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怒從心起
天征府空曠的後院,從外圍直接掠入的天澈以靈音族獨有的術法加上凜冽劍氣協助,形成碩大的海流之罩阻斷了駐都士兵的腳步。
另一邊,蕭奕白倚靠在房門上,一隻手輕輕捂著嘴掩飾血跡,一隻手在袖子里用力捏緊,緊張的看著眼前兩個人。
在蕭奕白和天澈的中間,蕭千夜手持細長的古塵,劍靈別在腰間,站在雪地里一動不動。
自不久前回到帝都開始,他就感覺守衛的情況太過鬆懈了,一路從天守道入城,途徑帝都東門,穿越整個繁華的商業街,再度進入貴族府邸區域,這麼漫長的一段路,駐守的士兵人數還不及洛城的一半!
直到他毫無阻攔的回家,發現天征府雖然名義上是被特殊的人員緊密提防,實際上的守衛很少很少,少到他以光化之術悄然無息的進入自家後院到現在,依然沒有人過來阻攔。
他萬萬沒想到,出來攔下他腳步的人不是駐都士兵,而是眼前他的同門師兄天澈。
然而看見這一幕,反而是才從房間里箭步衝出來的蕭奕白明顯鬆了一口氣,慢慢緩了緩自己急促的呼吸,大步走過來,問道:「你怎麼這個時候跑回來了?雲瀟呢,她不是應該和你在一塊的嗎?」
聽到大哥口中提到雲瀟的名字,蕭千夜的心底隱隱有幾分疑惑,不安的預感油然而生,還是強自鎮定的說道:「我們從東冥回來,在洛城暫時休整打聽到了你的情況,明溪特意派了天征鳥過去,說你病的很嚴重,他已經沒有辦法繼續醫治你了。」
「明溪……」蕭奕白臉上一陣青白,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好友名字,面色卻是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緊迫,蕭千夜心裡咯噔一下,顯然大哥的反應出乎了他的意料,連忙又急著說道,「之前在洛城遇到暮雲,他說雙公三侯連同三十多位朝中大臣上諫,要求明溪處死你以安民心,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不能坐視不理,他想讓我帶你離開帝都去更加安全的地方。」
「他真的這麼說嗎?」蕭奕白卻只是淡淡一笑,好像對這樣的言辭毫不意外,冷定的眼眸里涌動著極其複雜的情緒,低下頭,不知道是在和弟弟說話,還是只是在自言自語:「他或許是沒說謊,不論出於什麼理由,我死了他也活不久,但是他的身體情況是不能被外人知曉的,所以才會以退為進,讓你回來帶我離開吧,但是……」
「但是?」蕭千夜緊追不捨,手心裡全是細汗,認真回想起來,自己這一路回家實在過於順利,駐都部隊雖然曾在幾個月前的帝都政變上毀於一旦,高成川也被自己斬於劍下,但是飛垣人才眾多,不可能這麼久了整個駐都部隊還處於癱瘓狀態,這怎麼看都像是有人刻意為他清除了障礙,堂而皇之的放他回來帶走自己的大哥。
「所以我才會問你,雲瀟在哪裡?」蕭奕白再度提醒,這一問如驚雷炸響,蕭千夜倒吸一口寒氣,情不自禁的轉向自己過來的方向,雙眸開始控制不住的劇烈抖動,艱難的開口,「你的意思是……明溪想放你走,又不想丟了威脅我的籌碼,所以、所以故意引開我,要對付阿瀟?」
蕭奕白沒有回話,他抬眼望向突然出現攔住弟弟腳步的天澈,問道:「澈公子本在外城秦樓暫住,為什麼忽然闖入內城?」
沒等天澈說什麼,蕭千夜已在一瞬間將混亂的思緒整理清楚,怒從心起,天澈冷靜的看著同門師弟,有些無奈的道:「要不是我專程跑過來阻攔你,眼下你已經帶著他離開帝都城了吧?那樣你就會和阿瀟正好錯過,你現在回去找她,一定找不到。」
「他騙我。」蕭千夜緊咬著牙,意識到自己又落入了明溪設好的圈套,那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脅他,在北岸城之時就以兄長和同門相要挾逼他加入風魔,眼下他已經奪取天下眼前再無阻礙,竟然還是不肯完全信任他,一定要手上握著籌碼繼續牽制他的一舉一動!
可惡!蕭千夜的眼裡像是要噴出火來,恨不得現在就轉頭去找明溪一了百了,自己應付上天界已經是耗盡精力,為何還要分心對付來自飛垣的惡意?
他完全可以拋棄這個海上孤島帶著雲瀟和大哥一走了之,他明明已經在盡全力力挽狂瀾,為何連最基本的信任都無法得到?
「明溪也是沒有辦法。」蕭奕白走到弟弟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有些僵硬。
蕭千夜厭煩的甩開大哥,語氣也帶上了前所未有的狠厲:「你還在為他說話,若你當時就跟我一起走,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就是因為你太過相信他,才會被他反覆利用,榨乾所有的價值!」
蕭奕白並不否認弟弟的話,只是補充了一句,接道:「我知道,但是眼下聯名上諫的大臣越來越多,他在那個位置上不能無動於衷,若是真的弄丟了我,以他平日里和天征府的關係,必然又要遭受非議!」
「你還在護著他!」聽見大哥這麼說,蕭千夜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眼前的人是自己唯一的血親,真的恨不得現在就出手一刀砍下去,此時天澈也跟著走到兩人身邊,他非但沒有勸他,反而接著蕭奕白的話說道,「師弟,我在帝都這幾天,大概的形勢也能看個清清楚楚,原本雄踞各地的公、侯多數遷居到了天域城,恐怕拉幫結派之勢早就不是秘密,天尊帝上位不久,他不可能公然無視群臣上諫,如果他執意那麼做,朝野動蕩,內憂外患,是大忌。」
蕭千夜驚訝的看了一眼天澈,這個人應該是恨死帝都權貴了吧,怎麼這種時候還能這麼冷靜?
天澈笑了笑,好像從他的眼睛猜到了對方的想法,嘆道:「從東冥慘變開始我就一直在暗中盯著,事實上以我和你的關係,就算直接被抓起來囚禁都是正常的,可是天尊帝並沒有這麼做,他雖然是限制了秋水師叔的行動,但是對我倒是不管不問,只要我不提著劍靈到處亂跑,事實上也不會被很多人認出來。」
蕭千夜認真的思考著師兄的話,明溪這個人看似矛盾的舉動必有自己的深意,很隱晦,不易察覺。
「昨天下午的時候,我曾經看到幾個人行色匆忙,帶著一輛馬車往東門那邊走了,我看那輛馬車雖然裝飾的像權貴人家的,但是車輪是被改造過的,跑起來的聲音也不對勁,我一路跟著,出了東門才發現外頭還有人在等著。」
蕭千夜耐心的聽著,在某些微妙的細節上,他的確是不如天澈師兄觀察的仔細入微。
「我看見卓凡也在裡面,一行九個人,有八個人的衣著都極為相似,是你們軍閣慣用的那種銀黑色制服,肩頭帶著特製的徽章。」
「軍閣的?」蕭千夜豁然抬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但是他轉念一想記起在萬佑城遇險,只有兩個副將追出,並不見其他三位正將的身影!
蕭千夜握劍的手再次用力,捏的掌心鑽疼,他原以為是正值年末的三軍年宴,東冥的正將是因為慣例才會返回帝都,原來從那時候起,明溪就已經在計劃今天的一切?
他算到了自己會先去東冥取回古塵,也算到了自己回帝都一定會優先選擇洛城這條路,所以一早就在天征鳥上動了手腳,讓已經讓回來的八名正將趁著自己離開之際,去伏擊雲瀟?!
「你攔住我……難道說?」越想越覺得冷汗岑岑,蕭千夜用力保持情緒平穩,平視天澈,問道,「你知道明溪的真實目的不是我大哥,而是雲瀟,所以才會專程跑過來阻攔我離開……」
「你現在走,就沒那麼容易回來了。」天澈淡淡接話,指了指蕭奕白,「你應該察覺到了吧,無論是從你入城還是回家,守衛都太過稀少了,天尊帝是故意為你敞開了這條回家的路,為的就是讓你分心,好帶回雲瀟,取代蕭奕白成為那個新的『籌碼』,至少這種一換一的舉動不會讓他遭到非議,對群臣和百姓,也好有個交代。」
天澈頓了頓,不知為何目光微微收緊,嘴角咧出無可奈何的笑,看了一眼面容消瘦,蒼白無血色的蕭奕白,淡道:「不過天尊帝是真的很在意你呀,為了能給你看病治傷,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繞了這麼大的彎子想把你送出去,甚至不惜拿我師妹開刀,他也真是個厲害的角色,這種年紀能有如此心機手段,不要說千夜玩不過,換了任何人來,都要甘拜下風的。」
蕭奕白尷尬的笑了笑,對這樣的「誇讚」無言以對。
「我去找她。」蕭千夜卻根本無心聽他再說下去,他碰了碰腰間的白色劍靈,發現附著在上面的魂魄依舊安安靜靜,直到現在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常,驟然想起明溪身邊的確有一個精通白教禁術的人能阻斷這種特殊的聯絡,蕭千夜心裡更加擔心,低道,「師兄,你帶我大哥走吧,我會把阿瀟帶回來的。」
「你不要亂來。」天澈認真的提醒,生怕他正在氣頭上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我直接去找明溪,看看他到底想怎麼樣。」蕭千夜語氣極為平靜,好似已經氣到極限的內心無法再掀起波瀾。
「千夜……」蕭奕白欲言又止,想起這件事完全是因為自己引起,又沒有阻攔他的立場,只能微微嘆息,囑咐道,「你小心,如果明溪執意如此……你就不要顧慮我了,我知道雲瀟於你也很重要。」
「你還是擔心自己吧。」蕭千夜淡淡回復,畢竟是唯一的血親大哥,他並不能因為失去雲瀟,而對這個人有任何責難。
三人互望了一眼,蕭千夜率先跳上劍靈,往墨閣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