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線索
帝都城恢復平靜之後,似乎有一層散不去的陰霾一直籠罩在皇城上空,無論是艷陽高照,還是細雨綿綿,都無法將這種沉重的壓抑散去分毫。
明溪離開墨閣,在岑歌魂體的掩護下往外城秦樓走去,燈火通明的酒樓罕見的一片死寂,風魔的所有人都是面容緊鎖,大氣也不敢出的等待著。
他一眼就看到了靠窗發獃的蕭千夜,倒也真的有幾分意外這個人竟然還沒走,明溪直接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他手中的玉扳指和懷中的星星墜子同時折射出兩道白光,兩個魂魄不約而同的化形而出,蕭千夜只是淡淡掃了一眼兄長,隔著魂魄他無法判斷大哥的身體情況究竟如何,再一想起那些針對他而來的墟海黑蛟,立即臉色就變得鐵青難看,明溪輕咳一聲,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顧慮,安慰道:「我知道你很擔心他,但你這次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相信短時間之內不會有人再做這個出頭鳥了,我答應你,我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證你哥哥的安全。」
蕭千夜的臉色卻沒有因為帝王的承諾而有半分鬆懈,心緒不寧的說道:「墟海的潛行之術非常棘手,就連我也只能在非常接近的情況下利用古塵讓他們現出行跡,如果他們還想故技重施,風魔也只能束手無策。」
明溪點點頭,但也不是很擔心:「黑蛟的目的是你和雲姑娘,你走了,想必那伙人也不會自討沒趣再來惹事,潮汐賭坊我已經派人查過了,是鳩城雷四爺的產業,索性這次也一起定了罪,眼下五蛇已經被一網打盡,高成川留下的那些東西也全部落入我的手中,你放心去救她,今天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高成川,提起這個名字,蕭千夜的下意識的抬手扶了一下額,這果然是他生命里最為狠辣的對手,就算已經死了這麼久,還能屢次掀起巨浪,將他所在意之人一個一個吞沒。
「對了,你猜猜我在那個袁裴身體里找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明溪忽然喃喃嘆息般的說了一句,沒等他開口,又主動接下話,「是『融魂』,就是慕西昭身上的那種小東西,可以一點點侵蝕人的五感和意志,然後無聲無息的取而代之,我就說霸王蛇袁成濟怎麼會那麼好心,這麼多年耗費無數心血培養一個試體,讓人家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搞了半天他和高成川一個樣,看著自己日漸老去,想以這種方法竊取更加年輕強壯的身體為自己所用,呵,一丘之貉,果然老辣。」
「您準備怎麼處理那個人?」蕭千夜只是波瀾不驚的問這話,對那些被改造過的試體也無法再提起半分興趣,明溪神色凝重的想了想,隨口回道,「也只能當成廢品處理掉了,畢竟我也不想再有第二個朱厭了……」
他雖是漫不經心的提起這個名字,但一瞬就感覺到對方的視線變得狠厲鋒芒,連忙擺擺手示意他別動怒,從袖中取出玉面神鏡的碎片遞過去:「說起來這個人你又想怎麼處理?」
「鏡月之鏡?」蕭千夜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東西,有些許的遲疑,又立馬回過神來,當時他把朱厭丟給明溪之後確實是扔了一句「別讓他死了」,在後來的荒漠尋人時期,他也無暇再分心去關心這個人的一切,原以為被古塵重創的朱厭早就應該死了才對,沒想到明溪竟然真的有辦法讓他活到了現在!
蕭千夜一把奪過碎片,鋒利的鏡子在他掌心劃出鮮血,透過鏡面,他還能清楚的看到內部的情況——那個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人,他半匍匐在地上,胸口被洞穿的傷口血流不止,噴濺而出又以詭異的姿態倒流回心臟,但他的臉上卻不是因劇痛而產生的扭曲,好像是遭遇了什麼更為嚴重的打擊,一直在張著嘴念念叨叨,兩隻手艱難的抓著地面在往前爬行,但鏡月之鏡是虛擬的世界凝滯的時間,無論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從那裡掙脫。
他被這樣的景象震了一下,他知道朱厭是自幼遭遇過無數磨難的人,尋常的折磨根本無法讓他產生絲毫的痛苦,為何這個人看起來瀕臨崩潰?
「你要想要他的命,我也不會阻止。」明溪淡淡說著話,隨意笑了笑,「不過我還是建議你不要這麼做,他現在一定是比死更難受,你要殺他,是正中下懷。」
「你做了什麼?」蕭千夜謹慎的看著帝王陰晴不定的眼眸,那道堅定冷厲的光在短暫的鋒芒之後又轉瞬平定,淡道,「我什麼也沒做,只是告訴了他一件事情,我跟他說雲瀟找到了,他好開心,你知道嗎,在我說出這句話之前,他是那樣的冷傲固執,不肯跟我透露半點關於試體的線索,可我說了這句話之後,他立馬就服軟了,比什麼嚴刑逼供有效率的多,我稍微停頓一秒,他就害怕我會走,有問必答,就像換了個人。」
「他不配知道阿瀟的下落。」蕭千夜用力捏住鏡子的碎片,又極力剋制著力量不去捏碎鏡月之鏡,明溪長長嘆息了一聲,依然是面容清冷的回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告訴他找到了人,是生、是死?我一個字也沒有對他透露,他一直在求我,問我雲瀟是不是還活著,我偏偏不告訴他,誰又能想到高成川手裡的王牌,最後會因為一個女人的生死把自己逼瘋呢?」
蕭千夜的手忽然微微麻了一下,那絕望的情緒透過鏡面絲絲縷縷沿著手臂攀爬上來,在他略微出神的時候,明溪不動聲色的收回那塊碎片,低道:「在鏡月之鏡的力量徹底消失之前,就讓他在裡面瞎猜一輩子吧。」
明溪笑了起來,那樣明媚的表情,一掃之前的陰霾,將話題拉回當下:「我今天親自過來見你,自然不止是為了和你討論如何處置朱厭,其實半年前我從陽川回來之後,就特意去調查了一些關於太陽神殿的資料,你應該聽說過的,很久很久以前,皇室曾在那片荒漠里找了兩千年的地宮,但一無所獲,那群轉行當了沙匪的盜寶賊,我也命人去抓了一些回來問話,可惜結論都大同小異。」
蕭千夜認真的聽著,雙神殿是皇室最高祭祀之地,就算他也曾陪同去過,但可以得到的信息依然是少之又少,明溪也不和他繞彎子,但一個眼神就支退了大堂里的其他人,這才取出一份報告遞過去,「雖然調查了兩千年,其實有價值的情報並不多,反而是當年安鈺的一些東西讓我產生了一點興趣。」
「安鈺,您是想說地縛靈?」蕭千夜緊張的追問,只見明溪點點頭,接道,「地縛靈一直被雙神殿的力量壓制,雖然死不了,但也無法自由活動,直到辰王蓬山意外插手,才將它放出來為禍一方,為了消除它身上的魔氣掩人耳目,辰王將自身的力量附在太陽神殿中心供奉的那塊五彩石上,地縛靈就是借著那個東西才成為了後來的安鈺大宮主,連父皇都被它蒙在鼓中。」
「這隻魔物其實非常的有意思,它現在仍在我手裡,我時常還會過去找它談談心。」明溪往後靠去,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好像自己也被這番話逗笑,感慨的說道,「它在試圖了解人類,並且成為一個真正的人,當年它在大湮城惹事鬧出屍害,事實上就是在觀察人類的反應,並且從中不斷的模仿學習,讓自己也越來越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說起來有些離譜,皇室苦尋兩千年的東西,曾被一隻魔物非常近距離的接觸過,它在殺害神殿侍者的時候,曾經讓日神像發出真神一般的震怒,這才暴露了身份被城主發現,然後才潛逃到了帝都,機緣巧合之下成為了祭星宮的大宮主。」
蕭千夜心頭一顫,真神一般的震怒……這豈不是和之前月神殿的情況一模一樣?
「地縛靈殺害神殿侍者的時候,也曾動用過五彩石的力量,那東西被供奉了幾千年了,竟然沒有絲毫關於它用處的記載,連我都不知道到底有什麼用,反正就一直放在那裡,被人供奉為洗禮的聖物,其實我現在回憶起來,能讓辰王動手的東西,必然不止是一塊好看的石頭那麼簡單吧?可惜的是五彩石至今仍是下落不明,那上面到底隱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我也無從猜測了。」
他雖然這麼說,手裡不知何時又多了另一塊五彩斑斕的晶石,那並不是晶石本身的色澤,而是映照著秦樓的燈光折射出來的,他小心的放到桌面上,低道:「先不提五彩石,這個東西你總見過吧?」
「日神之眼……」蕭千夜疑惑的看著他,明溪點點頭,「祭星宮一共有九十六個類似的晶石,飛垣全境就更加數不勝數了,只不過它們被辰王之力擊碎之後,至今無法完全恢復,但連接著所有晶石的核心,就是我手裡的這塊,和沉月一起被供奉在只有皇室能進入的禁地中,這才是真正的日神之眼,能讓統治者一眼看穿飛垣全境,其它那些晶石,都只是沾染了它的力量而已。」
明溪頓了頓,揉著自己的眼睛,慢慢閉合,收斂了笑容輕輕吐出一口氣,提醒道:「日神之眼是不是和失竊的五彩石有那麼一點點像呢?眼睛嘛……本來就是一雙的。」
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許久,明溪慢慢的將那塊晶石往蕭千夜面前推過去,低聲道:「這個東西你收好,我能調查到的就只有這麼多了,若是能幫上忙自然最好,若是幫不上忙,就只能靠你自己去找了。」
蕭千夜接過日神之眼,透過上天界獨特的神力流轉,忽然隱約的看到了什麼——那真的是一雙宛如旭日的雙眸,不帶絲毫雜質,純凈的讓人無法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