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險中險
唐紅袖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雖然大腦還未反應過來,但身體已經本能的追了出去,崑崙的御劍術原本需要劍靈支持,而將瀝空劍歸還給掌門之後,蕭千夜手上只剩下古塵,果然他在鹿吾山邊緣凝視著手裡的刀微微猶豫了片刻,唐紅袖趕緊跟了過去,氣不打一處來,立馬抽出自己的劍靈攔住對方的腳步,怒罵道:「你瘋了,掌門可沒同意你走,你這些年在外頭長本事了是不,連師父的話都不願意聽了嗎?我告訴你,我不管你在飛垣當的是什麼官,回了崑崙,你就是我的師弟,話不說清楚,你別想跑!」
蕭千夜一回頭,唐紅袖的劍靈已經逼至眼前,他本不想動手,這會只能被迫一退再退,唐紅袖見他一直躲閃,心裡的氣越來越重,蕭千夜入門第三年開始參與弟子試劍,當真是資質驚人讓她嘆為觀止,雖然性格上和她合不來,但畢竟有雲瀟這種樂呵呵的和事佬夾在中間勸和,一來二去兩人也勉強算是熟悉,她真的不敢相信這個師弟眼下會做出叛離師門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數年不見,他已經長大了,臉上少了當年的意氣風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寂寞,這些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蕭千夜縱身掠入雲端,古塵上纏繞的神力刀鞘也一直沒有散開,他自然知道唐紅袖是青丘真人的徒弟,也不是以劍術修行為主,若是當真動起手來,只怕古塵會誤傷到她,所以是儘力壓制著手頭的力道,避免和她的劍靈正面交手,但是他越是步步退,唐紅袖就不甘心的步步緊逼,晃眼之間兩人的身影穿梭在雲霧中,一個想儘快脫身,另一個卻始終窮追不捨。
蕭千夜眼下擔心的只有祭品一事,如果按照這次他們返程的時間來看,一定是走走停停,每日都要休息,那麼再過三日到達昆崙山腳之後,多半是要在附近的蟠龍鎮暫住一宿才會回山,自己必須在蟠龍鎮除掉祭品,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師門不受威脅!
想到這些,蕭千夜心中再次湧上一股劇痛,像無數鋒利的刀刃無情的割過心臟,喉間又是一陣血腥,他不動聲色的將這口血沫咽了回去,面色更是難看,原來人在急火攻心的情況下真的會從肺腑咳出鮮血,這麼多年了,他在飛垣歷經各種兇險,哪怕遭遇危及生命的事情都從未有過這種感受,今日面對師門遇險,竟然兩度咳血!
沒等他多想,唐紅袖終於追到他身邊,兩人是借著靈力踩在雲霧中,但蕭千夜看起來面色不佳,好像隨時都會失去重心從高空墜落,唐紅袖本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剛才掌門的那一番話言外之意她多少能理解一些,但要眼前人獨自背負罵名,她終究還是於心不忍,兩人沉默的對視了一眼,唐紅袖心中有氣,但還是手一揮沒有繼續攻擊,正色道:「這件事或許還有周轉的餘地,你別急著走,等掌門和各位峰主商討一下,一定還有其它辦法。」
蕭千夜只是無可奈何的搖著頭,壓低聲音道:「唐師姐,你不知道,這個蟲印連上天界的蚩王都束手無策,三百年前蚩王從苗疆長生殿手裡搶走一個體質特殊的女人,這個女人身上就帶著這種五毒蟲印,他很愛很愛這個女人,甚至連上天界都不願意回去,就和她一起隱居在崑崙雪谷之中,如果真的有辦法消去蟲印,他一定早就動手了。」
唐紅袖張了張嘴,想反駁又無話可說,只得焦急的絞著手,腦子裡飛速思考著其他能挽留他的方法,蕭千夜認真看著她,心底五味陳雜,繼續說道:「要麼將祭品永久的囚禁,要麼就只能直接殺了永絕後患,師姐覺得這兩種方法哪種更為穩妥?呵……以崑崙的行事作風,多半是會選擇第一種吧,師門內也確實有可以囚禁祭品的地方,可是若以我的想法,與其留著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的隱患,還不如現在就讓她解脫。」
唐紅袖愣了一下,頓時想起這幾年為數不多聽到的關於蕭千夜的一些事情,忍不住問道:「她是哪位曾經指婚給你的公主吧?我記得明戚夫人以前來的時候跟秋水師叔提起過,當時雲瀟就急得不得了非要去找你,後來夫人說你抗旨拒絕了賜婚,飛垣的帝王也沒有再追究什麼,雲瀟這才放了心,還偷偷和我嘮叨了好久,你……你算是有愧於她吧,真的還要親手殺了她?」
蕭千夜低垂著眼眸,師姐所言之事的確是他心中的疙瘩,五公主被他拒絕之後再無一人主動提親,這幾年更是淪為全境笑柄,可自己直到現在也給不了她任何補償,甚至還要親手置她於死地。
唐紅袖見他神色里終於有了一絲難以描述的悲涼,反而心底鬆了口氣,慢慢靠過去拍了拍師弟的肩膀,低道:「好了,你這傢伙從小腦子一根筋,就算、就算真的要殺了祭品以絕後患,崑崙這麼多人也輪不到你動手,快去和掌門認個錯道個歉,掌門一貫對你包容,你態度好一點,他不會真的把你趕出師門的。」
「師姐……」蕭千夜強笑一聲,往後退了一步,「師姐,崑崙這麼多人,只有我動手是最合適的,五公主怨我不是一兩天了,也不差再多恨我一些。」
「喂,你!」唐紅袖錯愕的半天沒接話,蕭千夜對她禮貌的拱手作揖,身體中心竟然忽然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白光,頓時整個人好像要羽化消失一般,雲端的霧氣被一陣清風攪動,風中卻帶著另一種獨特的神力,唐紅袖心中咯噔一下,知道這不是崑崙的術法,是他之前提過的「光化之術」!
下一刻,唐紅袖看見眼前墜過一束如流星的光,再定睛蕭千夜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糟了!」唐紅袖暗罵了一聲,還想再繼續追的時候,耳邊幽幽傳來姜清的傳喚,讓她先回鹿吾山。
鹿吾山青丘真人的丹房內,姜清一隻手拖著劍匣,另一隻手溫柔的拂過從弟子那裡收回來的劍靈,瀝空劍散發著鋒利的白光,映照著掌門的臉龐顯得格外凝重,唐紅袖靜悄悄的走過去,眼眸驟然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劍靈上共有三處如冰裂般的傷痕,其中一道成縱向約有十寸長,在其尾端的地方又是一道彎曲斜著的傷,直接延伸到劍尖。
唐紅袖感覺心中洶湧澎湃,說不出的情緒在劇烈翻滾,崑崙的劍靈鑄煉手法極為特殊,是在最北面的軒轅丘劍冢中采天地日月之氣,窮數十年才能鍛出一柄,而且一旦破碎無法二次修復,但是崑崙開山立派數千年以來,有記載的劍靈受損之事也是寥寥無幾屈指可數!一般情況下能在劍身上擊出微微的傷痕就已經非常罕見,而向瀝空劍這樣損壞如此嚴重的情況她也是第一次聽說!
那個一海之隔的孤島,當真如此兇險?
姜清默默嘆了口氣,不知是在對什麼人說話,淡淡道:「出來吧,我知道你能聽見。」
唐紅袖不解的望向掌門,姜清的目光一直柔和的盯著瀝空劍,果然劍身上一點點凝聚出純凈的白光,如煙如霧在她眼前慢慢的幻化成人的模樣。
唐紅袖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鬼魂」,變了臉色,不可置信的脫口:「雲瀟?」
「師父……」雲瀟心虛的瞥了一眼姜清,就算本尊仍在無言谷,這一魂一魄也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姜清只是默默看著這個小徒弟,雖然這些年並未教給她什麼高級劍術,但他畢竟還是真心關愛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的,眼下見到這幅模樣的雲瀟,心中是又氣又無奈,只能按捺住情緒,語重心長的嘆道:「為師要是知道你這一趟會把自己搞成這樣,當時就不該讓你陪天澈同行,雲瀟,你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嗎?」
雲瀟哪裡還敢回話,崑崙這麼多長輩,她唯一害怕的只有掌門師父,倒不是說師父對她有多嚴厲,只是那雙看穿一切的雙眼,總讓她感覺任何事情都瞞不過去。
「呃……你、你怎麼回事?」唐紅袖有些尷尬,但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主動搶話,她伸著手嘗試碰了碰眼前的鬼魂,發現這只是一魂一魄,應該是被什麼刻毒的術法強行剝離出來,必須依附靈器而活,想到這裡,唐紅袖腦中率先想到的是無言谷魂系一脈的術法,眼睛都嚇的滾圓,又道:「你不是在無言谷嗎?難道是谷主……不會吧,谷主應該不會幹這種事,到底是什麼人把你搞成這樣?」
「師姐,跟別人沒關係,是我自己……自己想要這樣的。」雲瀟生怕唐紅袖誤會,趕緊接話解釋,又暗搓搓掃了一眼師父,這才神色閃躲的低下頭,輕聲說道,「那時候也是沒辦法,上天界的夜王苦苦相逼,又以千夜兄長的性命威脅他,我很擔心他,因為他總是喜歡一個人冒險,然後……然後正好有一種名為分魂大法的邪術,又正好有人會,所以我就……就試了一下。」
唐紅袖被她一句話氣的差點背過氣去,雲瀟的身體其實很特殊,是個看起來從小就很健康,連風寒都從未感染過的人,但實際的情況卻極為罕見,稍微運氣就會致使體內靈力紊亂,而且一旦出現異常,體溫會飆升至滾燙如火,八年前跟著蕭千夜墜崖之後,身上更是長出了奇怪的火焰羽毛,她跟隨師父行醫多年從未見過她那樣複雜的情況,一直以來雲瀟就是她最為關注的病患,可是這傢伙明知分魂大法是「邪術」,還不顧一切的試了試?
姜清只是微微閉了一下眼,好像早就知道這些事情,最後也只化成一聲沉重的嘆息,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瀟兒,谷主留你在無言谷是不是另有隱情?」
「沒……沒有。」雲瀟趕緊一口否認,但她的神色絲毫也沒逃過姜清的眼睛,只聽掌門突然哼了一聲,冷冷道,「去了一趟飛垣,回來就變得和他一樣,對師父也這麼說謊?」
雲瀟癟癟嘴,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姜清無可奈何的看著她,反倒是唐紅袖生怕掌門動氣連忙出來勸道:「掌門,您別和她一般見識,等她回來我會好好給她檢查的,您放心吧。」
「師父找我,不是為了這個吧?」雲瀟見唐紅袖出來給自己求了情,立馬笑嘻嘻的換了神色,姜清冷冷瞪了她一眼,嚇的雲瀟只好嚴肅的絞手,低道,「剛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這幾天谷主也和我說了祭品和獻祭之陣的事情,師父此時收回瀝空劍不是真的想趕他走吧?那……那又為什麼剛才不留呢?」
姜清劍眉緊蹙,正色道:「祭品畢竟在你娘身邊,那位五公主和當年的長公主又是血親姑侄吧,為師總是有些不安,生怕這其中另有隱情再生變數,之所以放任千夜現在離開原因也在此。」
「長公主……」雲瀟吃驚的道,「長公主已經死了啊……」
「你見到了嗎?」姜清淡淡提醒,雲瀟心下一沉,只聽師父繼續說道,「長生殿的蟲印能夠侵入五臟六腑,甚至能一定程度上生命相連,為師擔心現在的五公主也已經和長公主相連,否則她這麼多年處心積慮的想報仇,不惜和長生殿聯手,怎麼可能到頭來卻毫無收穫?如果當真如此,你娘就會有危險,千夜現在過去未必是壞事,我已經暗中傳信給你天澈師兄,讓他們多加註意,如果五公主只是身負蟲印,那麼我派願意暫且收留她,再另尋他法嘗試救助,但是如果這位公主早就不再是本人,那麼……這段孽緣總歸要個了結。」
話音未落,雲瀟的魂魄瞬間消散,內谷之中的本人一蹦而起,焦急的往餘音台衝去尋找谷主風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