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黃昏之海
帝仲回到上天界,直接踏進黃昏之海,神裂之術在腳下伸展,頓時空氣就像碎裂的鏡子綿延千尺。
帝仲閉上眼睛,將身體的意識還給蕭千夜,自己凝結成幻象,和他對立而視。
在重新回歸身體的一剎那,蕭千夜僵硬的後退幾步,忍著全身被割裂的劇痛勉力清醒混亂的頭腦,帝仲微微一笑,主動伸手扶了他一把:「還好吧?」
蕭千夜自行運氣調息,帝仲見狀只好收回手,指了指周圍,目光投向極其遙遠的地方,自言自語的道:「這裡是上天界黃昏之海,怎麼樣,是不是真的有種星辰大海的感覺?」
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果然群星璀璨,靜靜的懸浮在空中,還有奪目耀眼的光暈,就好像在一片純黑的世界里點綴起五彩斑斕的光,那樣的廣闊而蒼茫,深邃又神秘,一眼望不到盡頭。
「黃昏之海也是遠古異獸的棲息地。」帝仲只是笑眯眯的補充著,往前走了幾步,他看起來像是站在半空中,但是腳步沉穩有力,每踏過一步,神裂之術的裂痕就緊隨而至,又道,「很多遠古異獸有著自己獨特的空間之術,所以雖然肉眼不易察覺,但是你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掉進他們的巢穴。」
他一邊說話,一邊神態自若的看了一眼蕭千夜,發覺地方只是非常冷靜的站著,身體的重傷也並沒有在臉上顯露太多的痛苦,帝仲暗自讚賞,繼續:「我只能在神力非常充沛的地方才能以這幅模樣和你說話,只可惜這樣的地方太少太少了,不過你放心,黃昏之海面積廣闊,比極晝和永夜加起來還要廣袤無數倍,不會有人察覺到你我的存在,包括我的同修們。」
「你帶我來這裡,不止是為了看星星吧?」蕭千夜冷聲提醒,帝仲點點頭,抬頭又看了眼上層,目光彷彿能穿透整個黃昏之海,「我仔細想了想,總覺得應該教給你一些東西了,至少我教你的那些才是真的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帝仲回過頭看他,眼神複雜,蕭千夜聞言一怔,許久沒有回話。
「你覺得會是什麼?」見他不肯開口,反倒是帝仲聳了聳肩挑開話題,蕭千夜眼眸雪亮,交織著難以言喻的寒光,低道,「可以保住我性命的東西,只能是來自上天界的武學。」
「呵……」帝仲無聲笑起,閉上眼睛,心中已經打定主意,蕭千夜卻主動開口,詢問道:「你為何忽然轉念要將上天界的心法武學教給我?難道……就不怕我會傷害到你的同修故友嗎?」
帝仲驀然一頓,臉龐緊鎖,嚴厲的望向對方,蕭千夜已從他的神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冷哼一聲,繼續說道:「我一直都有疑惑,為什麼只有上天界的武學能傷害到上天界的人?是不是說明你們所修之路,本來就是同根同源,又或許有著某種特殊的羈絆相連?」
「哦……你已經察覺到了。」帝仲微微吃驚,但他只是略微握了一下拳,耐心的聽了下去。
「我曾兩次和夜王交手,第一次在碧落之海,那時候的我完全無法傷及他分毫。」蕭千夜低下頭,靜靜的回憶著往事,也將心底的疑惑一點點串聯成線,堅定的道,「第二次就是在帝都一戰,天權帝使用風行水逆之術迫使十殿閻王陣反撲上天界,這才逼得他們提前撤退,而我也是獲得了你的力量才能和夜王勉強抗衡,直到那時候我才相信,只有上天界的武學能傷害上天界的人,這句話是真的。」
「這句話也是鳳九卿告訴你的,哎……奚輝真的是帶了個了不起的外人進來啊。」帝仲淡淡接了一句,想起那個唯一踏足過上天界的靈鳳族人,無奈的擺手。
蕭千夜極其認真的看著他,像警告一樣嚴厲的提醒:「你要將上天界的武學教給我,就是賦予我傷害上天界的能力。」
帝仲卻面不改色的抬起眼皮,四目相對,兩人的眼底都是罕見的堅定,他仍是無所畏懼的笑起,道:「如果我不這麼做,就只能放任他們傷害你,蕭千夜,你要清楚,我不是每一次都能保護你,她……也不行。」
帝仲指了指他手裡的白色劍靈,揚起複雜又深遠的神色,旋即嘆了口氣:「我既是在保護你,也是在保護自己,同時……也想保護她。」
「你……」瞬間察覺到對方身上異樣的情愫,蕭千夜忍著不快轉動瀝空劍,發覺劍靈安安靜靜,附著在上面的魂魄也像陷入沉眠,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已經和雲瀟切斷了聯繫,蕭千夜反倒是深深鬆了口氣,繼續望向帝仲,質問道,「你為何在意她,真的是因為她、她是神鳥後裔,曾經灼傷過你嗎?」
「倒也不全是。」帝仲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但戰神的眼中沒有絲毫的猶豫之色,只是冷定地回答,「你混雜了我的記憶,所以你在夢裡見到蕭會情不自禁的流淚,而我……而我或許也混雜了你的記憶,我一直透過你的眼睛看著她,看她為你奮不顧身所做的一切,也總是情不自禁的將自己代入成為你,蕭千夜,我很羨慕你,從來沒有人對我如此好過。」
「我也很羨慕你。」蕭千夜避開他鋒芒的目光,心裡卻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嘴角揚起苦楚,低語,「她一直都對我很好很好,好到莫名其妙毫無道理,我不理她,她也會自己湊過來,趕也趕不走,好像陰魂不散,直到我透過你的記憶看到曾經的神鳥,我才意識到這種好並不是空穴來風,是你的氣息吸引了她,我甚至一度很自卑,一度覺得……她只是把我錯認成了你。」
他的表情果然在說出那句話的同時顯得無比失落,帝仲微微蹙眉,也在認真思索,遲疑再三,終究只是搖搖頭:「你們或是因我而結緣,但終究走的是僅屬於你們自己的路。」
蕭千夜默然,低聲回答:「帝仲,你覺得我們是一個人嗎?」
帝仲不發一言,雖然記憶已經開始糅雜在一起,能力和意識也逐漸趨於融合,但他很清醒,自己和蕭千夜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你還有機會和我分離嗎?」蕭千夜揉著眼睛,感覺頭腦有些混亂,連自己說的話都有些迷惘起來,「我真的只想回到飛垣,娶一個心愛的女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坦白說,你們上天界的事情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天空的流島成千上萬,為什麼你們偏偏不肯放過已經墜天落海的箴島?」
帝仲被他怨恨的語氣驚了片刻,沉默著低下頭,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上天界對箴島的虧欠太多太多,而這些複雜的羈絆歷經數千年,也已經無法輕易釋懷。
「可笑的是,我真的很需要你,需要到恨不得真的成為你!」蕭千夜笑起來,笑的全身忍不住顫抖,大步走上前想一把按住帝仲的肩膀,然而他的手直接穿過了那具身體,讓他重心不穩往前踉蹌的摔了一大步,他獃獃的展開手,目光悲涼的看著自己的手心,苦笑著,「這才是最讓我難堪的,我不想和你是一個人,可如果不依賴你,我什麼也做不了。」
「你真的這麼想嗎?」帝仲主動伸手搭在對方的肩上,凝視著精神略顯崩潰的人,眼神凌厲,「很遺憾,我並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和你分離,但是在我找到方法之前,我不介意將自己的一切教給你。」
帝仲微微一笑,補充了一句他未曾說出口的話:「你不希望你我成為同一個人,是不是也不希望瀟的心裡也留著我的影子?」
蕭千夜卻完全說不出話來,一瞬間被對方眼裡的光芒鎮住——帝仲是了解自己的,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加了解自己。
「坦白說啊……」帝仲抬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著對方,忽然壓低了聲音,「坦白說,我的確是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你的一切抹去,奪取你的意識和身體也只在一念之間罷了,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她早晚也是屬於我的,蕭千夜,如果我們真的是兩個人,你又有多少把握從我手裡得到瀟?」
蕭千夜的眼神劇烈波動了一下,猛然呆住,一時間無法分辨帝仲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實,但對方此刻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帶著上天界戰神獨有的俾睨天下,讓蕭千夜寒從心起,神色慢慢嚴肅起來。
但帝仲的輕笑很快又傳入耳中,彷彿剛才的措辭只是一場玩笑,手上微微用力將他拉起來,淡道:「但我不會這麼做,至少……現在不會。」
「現在不會?」蕭千夜警惕的看著他,腦中盪起一個極為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毒蛇纏上心頭,狐疑道,「也就是說哪天你改變主意了,還是會這麼做?」
帝仲往後退了一步,手下黑金色的神力在一點點凝聚成長刀的狀態,冷冷開口:「這麼多年以來你的心思全在自己的家業上,費盡心機往上爬,只為了到達權力的頂峰,如果瀟沒有主動來飛垣尋你,你們根本不可能走下去,她為你做過什麼,你又為她做過什麼?你當我是警告也好,提醒也罷,若你仍和以前一樣,那不如讓我抹去你的存在,你不珍惜的人,換我來珍惜,如何?」
「你……」蕭千夜咬住牙,卻被對方的指責說的啞口無言。
「來,拔劍。」帝仲沉聲,黑金色的神力卻悄然分出一束附著在瀝空劍上,表情還是那麼平靜,又道,「你大可放心,劍靈上的魂魄已經被我保護起來,你就用盡全力來和我一戰吧。」
蕭千夜緊握劍靈,知道這一次對方是認真的,無風的黃昏之海驟然掀起一絲波瀾,是過於濃郁的神力如流水般侵襲而來。
帝仲眼瞼的冰火咒紋開始燃起,伴隨著手上長刀的揮動,神裂之術邊緣豎起十二道宏偉的巨門,金光如銀河穿梭其中,讓周圍的星辰黯然失色。
蕭千夜還在驚詫眼前突兀出現的景象,長刀已經從臉頰無聲滑落,帝仲的笑隨即在耳邊輕響:「如你所言,上天界武學同根同源,通過某種羈絆永遠的相連,你只有掌握它,才能破壞它。」
話音未落,又一道刀鋒劈開空氣,蕭千夜被逼的一直後退,根本無暇還手,帝仲嘴角微微一揚,下手卻絲毫不帶手軟,即使只是靠著神裂之術勉強凝形,速度力道都遠非常人所能及,伴隨著他的一招一式,遠處的光暈里浮現一條巨龍的幻影,順著戰神之息飛速逼近。
帝仲眼眸一瞥,抽身退出幾步,又像有了什麼新的想法,赫然運轉神力將自己籠罩其中。
巨龍的幻影已經在下一個眨眼的剎那進攻到了眼前,卻被這股無上的神力直接逼退,險些墜落。
帝仲收刀,若有所思的望向蕭千夜,忽然神秘的笑起,低吟:「這是那條黑龍的幻影,只要察覺到我的氣息就會再度化形,在做我對手之前,不如先陪它玩一玩吧。」
蕭千夜凜然神色,這就是當年那條擋在上天界前,阻攔他們成為神域之主的黑龍!
「放心吧,只是幻影罷了,不過……」帝仲輕聲提醒,眼裡滿是期待,露出了幸災樂禍一般的笑,「不過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了,黃昏之海是遠古異獸的巢穴,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掉進去……」
話音未落,蕭千夜腳下一空,他來不及抽身,感覺有一股猛烈的吸力將他整個人拖入其中!
「嘖……」帝仲尷尬的看著他消失在視野里,一刀擊碎神力屏障,再一刀打碎黑龍影,然後索性席地而坐,靜靜等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