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星點陣圖
黑色的鬼手對著瀝空劍窮追不捨,從縛王水獄方向湧來強大的風力,像一個無形的漩渦想要將一切都卷進去。
蕭千夜沉了口氣,被迫在皇城上空盤旋,因為騰不出手還擊,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靠敏銳的身法躲避鬼手的進攻,劍靈被狂風偏轉了方向,甚至有了微弱的顫抖,鬼手在身後做出握、捏、抓的動作,逼著他不得不上下竄動來回躲避,不過片刻時間,越來越多的黑風聚了過來,相互吸食然後組成更大的鬼手!
「落地!」眼見著空中的形勢越來越危險,蕭千夜不得以對自己的劍靈下令,瀝空劍霎時降速,再度逼近南側的三樓,在和望月樓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蕭千夜眼疾手快抓住圍欄直接跳了進去,然後他翻手收回劍靈,七轉劍式如同雷電在下一個剎那直接砍斷躥到眼前的一隻鬼手!
黑色的風被更為強烈的劍氣攪碎,一時無法凝聚,就在此時,瀝空劍閃出一道耀眼的金光,水氣自劍身冒出,一劍將魔物封入了寒冰中。
他終於緩了口氣,站在望月樓的腰際附近,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天域城上空盤旋不散的無數鬼手,如風一般隨時擴散又再度凝結。
蕭千夜默然咬住嘴唇,藤妖的觸角雖然多,但是那傢伙畢竟只是一隻魔物,只要能牽制住它的核心就能讓所有的觸角失去行動力,可是眼下這種東西,如果只是用「看起來」來形容,似乎是更像碧落海底海魔倉鮫身上的水虺,只不過水虺是以水為形態,眼前的魔物則是更為棘手的「風」。
「喂……是、是軍閣主嗎?」在他傷腦筋之際,身後幽幽傳來一個哆哆嗦嗦的女聲,蕭千夜赫然回神,本能的警惕性讓他迅速按住了瀝空劍,殺氣凜然,紫衣女子嚇了一跳,連忙搖著手後退了幾步,解釋道,「別別別、別動手!你、你不記得我?我叫蝶嗤,七年前我們在蝶谷見過面的,我是谷主蝶鏡的妹妹呀……」
「蝶嗤?」蕭千夜的腦中飛快的閃過蝶谷的畫面,回憶起那些陌生的名字,然後再認真的打量著眼前的紫衣人,她戰戰兢兢的站直了身體,還刻意將長發撩到了耳後露出正臉,一時間蕭千夜也愣了一下,驚訝的道,「怎麼是你?」
「我是這望月樓的月聖女啊,公子都沒和你提過嗎?」蝶嗤比他還要驚訝,雖然說祭星宮一貫獨立,但是月聖女實際上也不是什麼需要掩人耳目的職位,怎麼這個傢伙這麼久了都沒關心過一下自己的同僚都是什麼來頭嗎?
「哦、我記起來了,谷主蝶鏡死後,她的妹妹,當年的首席占星師蝶嗤被俘,因為專精占星之術,被破例提為祭星宮的月聖女。」蕭千夜勉強點了點頭,好不容易才想起來這一切的始末。
「嘖嘖,你記得好不情願啊,這種事情要記清楚才行。」蝶嗤撇撇嘴,但也沒心情和他啰嗦,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敵意收斂了不少,她拽住蕭千夜的衣袖,小心的指了指樓內,低道,「你先進來躲一下,這種魔物不會攻擊地面上的人,是專程製造出來對付天上的敵人的。」
望月樓內部熄滅了燭火,連侍奉的下人都早已經被遣開了,蝶嗤的手指上撲扇著一隻綠色的冥蝶,正色道:「你該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吧?」
「公孫晏留下的?」蕭千夜眼眸一亮,蝶嗤放下那隻冥蝶,正色道,「就你上次回帝都那會,公子曾以蝶谷的傳音秘術找過我,因為陛下忽然命令我緊盯皇太子星位,並將望月樓的其他事宜全部轉手交給了攬日樓,公子生怕會發生意料之外的變數,一早就提前做了準備,只是我也沒想到這麼快就真的應驗了,哎,公子這個人呀,分明不懂占星術,偏偏對這種事情算的格外準確呢!」
「皇太子星位有什麼問題嗎?」蕭千夜沒有理會她的碎碎念,下意識的追問,蝶嗤悄悄看了他一眼,那明明是他不該感興趣的話題,此時的軍閣主卻露出了非常急切的目光。
蝶嗤微頓了片刻,眼前卻忽然出現那日一閃而過的古老星點陣圖,那顆搖搖欲墜的帝星和兩顆死氣沉沉的輔星,相互牽制,又相互輔佐。
「皇太子的星位倒是沒什麼異常。」許久,蝶嗤淡淡的吐了一句,手指卻不由自主的在桌子上的沙盤裡划動起來,又示意他靠近一些,接道,「說沒有異常其實是因為太子殿下的星位一直是被人刻意隱藏著的,所以無論攬日、望月、摘星三樓如何窺視,所透露出來的結果都是平穩的,陛下這麼多年對皇太子如此放縱不管的原因,或許也和他一直平靜的星位有關,但是這些東西都是假象,皇太子真正的星點陣圖已經超出我的能力極限,所以我也無法佔出這一次他是否能化險為夷,平安脫身。」
「是被他自己隱藏起來了吧,皇太子做事一貫謹慎。」蕭千夜倒也不意外,此時蝶嗤已經在沙盤上勾出了那日所見的古來星點陣圖,快速將象徵星辰的幾顆玉石擺放好位置,面色一沉,連帶著聲音也有幾分顫抖,「真正讓我在意的是這個,朧月郡主是不是給你算過姻緣占?那個小丫頭雖然對占星只是個半桶水,但是她畢竟也是有著皇室的血統,陰差陽錯之下,將你身上隱匿的星點陣圖顯了出來……」
「我的?」蕭千夜皺起眉頭,他對這些占星、術法可謂一竅不通,也根本看不懂面前沙盤裡複雜的東西都代表著什麼。
「嗯,我一定得現在就告訴你,不然以後未必還有機會。」蝶嗤深深吸了口氣,眼裡駭然閃過恐怖的色澤,「你的星點陣圖一閃而逝,是因為朧月郡主誤算才會意外出現,但是它隨後就被更強大的靈力法術遮掩了下去,一定是有人非常刻意的在掩飾這些,但以我的能力,無法追蹤到這股力量的來源,我只能告訴你,這股力量非常遙遠,遠到無法預估距離,但是、但是非常強大,強到可以無視這種距離,直接將已經顯示出來的星點陣圖從帝都三樓強行抹去。」
蕭千夜閉了閉眼睛,驀然一顫——遙遠而強大,唯一符合這兩種東西的力量來源,無疑又是上天界!
「你知道這種星點陣圖象徵著什麼嗎?」蝶嗤忽然問了一句,蕭千夜眉峰一蹙,淡道,「我怎麼可能知道,你不妨有話直說。」
蝶嗤冷靜的觀察著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發現他的眼睛在昏暗裡一點點變成了罕見的冰藍色,但是他自己似乎無知無覺,只是一直盯著她手裡的沙盤,蝶嗤用手指指向最中心的那顆星,一字一頓解釋道:「這是一顆早就應該隕落,但是被兩顆輔星引導,一直不曾真正隕落的帝王星,而且……這顆帝星不屬於明氏皇朝,它消失的太快,我也無法感覺到它究竟來自哪裡,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它非常的古老,而且也非常的衰弱。」
蕭千夜的心猛然一沉,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自心底緩緩擴散,腦子裡反反覆復,有個空曠的聲音在念著那句讓他心煩意亂的上天界預言——「帝星起,天地對飲,日月同輝;帝星墜,山河失色,日月同悲。」
除去那句空穴來風般的預言,「帝星」這兩個字還是第一次實打實的出現在他眼前,蕭千夜莫名伸出手挪向沙盤,捏起正中央那顆被比擬為「帝星」的玉石,有一股莫名的情愫自玉石湧出,順著他的指尖,悄然流入心中。
「它能在我眼前一閃而逝,或許攬日、摘星二樓也會有所察覺,這也許就是陛下忽然暗中追捕你的原因之一。」蝶嗤擔心的絞手,接連嘆了幾口氣,她雖然有意隱瞞,但是也一直在暗中觀察其它兩樓對此事的反應,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件事似乎是真的沒有被他人察覺,然而陛下忽如其來的命令很快就讓她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星點陣圖一定早已經暴露!
蕭千夜鎮定了情緒,冷冷的將玉石丟回原位,問道:「說起來,陛下可有對我下全境通緝令?」
「多半快了,而且,應該不止你一個。」蝶鏡苦笑,此時冥蝶撲扇了一下翅膀,綠光劃過一道弧線,沿著弧線「咔嚓」一聲輕響,光鏡應聲開啟。
蝶鏡駭然望著鏡中的公孫晏,他的周圍只有微弱的燭火,正脫去上衣在給自己上藥包紮,見到光鏡亮了起來,公孫晏別過頭,臉色也有些許蒼白。
「公子!您在哪裡?」蝶嗤驚呼一聲,公孫晏的目光犀利的望向蕭千夜,他咬牙將最後的綁帶系好,拿起單薄的外衣披在身上,然後重新檢查了一下自己隨身攜帶的兩柄刀,這個一貫以華麗狐裘裹身的貴族公子此時儼然像換了一個人,他面色嚴肅,眼神清冷,正色道:「看來我算的不差,你們來的時機正好,不過眼下高成川帶著大批兵馬守在萬羅殿,天上還有鬼手窮追不捨,在這種局勢下救人,坦白說我還真的沒什麼底氣呢。」
「你要幹什麼去?」蕭千夜看出了他的決心,嘴裡依然平靜的詢問,公孫晏啞然失笑,「你又在明知故問,趕緊解決了魔物速來支援,否則……我可保證不了你大哥出什麼問題啊。」
「魔物怎麼解決?」敏銳的察覺到問題的核心,蕭千夜用力握了握劍,公孫晏的眼睛同樣冷定,但是開口說的話又是讓人不寒而慄,「魔物的核心應該就在縛王水獄的某個地方,一個叫『十殿閻王』的東西,具體是什麼風魔沒有調查到,只是憑著一些零碎的線索猜測,似乎、可能、大幾率是一種遠古陣法,但它一直都沒有真正的運轉過,所以鬼手也一直失敗,直到這一次忽然成功了,我猜,應該是那位夜王幫了他們,夜王,多半也在那裡吧。」
蕭千夜微微一怔,也知道晏公子的話意味著什麼。
「看來我們彼此都有些麻煩呢,當然,你的可能更麻煩一些。」公孫晏自嘲的笑了一下,輕輕推開了葯櫃,然後他伸手扣住鏡面,對著鏡后的人,一字一頓認真的道,「這個古老的法陣似乎是以天域城為中心,也不知道到底會有什麼作用,但是能讓夜王插手的東西,用腳指頭想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吧?而且,十之八九就是沖著你來的。」
「那我豈不是該躲遠遠的才好?」蕭千夜嘀咕了一句,只聽晏公子呵呵笑起,「我想也是,但是多半不行,片刻之前三郡主來丹真宮為五公主取葯,現在內城已經全部封鎖,她若是此時去公主府上,一定會路過星羅湖。」
「哦……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蕭千夜微微蹙眉,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公孫晏打了一個響指,又是幾隻冥蝶化成火光消失,他不急不慢的接道,「別看我這樣,在打探消息方面我可是比你強多了,你現在出去看看,多半以縛王水獄為圓心,周圍的所有人都被吸了進去。」
蕭千夜下意識的回頭,從望月樓腰際的高度看不到下方正在發生的事情,但是——太安靜了,除了空中呼嘯的鬼手,真的一點人聲都沒有。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公孫晏嚴厲的望著他,提醒,「我在祭星宮遇到了一個不明身份的人,真正毀掉日神之眼的人其實是他,他可以自由出入祭星宮如入無人之境,寒雨法祝應該也是被他殺的吧……那個人非常的強,你一定要小心。」
話音未落,光鏡已經碎去,蕭千夜提劍走出望月樓,樓下就是巨大的星羅湖,黑色的湖水無休無止的往更深的地底涌去,湖面卻絲毫不見下沉。
蕭千夜的心猛然一顫,果真如公孫晏所言一個人都沒有!
蝶嗤跟了出來,看見帝都此刻的情景,也是忍不住低低驚呼出口——明明還只是下午時分,整個天域城已經陷入一片厚重的黑暗,天空如濃墨,日月星辰全被湮沒,驚雷沿著黑風鬼手將天空撕裂!
蕭千夜的眼裡光芒四射,嘴角忽然泛起了一個諷刺的微笑,他從望月樓一躍而下,直接朝著黑暗的湖底墜去!
「喂!你……」蝶嗤還來不及理清眼前轉瞬即變的形勢,又一道驚雷沿著望月樓劈下,巨大的閃電直擊在沙盤上,一顆白色的玉石赫然崩碎!
蝶嗤驚恐的看著散落一地的星點陣圖,即使是被雷電擊中,沙盤上的星位堅挺的佇立在原有的位置上,只有那顆白色的輔星,突兀的出現了冰裂的痕迹!
那一瞬間,蝶嗤的心底泛起驚天的恐懼,連呼吸都停止了半晌——輔星……輔星要墜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