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密語
洛城的街道上早已經人滿為患,原本兩側的商販也收起自己的攤子主動讓出空地給避難的旅人休息,雖然看起來雜亂無章,但人群很安靜,各自做著手裡的事情,互幫互助倒也一片和諧。
為了不引起注意,兩人順勢從劍靈上落地,沿著密集的街道一路往最高處的城門擠過去。
蕭千夜緊盯四周的環境,雖然曾經的日神之眼還沒有修復成功,但城牆上的守衛比往日整整增加了幾倍,冒然上去一定會直接暴露蹤跡,想到這裡,他暗暗拉住雲瀟,低聲問道:「阿瀟,那邊有駐都部隊守著,能不能讓天征鳥主動過來找我們?」
「嗯。」雲瀟點點頭,嘗試在掌心聚起靈鳳之火,那束微弱的火光亮起的瞬間,身體再次湧來撕裂之痛,雲瀟緊咬牙關不動聲色的掩飾過去,火光像一隻拖尾的流光蝶,撲扇著翅膀往城牆上天征鳥的地方飛去。
「走,去另一邊城外等著。」蕭千夜的目光一直在白色大鳥身上,也沒有注意到她臉頰上微微的細汗,牽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又道,「西門出去之後就是和帝都東門相連的城郊,又叫天守道,是洛城通往天域城唯一的商道,由兩城的駐都部隊一起把守,到了帝都東門,甚至還有鏡閣的人一起巡檢,我們一會就是要從那邊回帝都。」
雲瀟緊跟著他,雖然心裡緊張的不行,還是故作鎮定的一直點頭,她用餘光瞥過靈鳳之火,那束火光落在天征鳥的鼻尖,不一會兒,閉目休憩的白色大鳥歪著腦袋眨了眨碩大的眼睛,同時從城門上扇動翅膀轉頭往西方飛過去。
天征鳥的舉動吸引了城內難民的注意,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在這一瞬間不約而同的望過去。
暮雲也已經回到之前的商檢處,他看著那隻大鳥飛行的方向,心撲通撲通,快要跳出嗓子眼。
蕭千夜卻絲毫不為所動,無視了周圍忽然喧鬧的人群,加快腳步,西門雖然也是開著的正在為商隊頒發通行證,但是由於天守道直通帝都,這裡的商隊明顯要少很多很多,檢查的手續也更為冗長複雜,只有得到鏡閣特許的少部分商隊能成功通過。
雲瀟擔心的看著城門處的守衛,但看裝束就知道那應該是更高級別的士兵,但是拉著她的那隻手不急不慢,沒有表現出任何慌張,甚至腳步也沒有因此放慢分毫,就在此時,天空劃過巨大的白色羽翼,緊貼著城門直接掠出,掀起一陣劇烈的狂風,吹得人不得不用手遮掩,下意識的靠著牆壁防止摔倒。
蕭千夜就是在這一瞬間直接拉著雲瀟光化衝出,又在數秒之後恢復身形,雲瀟驚訝的望了望四周,真的僅僅是在眨眼的瞬間,他們就從人流密集的城市裡來到了空曠的城郊!
沒等她又驚又喜的詢問那是什麼神奇的術法,蕭千夜低低咳了一聲,面容收緊,臉色有些難看。
雲瀟扶了他一把,發現他的身體也在這一瞬有些微顫不穩,立馬意識到他其實並不能熟練運用這種來自上天界的術法,兩人小心翼翼的往旁邊走過去,她再次托起手掌,利用靈鳳之火吸引天征鳥找過來。
白色大鳥從天而降,鼻尖上的火光也在同時消失,蕭千夜緩了口氣箭步上前,伸出手,卻遲遲沒有像往常一樣撫摸它。
再次相見,天征鳥的雙眸里依然是鋒利的寒光,它收起羽翼落在平地,也在這一刻呆住,認真的分辨著眼前人的氣息,隔了好一會,大鳥發出一聲歡快的鳴叫,主動蹭了過來,將整個鳥頭用力埋入蕭千夜懷裡,竟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來回摩擦著他的胸膛。
蕭千夜轉憂為喜,抱著天征鳥的頭,溫聲細語的不知在呢喃些什麼。
雲瀟從另一邊繞過去,學著他的樣子小心的摸了摸大鳥的羽翼,驚訝的發出一聲低呼,雖然天征鳥本名棲枝鳥,是來自崑崙的一種白色大鳥,她幼時就經常利用自身能通鳥語的特長纏著它們帶她到處去玩,可是眼前這隻鳥兒的體型明顯比它的同類更健壯,連羽毛都更加鋒芒,一不小心就會割破皮膚。
她暗暗心驚,這隻鳥兒跟著蕭千夜征戰八年,歷經風雨,穿越無數危險,到如今是真的比崑崙的棲枝鳥優秀太多!
「好了好了,再蹭衣服都要破了。」蕭千夜罕見的發出寵溺的低笑,然後用力將鳥頭推了回去,又拍了拍對方的腦門,這才正色直問主題,「你怎麼跑到洛城來了?通常帝都傳信都是用的蜂鳥,這次派你過來,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話要帶給我?」
他一邊說話,一邊緊張的扯過雲瀟,讓她站在天征鳥的正前方,又道:「你跟她說,她能聽懂。」
雲瀟噗嗤一聲笑起來,頓時感覺身邊這個總是一本正經的人有幾分可愛起來,天征鳥眨了眨眼睛,就算是一隻鳥,此時也好像真的露出了震驚失措的表情,它眼皮眨得飛快,撲扇著一隻翅膀,像個急不可耐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的人類,惦著爪子原地蹦躂了幾下。
「它在說什麼?」蕭千夜是一點也聽不懂,目光來回在大鳥和雲瀟之間徘徊,雲瀟掩著嘴偷偷笑了一下,不知為何拉了蕭千夜一把,纏著他的手臂一起上前一步湊近大鳥的臉龐,低道,「你別急,剛才確實是我用靈鳳之火呼喚你過來的,你不必認我為主,這個傢伙才是你的主人呢。」
蕭千夜尷尬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天征鳥,它就這麼一瞬間的和雲瀟交流,竟然就要主動認主?
「是誰讓你來的?」雲瀟不急不慢的開口,也讓面前情緒高漲的大鳥冷靜了許多,它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張口嗷嗷的說著什麼,越說越激動,忍不住又在原地蹦跳,說到最後,甚至張開兩隻翅膀來回撲扇,看起來急得不行。
蕭千夜看它這幅模樣,又不知道它到底在說什麼,心裡更加著急,才想催問,又看見雲瀟目瞪口呆的臉龐,笑容僵在臉上一動不動。
「阿瀟?阿瀟!」他輕輕晃了晃雲瀟,見雲瀟一個激靈回過神,額頭的冷汗如珍珠一般沿著臉頰滴落,立馬意識到有隱情,蕭千夜沉了口氣,先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冷靜下來,然後才忍著情緒問道,「出什麼事了,天征鳥都跟你說了什麼?」
雲瀟「嗯」了一聲,一手緊握著他的手,倒更像是要安撫他的情緒,低道:「是明溪特意帶的話,關於、關於你大哥蕭奕白的……」
在提到著個名字的一剎,雲瀟感覺那隻手劇烈的一顫,又趕緊用力拉入懷裡,接道:「近一個月以來,蕭奕白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夜咳不止,幾乎每日醒來枕巾上都染著血,他私下裡讓丹真宮主進去診治,發現那種癥狀更像是無解之症,尋常人所用的藥物在他身上完全起不到作用。」
「他病了……」蕭千夜獃獃脫口,目光僵硬的轉向帝都方向,雲瀟點點頭,揉著他一直冰涼的手,接道,「到了最近幾日,不僅夜咳不見好轉,偶爾說話嘴角都會沁血,陛下懷疑是他身上夜王留下的夜咒所致,請了月聖女過去查看,依然束手無策。」
蕭千夜心裡咯噔一下,腦子出現短暫的空白,想起了什麼更為恐怖的事情——夜王曾經說過,分魂大法的靈力如果長時間滯留魂體,就會對本體造成無可逆轉的損傷,夜咒的存在就是為了阻斷大哥的靈力迴轉,但他同時也阻斷了這種損傷才對,為何大哥的情況依然越來越嚴重?
夜王在騙自己嗎?不對,他沒有理由拿最為重要的籌碼欺騙自己,那將是得不償失的舉動,如此推算的話,還是因為大哥自己的身體出現惡化了嗎?
他想的越多,腦子裡的思緒就越加混亂,雲瀟擔心不已的看著他,繼續說道:「明溪似乎想讓你把他帶走,人類的醫術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幫他控制病情了,他希望你能帶他去上天界,或許那裡獨特的心法武學才能救大哥。」
蕭千夜雙眸一亮,想也不想脫口:「讓我帶走他?明溪……有那麼好心?」
雲瀟也是不解,但還是一一將天征鳥的話轉述:「大哥目前還在天征府,由於你的所作所為,一直有大臣聯名上諫要求處死他以安民心,眼下聯名的大臣已經有三十多人,如果人數持續增加,他就不得不對此作出回應,否則身為君主,無視群臣上諫只會引發更大的矛盾,他既無法幫他治病,也無法再不顧聽勸維護他,讓你回來帶他走,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蕭千夜微微抬眼,將信將疑,從他對明溪的了解來看,他和夜王本質是一種人,不可能這麼輕易的放棄能牽制自己的最大籌碼,他到底是真的想把大哥還給自己,還是以此為借口,另有其他目的?
難道真的只是出於皇太子時期的友情,讓如今的天尊帝心甘情願的放棄籌碼,真心只想救大哥?
「阿瀟,你留在這裡。」蕭千夜忽然開口,目中流露出一種堅定,「我不知道明溪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是無論天征鳥帶回來的話是真是假,我都必須回去把大哥帶出來,你在這裡等我,帝都危險,我不想你跟著我冒險,秋水師叔和天澈師兄那邊,我也會多加留心的。」
雲瀟張了張口,這一次卻罕見的沒有再跟他撒嬌鬧脾氣,她輕輕點點頭,努力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蕭千夜眼眸一閃,還是有些不放心,繼而轉向白色大鳥,認真的道:「你留下來保護她。」
天征鳥聽到主人久違的命令,一聲低鳴應下來,雲瀟臉上微微一紅,小聲嘀咕:「我就在這躲著哪也不去,絕對不給你添麻煩,你不用讓只鳥兒保護我,明溪特意把大鳥給你送回來,不就是讓你回去的時候更方便嗎?」
「它太大太醒目了,還是留著保護你吧。」蕭千夜隨口找借口,一手摸了摸鳥兒的羽毛,一手摸了摸雲瀟的頭,深吸一口氣直接跳上劍靈,還是極為擔心的在半空中聽了片刻,囑咐道:「你哪也別去,就在這等我回來接你,瀝空劍上有分魂大法的魂魄,有危險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知道了知道了。」雲瀟淡然一笑,擺擺手,索性貼著大鳥席地而坐,一手環著鳥兒的脖子,反過來安慰他,「你快去吧,別擔心我。」
蕭千夜無可奈何的看著她,她抱著大鳥又親又笑,就好像久別重逢的朋友,嘴裡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隨後劍靈偏轉方向,朝著天域城東門方向悄無聲息的離開。
雲瀟從地上一蹦而起,擔心的絞著手望著劍靈消失的方向,用力閉起眼睛感知分離出去的一魂一魄——自那次和他一夜纏綿過後,靈鳳之息本能的排斥外族,導致身體對分魂大法的感知力也幾乎是斷崖式急轉直下,很微弱,像細細的溪水,不易察覺。
再次睜眼,雲瀟儼然有些焦急外露,臉上有些不自在,繞著大鳥不自覺的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