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重返飛垣
再隔三日,蕭千夜用一塊白布認真仔細的將瀝空劍包好,再將自己曾經住過的弟子房收拾乾淨,終於決定起身返回故鄉飛垣,他在論劍峰外空無一人的廣場上長久的駐足,目光是望向主峰方向,沒等他下定決心到底還要不要再去見一見師父向他辭行的時候,天澈已經先一步踩著劍靈落在他身邊,兩人心照不宣的互換了神色,終是天澈長長嘆了口氣,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聲說道:「師父已經走了,之前天池幻魃將崑山清氣切斷,致使附近村落百姓再次沾染寒疾,師父不放心,說是要親自過去看看,也讓你不必去找他了。」
蕭千夜垂目點頭,心裡其實有些失落,想起那日在劍冢師父最後一次親手教給自己劍術,更是慚愧難耐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發,天澈見他這幅模樣,本來頗有微詞的心豁然也放寬了些,他從袖子里摸出這段時間一直帶著的那個水球在蕭千夜面前晃了晃,這才笑咯咯的問道:「你該不會把這玩意搞忘了吧?前幾日她還挺啰嗦的,這幾天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不說話了,她本來就是要來找你的,自己收好吧。」
蕭千夜這才想起來那個墟海的王女龍吟確實是變了一個分身水球試圖跟著他,只是回了崑崙之後險象迭生,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再去理會那個人,如今被天澈提醒,他只得勉為其難的接過水球,又眉頭緊鎖的放在眼珠前仔細觀察了一番,坦白而言,龍吟雖然是個傲慢無禮又有點自不量力的人,但初次交手古塵一直對她禮讓有加,也說明了她本人並不是什麼壞心眼之人,但是她背後那個長老院倒是真的疑點重重,加上又有上天界鬼王牽扯其中,現在的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對龍吟掉以輕心。
他雖然心裡這麼想著,面上還是極為冷定的將水球收了起來,天澈目光豁然雪亮,發現他袖子里竟然還藏著一個紫色的古怪光球,而且一直有洶湧的邪力不斷試圖掙脫,他驚了一下,見蕭千夜自己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樣子,詫異的指了指,低聲問道:「那又是什麼東西,一段時間不見你,你都幹了些什麼?」
「嗯?」蕭千夜奇怪的看了一眼天澈,然後才又看到了自己一直帶著的那個紫色光球,無奈的聳聳肩解釋道:「這就是飛垣三魔之一的魘魔,它的『心』、『形』兩體皆被我捕獲,剩下的『聲』我也知道在哪裡,不過眼下回去我得先去一趟陽川,你放心吧,這魔物已經不成氣候,我也不會再讓他出來為禍一方了。」
天澈尷尬的咧咧嘴,萬萬沒想到這東西居然關著三魔之一的魘魔,再想起碧落海一戰中逃脫的倉鮫,天澈還是心有餘悸的道:「你就帶著這麼危險的東西到處跑嗎?不如將它暫且交給我,等你抓到剩下的『聲』,再回來一起消滅它。」
「我……」蕭千夜轉過頭看了天澈一眼,微微苦笑了一下,搖頭,「不了,我……不會再回來了,師兄,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弟弟天釋身上的毒必須要得到那些年試藥的記錄才能對症下藥,眼下縛王水獄已經在深水中塌陷,那些記錄如果真的還存在,那多半是在明溪手裡,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那份記錄,所以你就不要再親自涉險跑回去了。」
「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叫不回來了?」天澈臉色一沉,沒等他開口訓斥,蕭千夜已經背過身去不想再和他爭執,知道他自幼就是這般氣死人的性子,天澈是早就習慣了直接硬是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讓走,繼續說道:「我知道師父答應讓你走了,但師父也說了,只要你肯再次使用劍靈,就當你主動認錯,他依然將你視為崑崙弟子,所以別說什麼不回來了,崑崙永遠都是你的家。」
蕭千夜無言以對的看著天澈,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個幾個月前還和自己生死相對的人,沉默之間,鳳九卿已經帶著雲瀟回到論劍峰,他們都是換了一身素凈的白衣,雲瀟的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是才從西山墓園拜祭完母親回來,這會見到兩個師兄似有爭執,才硬是忍著微微笑了下,問道:「這都要走了,你們還要再最後吵一架嗎?」
天澈隨意笑了笑,只得將方才的不快按了下去,走上前來輕輕的抬起雲瀟的右手,將衣袖往上撩起,露出白森森的骨頭,雲瀟驚了一下,本能的想將手臂收回來,不等她發問,只見天澈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條精緻的紅色編繩,他抬眼飽含深意的瞥了一眼雲瀟,低低說道:「這東西是唐師姐要我給你的,說是她故鄉的一種習俗,將這種紅色的手編繩系在手腕上,就能保你平安健康,她自己不肯來,說是怕見了你會忍不住不讓你走,就托我送來了,你可得收好了,唐師姐雖然醫術高明,論手工那真的是太爛了,就這麼點小玩意,編了幾天才勉強湊合。」
雲瀟心中一酸,她右手只有白骨,那根紅繩系在骨頭上顯得格外醒目,雖然看著很普通甚至還有些拙劣,但卻像一灣溫暖的泉水,慢慢緩緩的流入心底,唐紅袖長她十五歲,自記事時候開始,自己身上奇怪的病狀就一直是由她在精心照顧,雖是喊一聲師姐,其實待她如親姐妹一般。
天澈低著頭,雖然心中也有不舍,但他更清楚雲瀟的性子,她自幼眼中就只有蕭千夜一人,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必然是會選擇跟著他一起生死共赴,他張了張嘴,心中有太多的囑咐想說,又完全理不清頭緒,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到最後只得化成一聲輕到無的嘆息,溫柔的捏了捏雲瀟的臉頰,靠近一步低聲說道:「他要欺負你,你就回來找我,別總是慣著他,明白不?」
「嗯,我記住了。」雲瀟用力點了點頭,天澈緊握著她的手,許久才不舍的鬆開,往後退了一步,對三人擺擺手,做出再見的手勢,「鹿吾山還有很多傷員,我就不送你們,阿瀟,千夜,你們自己一路小心。」
鳳九卿是一直沉默,初次在北岸城見到天澈的時候,他只當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異族人,不自量力的和強大的帝國甚至上天界作對,就為了奪回一個早已經變成廢人的弟弟,如今再次看到天澈,他豁然發現這個人有一雙明亮的眼眸、純凈的瞳孔,是歷經世間千萬磨難之後,依然飽含希望和熱情,甚至散發著讓他這個自帶火種的靈鳳族,都自愧不如的光芒。
這才是姜清三個親傳弟子中,最符合「當以慈悲濟天下」這句訓言之人吧?
別過天澈之後,鳳九卿嘗試帶著兩人一起以光化之術返回,蕭千夜深吸一口氣,學著帝仲的樣子努力記起骨子裡曾經的那種感覺,果然光化之術瞬間穩定了不少,一下子載著三人掠過幾座高大的雪峰,沒等他鬆一口氣,忽然雲間盪起一陣神力厚重的清風,鳳九卿目光一凜,瞬間就察覺到這股力量源自上天界,他本能的將女兒護在身後,嚴厲的望向從正前方雲層里翩然而出的人影。
那是以神裂之術幻化而出的蚩王風冥,強行在高空攔住了三人的腳步,蕭千夜冷哼了一聲,面色轉冷,顯然對這個人已經不再有絲毫好感,風冥倒也不在意對方如此冷漠的反應,他只是挑了一下眼睛,嘴角微微上揚,發現自己的故友已經陷入神眠之後,反而是主動出手幫三人重新穩住了光化之術,又淡淡笑道:「我要是不特意走這一趟,你們怕是中途就要掉進海里,哎,蕭閣主還是得好好再練一練才行。」
「你來幹什麼?」蕭千夜冷笑一聲,並不領情,也不跟他廢話寒暄,直接開門見山就挑開了話題,風冥也不見生氣,攤開兩隻手,掌心朝上,是兩個間隙之術在同時旋轉,只見左手處緩緩升起暴雨青竹,右手處則是和它相對的風雪紅梅,雙劍同時現身之後,高空的景象也隨之發生巨變,彷彿真的有暴雨和風雪席捲而來。
鳳九卿下意識的運氣生怕光化之術被這兩股奇怪的力量攪散,但隨即又發現眼前只是幻想,他們仍然穩穩的滯留高空。
「雲瀟,我曾說過要將風雪紅梅送給你,說出來的話自然是不可食言,我此次過來就是為了將它還給你。」風冥的視線穿過蕭千夜,直接落在他身後低頭不敢直視自己的女人身上,似乎仍然對蚩王有某種深刻的恐懼,雲瀟僅僅拽著鳳九卿的袖子,身子忍不住戰慄顫抖,就連對方在和自己說話也好像完全聽不見,鳳九卿還是第一次見到女兒這幅惶恐的模樣,心中又心疼又氣憤,沒等她開口就幫著回絕,「蚩王的好意瀟兒心領了,但是她有自己的劍靈,雙劍是西王母座下女仙遺留神器,蚩王還是自己留著吧。」
風冥眼眸一沉,也沒理會對方的說辭,掌下的間隙之術順著風被吹到雲瀟面前,繼續說道:「我與先生雖不相識,但我很早以前就在黃昏之海見過你,你也不必對我懷有如此敵意,收下這兩柄劍對你們沒有壞處。」
「兩柄?」鳳九卿遲疑了一下,雲瀟按住胸口深呼吸,終於讓自己情緒慢慢趨於穩定,當她再次和風冥四目相對之時,只是冷定的問道,「谷主為何要將暴雨青竹也一併給我?莫非是對自己當時的行為感到愧疚,想用這種方法彌補嗎?」
「呵……你這麼想也可以。」風冥順著她的話點點頭,笑道,「我是上天界的人,愧疚這種東西你若真的覺得有用,大可以這麼安慰自己,雲瀟,青兒很生我氣,自你們離開之後到現在都不肯理我,與其說是出於對你的愧疚,倒不如說我只是在想辦法哄她開心,你要是念在和她還有幾分交情的份上,就不要拒絕,收下雙劍。」
雲瀟只是冷哼一聲,低道:「谷主倒是真誠,真不愧是上天界的人。」
風冥眼中滿是笑意,不再和她爭執什麼,抬起自己的手指將神力匯聚成細細的光線,一頭牽引著雙劍,另一頭鑽入了間隙之術,又道:「帝仲曾經教過你間隙之術的凝聚之法,只不過你修為不夠無法將漩渦成型,我且將自己百年的神力封入這兩個間隙之中,好方便你能隨時使用。」
話音未落,兩個間隙連同雙劍一起在眼前憑空消失,雲瀟驚了一下,再看自己左手的掌心處,真的莫名多出來兩個黑色的圓點!
「剩下的你自己嘗試吧。」風冥隨意笑起,神裂之術的身體也伴隨著最後的回聲消失,但殘留在雲間的神力好似推波助瀾一般,直接推動光化之術繼續飛速前行。
這一路得到蚩王神力相助,再次踏入飛垣之時,已是四月春暖花開之際,他們直接繞著海岸線悄無聲息的進入陽川地界,再往靖城,馬不停蹄的就往天尊帝口中提到的靖醫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