的要找我?」
「有兩件事要你去安排一下。」明溪太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根本不和他拖泥帶水,開門見山的道,「蕭千夜遭到了禁軍暗部的伏擊,目前下落不明,你去召集附近的風魔成員,協助蕭奕白無論如何要找到他,第二,你讓江行澤去一趟陽川的大湮城,我要知道那個安鈺大宮主究竟是什麼來頭。」
「安鈺……」公孫晏不動聲色的瞥了太子一眼,低道,「祭星宮的大宮主?」
「嗯。」明溪點點頭,眼裡有幾分期待,意味深長的道,「方才蕭奕白找我的時候,意外的在白教發現了一個『古書』,你知道的,雖然稱之為『書』,但古書並不是真的書,而是記載飛垣又或是箴島歷史的東西,我懷疑那個安鈺可能曾經見過一些古書,否則以日月雙神為信仰的古都大湮城,怎麼會好好的突然冒出來個異教徒?」
「哦?古書呀……」公孫晏自然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可她要怎麼看懂古書上的文字?我記得那個雪碑上的字元,我可是一個字也看不懂啊……」
「若是按照安鈺的年齡計算,她起碼也得一百歲了,可她現在還是個小孩模樣,這難道不奇怪嗎?」
公孫晏默默回憶,祭星宮不和外界往來,他上一次見到安鈺大宮主還是在三年前的年宴上,那時候恰逢禁軍總督高成川八十大壽,陛下大赦天下為總督賀壽,同時請安鈺大宮主為總督進行「天算」洗禮。
想到這裡,公孫晏不由得皺起眉頭,好奇的自言自語:「說起來三年前,那個『天算』究竟是什麼東西?竟能讓天域城上空繁星隕落,我記得那時候祭星宮的說辭是讓所有弱小的星辰為總督大人讓路,讓通往日月的道路僅剩高總督一人,說的神乎其神的,把高總督高興的大賞三軍,連一貫合不來的軍閣都賞賜到了……」
「呵呵,她也是識相,不敢動日月。」明溪太子冷笑,三年前的場面也還歷歷在目,恰逢三軍年宴,又是高成川大壽,父皇在皇城聖殿邀請雙極會所有成員赴宴,一貫不參與的祭星宮罕見的賞了臉,連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那個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大宮主,原以為那樣精於術法算計的人會是什麼樣的大人物,萬萬沒想到是個外表看起來不足十歲的女孩!
但是他很快就察覺到那應該不是真的小女孩,安鈺大宮主的個頭非常小,而且非常的輕盈,她是從聖殿之下,像個羽毛一樣飄上去的。
聖殿是整個飛垣最高的建築,甚至已在雲巔之上,它的頂端只有歷朝的皇才能踏入,而接見大臣都是在中間腰際的聖台里,平日里要上聖台,必須乘坐軍械處製作的機械雲梯,起碼也得半個時辰才能到達,但是那個小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真的飛了上去。
那時候他在雲梯上看著這匪夷所思的畫面,就隱隱感覺這個「人」,不像是真的人。
「去查清楚她的底細。」想到這裡,明溪太子也有些按奈不住,焦急的敲擊著指尖,「別的先不說,她是怎麼計算出來犧牲周圍四大境就能托舉天域城飛天的?這東西真的能計算嗎?我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勁,既然風神禺疆都能在七百年前偶然路過箴島在伽羅境內創立白教,會不會也有其它的十二神也如此偶然呢?」
「你這個猜測,可不好。」公孫晏苦著臉,咽了口沫,補充道,「是個很危險的猜測。」
「我知道很危險,但是我別無選擇。」明溪太子搖著頭,頓時感覺到一陣無名的疲倦,「這些日子我反覆回憶著北岸城發生的事情,也去查過了縛王水獄關於天釋逃脫的一些記錄,父皇為什麼不直接把藍歆交給夜王?只要他一句話,天之涯就能放人,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應該是他們自己發生了些意外,才導致藍歆被天釋救走,整整失蹤了一個月,高總督一直想要削弱軍閣在四大境的勢力,父皇也就索性以這次事件為借口把蕭千夜派了過去吧?」
「你是說……陛下其實早就想對蕭千夜動手了?」公孫晏壓低了聲音,太子看著他,嘴角微揚,「父皇難道不知道藍歆早晚會落到夜王手上?他只是沒料到蕭千夜還真的就帶著藍歆的屍體回來了吧?」
「哎呀,你這麼一說,我都有點迷糊了。」公孫晏抓了抓頭,用力揉臉,「他只能解除倉鮫屬於靈鳳族的那一半的封印,剩下的一半是來自七位神守之力,需要夜王親自去破除,所以夜王必然會去碧落海等著,蕭千夜若不是有……咳咳,有那種血統,夜王一戰必敗無疑,根本不可能奪回藍歆,羽都的統治權理也應就此落入高成川之手,是這樣的吧?」
「或許如此……但真相,得讓他自己告訴我了。」太子的語氣赫然冰涼,讓公孫晏後背凜然一悚,「這場父慈子孝的溫情戲碼,也是時候落下帷幕了。」
「明溪?」
「堂堂帝國的君王,竟然會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去秘密逮捕一個軍閣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聲讓公孫晏不敢輕易出聲,許久,又戛然而止,一字一頓冷聲沉吟,「他害怕了,他知道軍閣多半已經是落在我的手上了,他怕公然逮捕軍閣主,會讓駐守四境的其他守將起異心,他怕了……他怕我要造反!」
「明溪!」公孫晏嚇的脫口制止他,太子早有異心,但「造反」兩個字,還是第一次真的從他口裡面說出來!
「不過……」明溪太子聲音陡然降低,「自今日起,你就不要再親自來找我了,如果我發生了什麼意外,風魔的所有行動由你一人全權負責,如果連你也出了意外,那就由江樓主接手。」
「這倒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公孫晏嘴上淡淡接了一句,心裡卻是掀起了驚天巨浪——他所認識的明溪太子一直是個運籌帷幄的人,他絕對不會輕易做出沒有把握的事情,就連強行拉蕭千夜加入風魔,也是在以他兄長蕭奕白和他師門的雙重威脅下才真正開了口,而此刻太子的話讓他完全捉摸不透,他似乎是預感到自己要遇到危險,已經在提前安排退路。
「你先回去吧,時間久了引人懷疑。」隨後,太子平靜的指了指門,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開始翻閱手上各部呈上來的文書。
「嗯,你保重。」公孫晏還是一如既往的說著客套話,推門而出的剎那,貴族公子忽然頓步,微微垂著眼眸,低道,「殿下,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我還算是兄弟,我是應當喊你一聲兄長吧?可惜帝王無情,相識至今,我只能喊你一聲……太子殿下,若是有朝一日,能喊你一聲明溪哥哥……呵呵,那一日還是不要來會比較好吧?」
話音未落,公孫晏輕輕推門而出,明溪太子頓住了半晌,似乎也在細細回味他的話。
晏公子前腳踏出墨閣,抬頭就看見迎面走來一個熟人,青鳥軍團的正將葉卓凡結束了北岸城的善後工作,已經返回皇城正要去和皇太子彙報情況。
「呦。」他尷尬的抬手打招呼,見對方黑著臉看起來根本不想理他,公孫晏乾咳了幾聲,趕緊沒話找話,「那個、卓凡啊,你是不是要進去見太子殿下?如果是的話,我勸你現在還是別進去的好,殿下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你惹的?」葉卓凡果然停下來,奇怪的看著他,越看就越來氣,哼的一下別過頭。
如果妹妹葉雪不生病,公孫晏現在應該已經是他的妹夫了,原本同為三權貴,他的母親明戚夫人和公孫晏的母親明鏡夫人又是姐妹,這門親事可謂是親上加親,被所有人看好,就在大家都等著定下婚期皆大歡喜的時候,葉雪忽然毫無預兆的患上了一種名為「嗜睡症」的怪病,每次發起病來,短則幾天長則半月,一睡不醒,丹真宮治了好多次,也去雪城找過其它大夫看過,都是看不出來什麼名堂,這一拖就是五年。
雖說這五年裡公孫晏一直守著婚約沒有反悔,但他本人其實很少來探望妹妹,母親對他多有微詞,又礙著自己二姐明鏡夫人的面子不好太過苛責。
但他葉卓凡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這個唯利是圖見利忘義的商人,怎麼也不是他心裡理想的「妹夫」形象。
「你一個人回來的?征帆呢?」公孫晏也非常識趣的不去提葉雪的事,隨口問起另一位本部副將征帆,雖然和暮雲是平級,但是征帆出身卑微,是軍閣最年輕的一位將領,或許是被他身上意氣風發的少年氣吸引,軍閣主蕭千夜非常看重他,也是經常將他帶在身邊到各地巡視。
葉卓凡看著沒話找話的公孫晏,冷冷開口:「我讓他留下來繼續協助海軍處理後事了。」
「咳咳,這樣啊,也對,你回來比他方便的,卓凡,要不陪我去外頭走走?」公孫晏顯然知道葉卓凡的心思,近乎討好的笑了一下,「外城秦樓里,最近新來了一批酒,是我的故鄉東冥特產的,你要不要嘗嘗?」
「軍閣有令,不可飲酒。」葉卓凡毫不客氣的一口回絕,只見公孫晏眨了眨眼睛,也才反應過來,但他腦袋轉的飛快,連忙改口,「除了那批美酒,還有些上好的茶葉,是今年的第一批秋茶……」
「不去。」葉卓凡不耐煩的走開,轉身就要往軍閣走,公孫晏一把拽住他,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嘴裡嘮嘮叨叨的,「你就別和我生氣了,你陪我去喝杯茶,晚點我就和你一起去葉庄看看阿雪,可以吧?」
「你難道不該去看看她嗎?」提到妹妹的名字,葉卓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公孫晏陪著笑,在眾目睽睽之下強行拖著他就往外城走,出了皇貴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公孫晏鬆了口氣,伸手指了指不遠處那座金碧輝煌的高樓,「那就是秦樓了,怎麼樣,是不是比北岸城的小秦樓更加氣派些?」
葉卓凡冷眼看著他,嘴裡嘲諷道:「鏡閣主大白天的帶我來秦樓,這要是被禁軍駐都部隊看見了報給總督大人,免不了又是一頓嘮叨。」
「來都來了,怎麼這麼啰嗦,跟個女人一樣。」公孫晏一把拽住他,這條街道不寬,在兩側栽滿了一路高大的鳳凰花樹,而此時雖不是鳳凰花樹的花期,樹枝上掛著的明燈卻是將其整個點亮,溫暖的火光從燈罩上撲朔的蝴蝶印中流溢而出,雖然是白天,那樣的燈火依然能將整個街道籠罩,甚是驚艷。
他們兩人其實都是早就看慣了這樣的景色,也不知是不是受溫暖的火光影響,公孫晏的目光也變得溫柔起來,嘆道,「我聽說先皇后出身雪原,卻是極其鍾愛這種艷麗的鳳凰花,於是陛下便命人在這條長安大街兩側種植了一路的鳳凰花樹,當年的陛下還是王爺,這一晃好多年過去了,只是賞花的人換成了如今居住在這裡的平民百姓,自先皇後去世,陛下一次也沒有再來過了。」
「你不該說這些話。」葉卓凡小聲提醒。
「他曾經一定很愛自己的妻子吧。」公孫晏看著滿眼燦爛的鳳凰花,一時百感交集,暮然失落的低下頭,這世上最令人無法回首的事,莫過於所謂的「曾經」。
「哦……你倒不像是個多愁傷感的人。」葉卓凡有些奇怪,印象里這個貴族公子是出了名的頑固子弟,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就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賞識,入主鏡閣成為史上最年輕的「鏡閣主」,而飛垣四大境的所有商行都是由他一人打理負責,如今的鏡閣更像是個黑吃黑不講道理的地方,但是每年都能給帝都帶來巨大的利益,連陛下也索性睜隻眼閉隻眼,不會過多的管制。
「哇!公子你怎麼來了!」忽然,一聲清脆的喊聲打破了葉卓凡的思緒,他抬眼看向前方,只見小秦樓里正好走出來一個白衣小姑娘,她端著一個金鑲玉的碟子,上面放滿了一本本小冊子。
「那個東西……該不會是搖鈴冊吧?」葉卓凡伸手指了指,臉色一黑,還沒等他再開口,小姑娘已經將手上的東西扔給了別人,開開心心的跑了過來,她用裙擺擦了擦手,在公孫晏面前站直了身體然後深深的鞠躬。
「學的還挺像樣。」公孫晏苦笑了一下,這個小丫頭就是在北岸城的時候,那個差點害死他的白茶族女孩,因為她手上有著靈鳳族的火焰咒印,被蕭奕白強行塞給了自己帶回了天域城。
「嘻嘻,有酬勞拿,我當然得好好學!」白小茶掰著指頭,開心的溢於言表,「我可是在海市裡白白乾了四十年一分錢都沒有拿過,現在這裡的樓主每個月給我三兩銀子呢!」
「三兩……」葉卓凡暗暗瞥了眼公孫晏,挖苦道,「你可真大方。」
「咳咳,先、先進去。」公孫晏尷尬的癟了下嘴,要知道白小茶可是個異族人,天域城是有明確規定禁止異族人入城的!他能冒著風險把這個大大咧咧的小丫頭弄進來就已經不錯了,還想給她開高酬勞?做夢去吧!
「對對對,快進來吧!最近花魁姐姐正好在教我茶道呢,公子您先去三樓雅間歇著……」她有模有樣的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公孫晏是一句話也不想跟她多說,趕緊灰溜溜的鑽進了秦樓,他這前腳剛踏進門,後腳立馬就被正在這裡聚會的商行總管發現了,一群人頓時就端著酒杯湊了上來,稱兄道弟的給他敬起酒來。
葉卓凡跟著後面,一臉好笑的看著他,公孫晏年紀不大,在一群里挺著酒肚的中年商人里顯得格格不入,但是他神態自若,連接酒應付的姿態都讓人完全挑不出毛病。
「喲,這位是葉庄的大公子吧?」有人認出了他,趕忙重新拿出來一個酒杯端過來,賠笑著,「難得大公子能來,我代表洛城的商主們敬您一杯,還請、還請大公子賞臉。」
「軍閣有令,不可飲酒。」葉卓凡還是那副說辭,絲毫不領情,眾人這才互望了一眼,尷尬的想起了他的另一個身份——軍閣,青鳥軍團的正將。
見他如此不領情,商行的人倒也不是特別在意,葉庄雖然同為三大權貴,但是自右大臣葉鎮開去世以後,勢力已經大不如前,雖然還有明戚夫人撐著,但對比如日中天的公孫世家和高家,其實早就有了日薄西山之向。
「你們別為難他了,這裡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你們是想給他找點罰?」公孫晏高喝一聲,接過洛城商人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又自己給自己再斟滿,舉杯,「這一杯算我代他給大家賠罪了,各部有各部的規矩,不要為難了。」
「喂……你跟我來。」眼見著公孫晏上去解了圍,白小茶連忙拽著葉卓凡的衣角,指了指樓梯,「我帶你上去,別和這群臭商人一般見識,他們只認錢不認人的。」
葉卓凡自然是趕緊抽身跟著白小茶上了樓,公孫晏餘光掃過兩人,然後目光忽然轉向二樓,二樓也是開放式的,樓主倚在欄杆上,笑吟吟的看著他。
「哎呀……阿姿,去幫他脫身吧,不然公子今天怕是別想走了。」江停舟嘆著氣,身後正在各個酒桌上來回應酬的女子抽身靠了過來,看著樓下被挨個勸酒的晏公子,也是有些好笑,「年紀輕輕,酒量倒是有幾分驚人哦,他怎麼這時候來了?平時不都得拿個面具遮一下,跟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進來嘛!」
「嗯。多半有事,快去。」江停舟催促了一句,秦姿這才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只見她直接從二樓翻身而落,輕飄飄的落在中央的舞台上,驚得樓內一陣狂呼!
「是秦姑娘!」眾人的視線瞬間被吸引,頓時就圍了過去,公孫晏不動聲色的往後退,退到樓梯處,然後直接逃命一般沖了上去!
「公子請!」沒等他來到三樓的雅間,白小茶已經在門口等候,輕輕為他推開門,然後跟在他身後三步左右的位置,公孫晏感覺背後一陣不適,背脊一顫,連忙一把把她拎到了旁邊,吩咐道,「你別跟著我了,怪嚇人的,我有事要和卓凡說,你出去守著沒喊你別進來。」
「我!我做的不好嗎?花魁姐姐就是這麼教我的啊……」白小茶頓時有點泄氣,嘀嘀咕咕的,公孫晏皺著眉,「人家花魁跟著就很舒服,你跟著像個女鬼一樣。」
「你!」白小茶被他氣得一蹦而起,哼哼唧唧的跑開了。
「我說公孫晏,這個小丫頭是你什麼人?」葉卓凡已經自己在那裡泡茶解渴了,他沉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好像是個異族人啊……你違規禁令帶了個異族進城?」
「還是被你發現了。」公孫晏苦著臉,也不管什麼茶道不茶道直接倒了一杯先解解酒勁,這才無可奈何的接道,「這丫頭是白茶族的人,我帶著她確實是有些不能言明的苦衷……哎,我把她藏在小秦樓,還特意去丹真宮弄了些葯想遮住她身上異族人的獨特氣息,想不到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你可得藏好了。」葉卓凡不動聲色的提醒,「我看這樓里魚龍混雜,一般人或許是看不出來什麼,萬一被有心人發現,可是要出問題的。」
「嗯,我知道的。」公孫晏謝過他,不知為何感覺頭暈眼花,他摸索著站起來,走到一旁的躺椅上直接就睡了下去。
「你是把我喊來看你睡覺的嗎?」葉卓凡不高興的看著他,只見公孫晏用力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嘴裡嘟囔著,「卓凡,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啊?」
「額……」葉卓凡被他這麼直接的詢問愣住了,一時沒想好怎麼接話,公孫晏坐了起來,毫不掩飾的看著他,酒勁也上來了,「你就承認了吧,你可討厭我了對不對?其實那門親事還是右大臣在世的時候和我爹定下的,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同意,但是你又做不了主,是不是?」
「這個……嗯。」葉卓凡尷尬的點頭,其實他說的沒錯,自己是真的一點也不看好這門親事的。
「我不喜歡你妹妹。」公孫晏語出驚人,也不管對方臉上瞬間揚起的不快,繼續說道,「我喜歡的人已經死了,是我親手逼死的,哈哈……那時候我還沒訂婚呢,只是家長有這個想法而已,坦白說,至少那時候我覺得娶你妹妹也是可以的,既能穩固公孫家的地位,阿雪也很喜歡我。」
他一邊說話,一邊下意識的碰了碰袖子里還在沉睡的那隻冥蝶,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可我錯了,我殺了她……殺了阿鏡之後我才發現,我根本忘不了她,阿雪是個好姑娘,我不想再害了一個真心對我的女人,我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來看待,你想想看,若是要你娶自己的妹妹,你能做到嗎?」
「公孫晏,你喝醉了。」葉卓凡默默放下手中的茶碗,眼裡卻有了幾分顫抖——公孫晏不喜歡阿雪,他是知道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是最好的證明,這個公孫晏從來就沒有對阿雪流露過哪怕一點點的男女之情。
「我想解除婚約的,可你爹,右大臣葉鎮開忽然病死了,七姑姑傷心的不行,我娘怕她再受刺激,就不讓我提這事了。」他拉套著腦袋,顯得憤憤不平,繼續抱怨,「他們總覺得感情這事是可以慢慢培養的,等成了親,有了孩子,朝夕相處久了,自然也就日久生情,沒什麼問題是時間解決不了的。」
「你別說了。」葉卓凡再度提醒,語氣已然冰涼,「公孫晏,我妹妹身上的嗜睡症,是不是也和你有關?」
「你知道我為什麼忽然跟你說這些嗎?」公孫晏也是神態頓變,一雙精明的眼睛帶著無限的老成,意味深長的看著葉卓凡,然後,他撐著身體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葉卓凡面前,彎下腰,幾乎湊到他的臉上,一字一頓,極為認真的道:「卓凡,軍閣馬上就要出事了,陛下已經命令暗部秘密逮捕蕭千夜,他現在下落不明,接下來,軍閣駐守四境的守將都會被秘密羈押起來吧,像你這樣身份的多半還能救,其他的嘛……不好說。」
「你……」葉卓凡瞳孔赫然放大,一時還沒理解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公孫晏雙手搭住他的肩膀,接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今天要把你帶到秦樓來嗎?不對,正確的說法是,把你騙到秦樓來。」
話音剛落,葉卓凡感覺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自雙肩瀰漫全身,讓他無法動彈分毫!
與此同時,江停舟輕輕推門而入,看見眼前這一幕,只是淡淡掃了一眼葉卓凡,道:「晏公子這是要做什麼?」
「樓主來的正好。」公孫晏站直身子,眼裡卻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光澤,「把他關起來,對外就宣稱,軍閣青鳥正將遭遇風魔襲擊,下落不明。」
「哦?」江停舟意味深長的拖長了語氣,葉卓凡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感覺眼前這個熟悉的人瞬間陌生——風魔?從公孫晏的口中出現了帝都的通緝犯,風魔!
「通知赤晴,讓他先協助蕭奕白把蕭千夜救出來,然後讓行澤去陽川,調查祭星宮大宮主安鈺的來歷。」公孫晏沒有給出絲毫的解釋,而是從袖子里取出一個捲軸打開,葉卓凡不由得也望了過去,發現那是一張飛垣全境的地圖,只是上面密密麻麻的用各種顏色標註了很多記號,他在泣雪高原上點了點,接道,「殿下已將風魔所有的調配權交給了我,自今日起,伽羅附近,通知飛影和墨淵先撤離千機宮,往東冥方向去找迦燁、烽火和羅陵匯合,陽川方面,愁先生和金釵夫人往羽都走找小霜一起先去魑魅之山避一避。」
葉卓凡目瞪口呆的聽著公孫晏口裡蹦出來的那些個名字,這些名字有些是他沒聽過的,也有飛影這樣大名鼎鼎的通緝犯,還有愁先生這種名仕?這些人都是風魔的?
「那……天域城的呢?」江樓主儼然知道事態緊急,緊張的追問,公孫晏頓了片刻,一直盯著地圖上那個用金色特別標記的點,沉默了許久。
那裡是帝都城的中心,聖殿。
「公子……」江樓主沉聲喊了一句,公孫晏默然嘆氣,波瀾不驚的道,「剩下的人,你和秦姿帶著葉卓凡直接撤離,至於我……我可能是要等著去聖殿營救太子殿下了。」
江停舟和葉卓凡同時張大了嘴,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一個人?」許久,江樓主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開口質問,「你該不是想一個人……孤身救主?」
「聽起來好威風啊。」公孫晏合上手上的捲軸,苦笑了一下,「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勞煩樓主幫忙了。」
「哦,你、你直說就好。」江樓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僵硬的接下話,公孫晏點點頭,道,「你去找樓下那些商行的人,聯名寫一封舉報信交給墨閣的左大臣,內容就說我貪污枉法,中飽私囊,行賄無數,你一定有辦法讓他們全部人親筆簽名,蓋上各大商行的印章的,這件事不能拖,越快越好。」
「是。」江停舟聽得心驚肉跳,但還是壓下了所有的疑惑,鎮定的答應下來。
「你想和公孫家撇清關係?」葉卓凡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目的,喝道,「公孫晏,你把事情說清楚,你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才對吧?商人不會做賠本的買賣!你到底是想幹什麼?」
公孫晏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卸下了玩世不恭的偽裝,眉目間有說不出的複雜情緒,混合著傲慢和不屑,變得讓他一眼看不穿。
許久,他抬手指向窗外那座高聳入雲的聖殿,沉吟:「飛垣,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