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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人禍

  岑青被赤晴拉到後院中,捂著臉蹲下身軀大哭不止,他看著這個情緒崩潰的女人,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安慰,直到一旁的鳳九卿無聲無息的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岑青的肩膀。

  「教主……」岑青獃獃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和她年幼之時記憶里的迦蘭王一模一樣,時間好像根本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迹,忽然間想起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她的臉龐凜然一僵,嘴角抽了幾下,苦笑道,「靈鳳族,您是靈鳳族的人,為什麼當初要瞞著師父?您明明就知道靈鳳族有血契束縛不可以和外族通婚,為什麼要騙師父!」

  鳳九卿沒有回話,當年的衝動到如今早已經無法解釋,他也只是莫名愛上了一個人類的女人,想要和她在一起,結婚生子,過普通的生活而已。

  岑青擦去眼角的淚,再看鳳九卿之時,眼裡再也沒有了當年的尊敬和憧憬,她往後退了一步保持距離,咬牙低道:「是你害了師父!要不是因為你,師父不會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現在連她唯一的女兒也保護不了,你不是自視為百靈之首嗎?你不是來去自如一手遮天嗎?你連妻子女兒都保護不好,你到底算什麼男人!」

  「阿青……」赤晴暗暗拉了她一下,很明顯是知道鳳九卿和夜王的關係,生怕她一時氣急說出什麼無禮的話來,鳳九卿沉沉嘆著氣,仰起頭一雙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天上的星辰,都說人去世之後就會變成天上的大星,現在的秋水是不是也在某一處如此憤怒又絕望的看著自己?

  他是真的一無是處,只能做夜王的走狗危害四方,保護不了妻子,也救不了女兒,他甚至想不到任何辦法能從那樣浩瀚無垠的沙漠里找到雲瀟。

  「你要是真的什麼也做不了,能不能走得遠遠的,離開飛垣再也不要回來了行不行?」岑青指著他的鼻子怒罵了幾句,赤晴連忙捂住嘴強行拖著進了房間,鳳九卿沒有回話,臉色淡淡的,反而是另一旁的安格顯得有幾分尷尬,也不清楚這幾人之間到底都是什麼關係,他抓了抓腦袋,緩了一會才湊過來說道,「那個叫雲瀟的姑娘上次我也見過,你們先別急,沙匪祖上都是乾的盜寶這一行,在沙漠底下找人還是很拿手的,我這就找同行一起,就算把落日沙漠翻個底朝天,一定也會幫你們把人找回來的!」

  「沒用的。」鳳九卿神色恍惚的看著星辰,滿腦子都是上天界一戰辰王對他說起的那句話——「要墜落了哦,先生要和我一起欣賞星辰墜落的盛景嗎?」

  墜落……原來早在那個時候,辰王就已經發現了異常,難怪他會一直袖手旁觀,只是專心致志的盯著帝星的星點陣圖看個不停,原來他早就知道屬於雲瀟的紅色輔星,即將徹底墜落。

  「額……先生?」安格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他只是個依靠搶劫為生的沙匪罷了,眼下忽然冒出來這麼多身份顯赫的大人物早就讓他有點手足無措,鳳九卿終於回過神,眼角赫然瞥見頭頂一片巨大的陰影如厚實的城牆,不等他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的時候,本能已經迫使他揮袖震氣,打出一道火光擊碎頭頂的陰影,安格嚇了一跳,腳下一陣搖晃,一場毫無預兆的地震讓整座城市搖晃起來,緊跟著天上出現漫天的沙塵如暴雨一般砸落!

  「沙塵暴?」安格立即半蹲下身子好穩定住腳步,陽川歷經碎裂之後地基本就不穩定,時不時有些餘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剛才那一下的震動明顯過於劇烈了,竟然引動沙塵暴如龍捲風一般橫掃而來?

  鳳九卿微微吃驚,這種震動不像天災更像人為,他扶了安格一把將他推入大堂,又厲聲囑咐所有人不要出門,然後立即以光化之術朝著震動的源頭疾馳而去。

  明溪端詳著桌上被震翻的茶杯,心頭一陣無名的嗟嘆,天災之後,即是人禍,他親手救下來的城市,或許也將再度毀在那個人手上。

  柳城原本就是建立在落日沙漠上的城市,從城門出來很快就會進入沙漠地帶,鳳九卿順著氣息一路找尋,終於見到那個瀕臨崩潰的人手握古塵,正在無助的將大漠砍出一道道恐怖的裂縫,他每次抬手都會帶起厚重的沙子,那些沙子又在神力的影響下直接砸入了不遠處的城市中,鳳九卿倒吸一口寒氣,但見他所站的地方真的被清出來清晰的地下裂縫,心中竟有中莫名的竊喜。

  他默默往前方靠近了一些,這才看見蕭奕白在他身邊不遠處,目光擔心的看著弟弟,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搖搖頭一言不發。

  地下裂縫露出來之後,其實很快就有兩側的沙子重新填補進去,那些流沙的速度遠比他衝進去找尋快得多,但他明知這只是無用功,還是用盡全力一點點沿著裂縫仔細搜尋。

  蕭奕白看見鳳九卿走過來,這才按住弟弟的手,蕭千夜全身哆嗦了一下,只是飛速掃了一眼身後的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冷漠的甩開他,依然繼續著手裡的動作,他在沿著這條路清理沙子,不僅如此,還要以更快的速度趕在流沙之前進入找尋,他是凶獸的後裔,戰神的血脈,但依然只是個人類的身體,即便用盡全力也只有微乎其微的進展。

  鳳九卿抿了抿嘴,忽然間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落日沙漠佔據陽川七成的土地,風沙會一直位移以致於沙丘每天都會呈現出不同的形態,再加上碎裂對地基造成的巨大損壞,即使是以這般愚公移山的方式一寸一寸的找尋,也會因為不斷變動的地形而做無功之功,但眼下他還能怎麼辦?誰能有辦法將這片沙漠抹去,誰能有辦法深入到下方千萬條溝壑中找人?

  荒漠的風呼嘯著迎面捲來,他每一刀的砍擊都會驚醒地下的魔物,讓原本就兇險的大漠再添危機,但他似乎完全察覺不到,只是不顧一切的一直找。

  盲目又無助,卻無法停歇半分。

  「千夜,你停一會……」直到天色慢慢泛白,冰涼的光照在荒蕪的大漠上,黃沙依然無邊無際地延展著,蕭奕白終於出手強行按住弟弟的身體不讓他繼續,蕭千夜奮力的想掙脫,眼眸早已經出現反常的恍惚,他這一夜下來也不過往前走了十里路,流沙的速度太快了太快了,那些深達百米千米的裂縫甚至要反覆找尋幾遍,誰都知道在這種地方找人無異於在大海撈針,就算他真的能將整個沙漠翻過來也未必能找到深埋其下的雲瀟,可他完全無法停下來,好像一停下來整個人就會徹底崩潰,再也無力支撐。

  蕭奕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恐怖的弟弟,滿眼都是血絲,眼角甚至已經有血淚滲出眼眶,他只是獃獃和自己對望了一秒,立即掙脫繼續往前,揚起古塵的手力道和角度都出現微妙的偏離,破碎的地基也無法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這般人為的破壞,沙塵暴捲起百米,一夜之間就讓整個柳城雪上加霜。

  金烏鳥沒有過來巡邏,應該是被明溪刻意阻止了,但如果繼續這麼下去,整個陽川都要徹底完蛋。

  「千夜,你冷靜點。」蕭奕白不得以只能再次出手按住他的手臂,或是被他手頭強悍的力道刺激了一下,蕭奕白驟然按住胸口咳出一口鮮血,蕭千夜獃滯的眼睛終於出現一抹亮色,幾乎是本能的收回古塵攙扶住搖搖欲晃的兄長,小心的讓他平坐在地面上,蕭奕白趕緊咽下這口血沫,死死拉著他說道,「你別這樣,我知道你費盡心思和夜王斡旋,好不容易爭取了寶貴的時間才讓帝都研究出金線之術用來保護城市,如果你繼續這麼將沙子砍入城中,那我們大費苦心保護的東西就全要完蛋……」

  「我為什麼要救他們!」這一次,蕭千夜幾乎是歇斯底里的甩開兄長的手,眼裡的血色像要噴出怒火,「我為什麼要救那些該死的人!?他們在靖城招妓,在柳城吃人,他們陷害青陽,咒罵軍閣,他們哪一點值得我保護?他們這種人就算死上一千次一萬次,也抵不過阿瀟這一次……」

  提及雲瀟,蕭千夜猛然按住心口,心裡的痛像一雙巨獸之手撕裂胸膛,自那一日分別之後就一直有持續不斷的心悸,原來她早就在冥冥之中和自己告別,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

  他無助又絕望的抓了一把身下的沙子,每一粒都像尖銳的刀刺的他滿目瘡痍,那個在半夜提燈裝神弄鬼的身影搖搖曳曳,那樣純粹清淡的笑容在眼前恍恍惚惚,那個會撲過來抱住自己的人,會從懸崖上伸手拉住自己一起墜落的人,她的臉慢慢浮現,蒼白的近乎透明,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微微揚起笑。

  她就在這片冰冷不見天日的大漠下,一個人默默承受著侮辱和傷害,他怎麼可能放棄找尋,就算是一寸寸挖開落日沙漠,就算是讓脆弱的土地再添危機,他也要把她從那種地方救出來。

  他能救多少人?他連心愛的女人都救不了,就算拯救了飛垣又如何?

  蕭奕白哽咽了一下,他知道弟弟在力挽狂瀾的同時還在被所有人視為叛徒咒罵,雲瀟是他孤軍奮戰生命里唯一的光,如果失去這束光,整個飛垣也將迎來徹底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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