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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雲頂之巔

  這一夜本該無眠,但到了破曉時分,雲瀟終究是抵不住身體的疲憊沉沉睡去,蕭千夜小心的摸了摸她額頭,將被子往上提了提,這才輕聲走出房門。

  果然他一出來,就看見湖對面的石桌旁,帝仲和風冥都是徹夜未眠,但依然神采奕奕,見到他出來還站起來遠遠的揮了揮手。

  上天界的人本身並不需要依靠睡眠來休息,自他開始慢慢融合上天界的武學之後,身體對疲憊的感覺也越來越模糊,想到這裡,蕭千夜迎面走過去,此時天光乍破,清冷的日光透過無言谷虛假的天空投射在粼粼湖水上,映照著西王母神像格外莊嚴。

  「她睡下了?」帝仲指了指客房,蕭千夜點點頭,接道,「我該回去見師父了。」

  「哦?」帝仲和風冥互換了神色,倒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於是笑道,「這麼說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你也想把她留在無言谷?」

  蕭千夜意味深長的看著谷主,這個人他幼年之時見過,但是根本就不長這幅模樣,記憶里應該是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已經有了半頭白髮,可眼前的無言谷主丰神俊朗,英俊高大,一顰一笑帶著驚人的神力,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輩,再想起上天界之人的容貌也可以隨心所欲變換,他倒也沒有很驚訝,拱手道:「谷主既然是上天界之人,自然是修為精深,遠非常人所能敵,保護一個女人應該不在話下吧?阿瀟此時留在您身邊,要比回崑崙更加安全。」

  風冥被他莫名其妙誇了一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容和藹,溫和地回道:「你小時候我見過,不愛理人,嘴巴不像現在這麼甜呀,怎麼著,難道是被這傢伙影響了嗎?」

  他深深看了帝仲一眼,笑咯咯的拽了一把身邊的好友,帝仲一把推開他,沒好氣的道:「別嘴貧。」

  話音剛落,帝仲身影一晃就來到蕭千夜身邊,低道:「你不介意我這幅模樣跟你一起回去吧?那傢伙不肯將白環玉玦借給我,到了崑崙之後我可能會變得稍微渙散模糊一些,應該不會嚇著人吧?」

  蕭千夜冷定的看著他,回道:「你最多也就是像個鬼魂罷了,他們見慣了孤魂野鬼,不會怕你。」

  「呵,那就好。」帝仲臉上露出了笑容,好像對昨夜發生的不快已經拋之腦後,指了一下虛假的天空,繼續說道:「我可以送你直接回去,想必掌門也早就在等著你了。」

  他在說話的同時,自身體中心出現奇妙的光暈,瞬時包裹著兩人往崑崙之巔墜去,蕭千夜感覺身體變得輕如鴻毛,好似每一寸骨肉都不復存在,身子一輕四周狂風大作,他知道那是上天界的光化之術,之前也有嘗試使用過,但只能維持短暫的數秒罷了,而眼下身處神裂之術中的帝仲卻依然能運用自如!

  帝仲在他耳邊輕輕嘆氣,想起了一些事情,說道:「等這次事情結束,我要另外教你一些東西,我那位好友擅長一種間隙之術,外界的一瞬在術法中可以延綿百年,正好能彌補你缺失的時間。」

  「缺失的時間?」蕭千夜不解,帝仲只是淡淡解釋,「你才多大?修行之路沒有捷徑,我能教你,也要你有命去學才行,人類的生命不過匆匆百年,就算有我在旁邊一直幫你,你能掌握的東西仍然只是杯水車薪,但是間隙之術很危險,你若是迷失其中無法自拔,直接在裡面被困個百年、千年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清楚,我是不會主動出手救你的。」

  「你為什麼要教我這些?」蕭千夜一時被他觸動,心裡卻咯噔一下如墜深淵,緊咬著牙質問,「你不是想奪回阿瀟嗎?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教給我那些東西?」

  「哼。」帝仲沒有否認,雙眉緊皺,「那是以後的事,畢竟現在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不管我願不願意,現在都必須幫你。」

  「你……」蕭千夜一時語塞,心中無名的怒火更甚,真的是被他一句話堵得無言以對,帝仲對此反應卻像全然不知,更不把他的不滿放在心上,繼續說道,「蕭千夜,就算我能和你分離,也永遠不可能再是曾經的我了,我的力量一分為三,一部分在你體內,一部分在你兄長蕭奕白那裡,最後這一部分才是殘存在意識中,除非我殺了你們兄弟,否則,我永遠不再是上天界的戰神。」

  帝仲忽地人影一閃,已站他面前,嘴邊有淡淡笑意,低聲道:「你覺得我會過河拆橋,殺了你們嗎?」

  蕭千夜愣了一瞬,他看起來是在笑吟吟說著漫不經心的話,但眼裡的光明明滅滅帶著致命的危險,讓他不得不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許久,終於還是一字一頓嚴肅的回答:「你不會。」

  「為什麼?」帝仲好奇的反問,蕭千夜沉吟半晌,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垂目固執的重複了一遍,「你不會。」

  帝仲略一思忖,問道:「你是不是把我、把上天界想的太善良了?」

  蕭千夜面色一沉,心中本來就鬱悶無法發泄,聽他這麼說,立馬反駁道:「夜王可不善良。」

  「他?哦……我若是告訴你,我不過是另一個夜王,你還會這麼想嗎?去往上天界的路並非一帆風順,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我也屠戮過很多生命,這才終於站到了頂端,其實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帝仲的目光是凌厲鋒銳的,像提醒,更像是警告,「我失蹤九千年,這麼漫長的時間都沒有人膽敢輕易挑釁上天界,你知道這又是為什麼?」

  蕭千夜緊咬牙關,沉默著,這樣的答案他或許知道,但卻不願意說出口,帝仲深深嘆了口氣,主動接道:「因為我只是『失蹤』,就連我的同修都不敢擅自對外宣稱我死了,我一死,上天界就會迎來新的風暴,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帝仲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低問:「昨夜的話你應該都聽見了吧,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去找瀟兒嗎?」

  蕭千夜遲疑著,帝仲低頭看向下方越來越遠的無言谷,冷冷道:「如果她對我沒有任何意義,那不需要我親自動手,我的同修就會有一萬種方法逼著她主動放棄體內火種,你或許不愛聽這種話,但她必須依附我,才能保證安全,畢竟只有皇鳥血脈才能控制火種,一個下落不明的澈皇,一個坐擁熾天鳳凰的鳳姬,最後一個半死不活的雲瀟,換了你,你會挑誰下手?蕭千夜,你記好了,上天界永遠都是你的敵人,或許……也包括以後的我。」

  「所以你現在教給我這些,是為了對付以後的你?」蕭千夜與他目光對視,帝仲嘴角一動,欲言又止,蕭千夜卻替他說了下去,「上天界是我的敵人,卻是你的友人,所以你才不得不像現在這樣自相矛盾是不是?」

  「先管好你自己。」帝仲看著他,嘴角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不置可否,蕭千夜還想再爭執什麼,身邊驀然飄來一陣淡淡清霧,崑崙之巔的至純清氣迎面吹來,一下子讓他混亂的思緒出現短暫的空白,再定睛,山門已經隱約浮現在視線盡頭,帝仲不再多言,拉著他一起翩然落地,自己也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雲頂之巔,清風寡霧,那般壯闊的建築神奇的懸浮在半空中,清澈的水流宛如銀河貫穿其中。

  一瞬間感到心中掀起劇烈的震蕩,蕭千夜一步上前,滿眼都是無法掩飾的狂喜,然而下一步又無意識的停住,半晌無法挪動腳步,胸口莫名開始隱隱作痛。

  那一年初到崑崙,他曾壯志滿懷,飽含理想和榮耀,而如今再踏師門,他並沒有成為幼年期待的那個自己,反而與之完全背道而馳,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逃犯!那些懸浮在山巔的宏偉建築依舊如初,映照著初生的朝陽熠熠生輝,也像當年一般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眼。

  那一年,他固執的映著陽光,目不轉睛的盯著雲頂之巔的崑崙。

  如今,他卻愧疚的低下頭,不敢直視那般直入人心的璀璨光芒。

  帝仲見他久久不動,索性上前推了他一把,把手放到他的肩上,微笑道:「呆著做什麼,到門口了還不敢進去?」

  蕭千夜心裡忽然沒來由地一跳,臉龐上有一層淡淡的緊張,沒等他動身,只見從山門處急匆匆跑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遠遠看見他還獃獃辨認了好一會,這才興奮的撲上來,嘴裡喋喋不休的喊起來:「蕭師兄!真的是你回來啦!你還記得我不?」

  蕭千夜認真在腦中想了想,那人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圓嘟嘟的臉龐上透著機靈,見他久久沒有回話,拉長語調失望的道:「你不記得我了?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哼……」帝仲冷不防的走到他身邊,反而是他迅速從記憶里想起了這個人,提醒,「你是當年玉浮山搗葯的那個小娃娃?一晃眼都這麼大了,難怪他認不出來。」

  蕭千夜這才驚訝的低呼一聲:「你是當年那個小葯童,凌、凌……」

  「凌波。」帝仲忍著笑幫他打圓場,這個小娃娃當年面黃肌瘦,因為天生體弱才被家人送到崑崙修行,一直住在青丘真人的玉浮山,由於雲秋水和雲瀟都需要定期去青丘真人那裡取葯,久而久之也和他一回生二回熟,沒想到時隔八年再相見,他變得圓嘟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曾經是個命懸一線的病秧子。

  蕭千夜連忙避開了對方的目光以掩飾尷尬,他自從返回飛垣之後事務繁多,又疲於應付各種朝中的勾心鬥角,對師門這些小輩師弟也早就記不清了。

  「咦,雲瀟師姐沒有和你一起嗎?」凌波往他身後探著腦袋張望了半天,疑惑的問道,「唐師姐說你們是一起回來的,特意讓我過來等著雲瀟師姐呢,怎麼她沒和你一起?」

  蕭千夜微微蹙眉,他口中唐師姐是青丘師叔的大弟子唐紅袖,如果師叔外出,雲瀟的病就是由她接手診治,此時應該是得到他們提前返回的消息,這才派了凌波過來等著。

  他還沒想好怎麼解釋,不遠處又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凌波,先別纏著你蕭師兄,師父在習劍坪等他很久了。」

  蕭千夜全身一震,抬頭就看見前方笑吟吟的人影,那是仗劍峰白厲道長的親傳大弟子舒遠,按照慣例也是穿著一身崑崙弟子常用的白袍藍邊,抱著一柄細長的劍靈,又主動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繼續望著帝仲,好奇的說道:「蕭師弟身邊這位是何貴客?」

  帝仲笑嘻嘻的摟過蕭千夜的肩膀,使壞說道:「我嗎?我也算他半個師父,對他那位崑崙的師父,也很好奇呢。」

  「喂。」蕭千夜嘴角一抿,正要反駁卻被帝仲暗中扯了一下,低道,「我沒說錯吧,你手上古塵……都還是我送你的。」

  「哦?」舒遠一臉驚詫,雖是心中疑慮,但終究沒有去究根問底,俯首作揖禮貌的道,「貴客遠道而來,也快請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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