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破冰
冰壁內的岑歌和八年前相比沒有任何的變化,仍是冷定的容顏中帶著最後一瞬的不可置信,一隻手微微向前探出,來不及將最後的術法凝聚成型,就已經被封十的劍氣直接冰封。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靠過去,封十的解法師父只教過他一次,但他已經在腦中無數次的重演過,唯一的目的,無疑也是為了放出這個違規被他冰封的人,他沒有使用劍靈,而是小心的將古塵以劍法的軌跡一一點落,又在心底極為細緻的控制著內力的運轉和真氣的調和,冰壁赫然出現細細的裂縫,有白色的霧彌散而出,蕭千夜暗暗加重手中的力道,瞥見八年前尚在的十道劍氣即將破壁而出的一剎那,立即抬手將其一瞬擊碎!
岑歌也在同時搶身而出,僵硬的身體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又被蕭千夜一把攙扶住,輕輕依靠著冰壁坐了下去。
他身著白色的法袍,衣角用金線縫著雲紋,領口上還有一朵艷麗的紅蓮花,一瞬間好似曾經曾經呼風喚雨的大司命又再度回來了一樣。
他眼中靜止八年的震驚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疲憊,八年的時光好像凝固成一瞬,在他重獲自由的這幾秒之內閃電一般在眼前掠過,耳邊再也沒有了教徒的哭泣和哀求,再也沒有軍閣入侵帶來的恐怖聲響,整個後殿死寂的讓他心神不安,只有再度恢復跳動的心臟在默默提示他自己還活著。
短短的幾分鐘,岑歌的面色由最初的平靜一點點出現一層淡淡的灰白,終於是忍不住重重按壓著胸口,將一口沉積八年的積血嘔出。
直到他從封十劍法中脫身,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在八年前那一場惡戰中負傷,他自認為對蕭千夜的劍法是有過一些了解的,但如今細細想起來,他才不得不相信那個人展露出來的僅僅只是冰山一角,即便沒有最後神來一般的冰封之術,他也會在持續的后戰中敗下陣來,而白教的潰敗也將是不可逆轉的。
他的劍術,在師父之上,不是為了救濟蒼生,只為了他自己。
「咳咳……咳咳。」岑歌捂著嘴盡量將聲音壓制最低,後殿很寬敞,任何輕微的響動都可能會驚到前方神農田駐守的軍閣士兵,他也顧不上蕭千夜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忽然出現在白教,只能順勢認真的想了想,忽然手抬手指向一個地方,低聲說道,「那裡有一個密室,以前是我鑽研禁術的地方,先……避一避吧。」
蕭千夜按照他指的地方掀起一塊地磚,果然露出下方隱蔽的房間,只不過這裡擺著一張床,一副桌椅,還有一些女孩子才會用的銅鏡、首飾,怎麼看也不像是他口中鑽研禁術的密室,岑歌尷尬的咧咧嘴,不等他問自己就嘀嘀咕咕的解釋起來:「是你大哥,他把飛影藏在這裡,還給她買了好多小玩意,哎,不像話,這密室里死過不少人,竟然被改造成這幅鬼樣子。」
「你怎麼樣了?」蕭千夜顯然不想在這種問題上多費口舌,他將岑歌扶到那張女孩子的小床上,抬手探了探對方的心跳,又道,「封十劍法是不能對人使用的,你是第一個,現在感覺怎麼樣?」
岑歌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悻悻罵道:「還能怎麼樣,托你的福,應該也死不了。」
蕭千夜看著他臉上越來越重的灰白,不敢走開也不知怎麼說好,只好坐在他身側,岑歌沉默許久,忽地下了決心般冷定的開口,「我分魂出去的一魂一魄在秦樓江樓主的手裡,因為本體一直被你的封十劍法冰封,那一魂一魄也非常的虛弱,好在樓主會些奇怪的術法,有他相助倒也相安無事,只不過……」
他抬頭看著一直沉默的蕭千夜,許久才將語氣慢慢壓低,似乎自己的內心也有某種驚恐,但仍一字一頓清楚的說道:「你們離開之後,為了防止分魂大法對我本體造成傷害,我不得不以特殊的方法自我封印了一段時間,再等我醒來的時候,好像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太一樣了,我曾詢問過樓主和秦姑娘,可他們都像是要故意隱瞞我什麼,一直都不肯對我如實相告,但我知道這段時間一定發生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則風魔的人也不至於對我隱瞞,直到今天你忽然跑來,這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蕭閣主,你老實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蕭千夜緊咬著牙,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提起這大半年發生的事情,面對岑歌的質問,嗓子就像被千斤重的鐵烙硬生生堵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岑歌已經從對方的神色里察覺到了反常,微微一震,低下眼去,輕道:「你說吧,你現在不說,等我恢復也還是有辦法能知道一切。」
「岑歌……」蕭千夜艱難的喊了他一聲,無意識的用手碰了一下腰間的劍靈,低語道,「秋水師叔死了……她是被長公主聯合中原長生殿,為了不讓鎮壓在昆崙山中的魔物逃脫,被人害死了。」
正當岑歌愣愣看著他,還未完全理解這句話真正的含義之時,又見他苦笑著抱著頭,低垂著眼睛看不到表情,用近乎絕望的聲音反覆呢喃:「不是,不是這樣的,她是被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將五公主帶到中原去,師叔根本就會不會中計被害,還有步師兄,他們不是被長生殿害死的,也不是被魔物害死的,是我……是我不好。」
岑歌一楞,腦中念頭瞬間轉了幾轉——師父死了?
一瞬間他有些迷茫和遲疑,眼睛里複雜的光芒閃爍,那個在雪原上將他們兄妹救起,整天樂呵呵和他們說起中原故事的師父……死了?
那一年的畫面歷歷在目,但不知為何,儘管他極力回想,那張笑靨如花的面容卻還是在眼前一點點模糊下去。
「阿瀟也……」蕭千夜沒有注意到這一瞬間身邊人臉上的悲痛,想起冰河之源下的人,心如刀絞,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岑歌骨節修長的手指一把按著他的肩膀,睜大了眼睛,整個身體不由微微一哆嗦,語氣肅殺逼命,「瀟兒?她怎麼了?」
蕭千夜直視著岑歌,或是出於自責無法躲避對方鋒芒的眼睛,低道:「她被朱厭……殺了,扔在了落日沙漠中,我找了半年終於把她找了回來,月神告訴我,有一份封存的帝王之血或許可以救她,所以我現在只將她放在冰河之源,然後把你放出來,再回去大漠找那個東西。」
「被朱厭……殺了?」岑歌完全沒有聽見他後面的話,這五個字像驚雷一般在心底炸響,讓他才恢復過來的精氣神一瞬間瀕臨崩潰,他的眼神越發尖銳,已然有了前所未有的怒容,幾乎是不受控制的用盡全身力氣將蕭千夜一把拎起來重重的按在牆壁上,「你在搞什麼?你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她是來找你的,你竟然讓她……」
一時氣急,岑歌的臉色豁然慘白,僵硬的身體無力的癱軟下去,蕭千夜本能的扶了一把,又被他厭惡的甩開手,岑歌只是慢慢扶著坐下去,好一會才平息了過分急促的呼吸,忽地唇邊又露出了一絲難以琢磨的笑,自言自語的說道:「難怪帝都城風言風語一片,說天尊帝不明原因的調派軍隊去陽川挖什麼東西,原來是在找她……原來是在找她!」
岑歌無力的拖著額頭,眼神凝重,忽地苦笑道:「蕭閣主,你知不知道帝都現在是什麼情況?」
蕭千夜凜然神色,這半年以來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那片荒漠之下,就連一直風平浪靜的上天界他都無暇分心,岑歌看了他一眼,好像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悠然長嘆:「風魔雖然對我隱瞞了師父和瀟兒的事情,但另一些事情倒也難得的如實相告,據說一年前北岸城事變被毀壞的天之涯大牢曾經逃走過幾個重犯,海軍一直在追捕,但始終沒有線索,這裡面有一個驪龍族的人,叫厲桑,你做了那麼多年的軍閣主,這個名字應該有印象吧?」
「厲桑……十八年前,因幫助靈音族出海被捕的那個驪龍族?」蕭千夜很快就記起這個名字,他是在靈音族的滅族之後才去的中原求學,負責那一場誅殺的最高首領其實就是他的父親蕭凌雲,父親在時隔幾個月終於回家之後對滅族一事閉口不談,只在一次醉酒時拉著他的手非常後悔的說起過一個人名,厲桑。
再具體的事情他也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個人後來也被關了起來,和靈音族首領藍歆一起,被囚禁在天之涯下。
「沒錯,厲桑,他從海嘯里逃了出來,半年的時間裡糾集了一批對人類怨恨已久的異族人,已經在各地犯下多宗重案,殺的都是高官權臣,巨富商賈,還將首級送到帝都城,送給陛下。」
「他有這麼厲害?」蕭千夜不可置信的拖著下顎,聽見岑歌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提醒,「你別忘了那些大牢在背地裡做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實驗,十八年的改造,就算是個普通人也該被改成魔鬼了。」
蕭千夜抿抿嘴,無法否認,岑歌一字一頓繼續說道:「這半年來陛下的所作所為引得天下怨聲連載,放著封心台的人質不殺,一個屢次現身的逃犯也總是抓不住,四大境風聲乍起,謠傳皇室本就是上天界雙神後裔,此番反常的舉動不過是在掩人耳目,目的只是協助夜王奪回神體,一併回歸,我實話告訴你,無風不起浪,厲桑似乎已經聯繫上了某些高官,試圖對付天尊帝和皇室成員。」
兩人同時頓了一下,無論是箴島還是飛垣,如此聲勢浩蕩的反抗……還是第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