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忍辱
龍吟是一個人半靠在椅子上,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所拋棄,她在荒漠上自作主張的幫那個人找心愛的女子,他卻在找到之後一聲不響的離開了,她只能回到墟海,不料又被長老院斥責向著外人,現在小櫞被他們帶走下落不明,自己的族人甚至還在飛垣惹出殺害皇室這麼大的罪,也讓她變得舉步維艱,棄鄉道被上天界破壞之後軍閣不出預料的追了進來,她放棄也好不放棄也罷,故土早晚都會被帝國收入囊中。
真的是沒用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墟海日漸乾涸什麼也改變不了,到頭來還得親手將故土拱手相讓,那些被俘虜的子民們會不會唾罵她是個軟弱之人?其它墟海的蛟龍族會不會嘲諷她是如此的無能?
龍吟用力的用雙手揉著臉,忍著喉間的哽咽逼著自己不許落淚,軍閣追入墟海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樣的結果已經無法避免,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拿什麼和訓練有素的士兵對抗?生活環境越來越艱難的墟海又如何支持族人長此以往?放棄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了,她可以不做這個王女,只要剩下的那些子民能在另一個地方活下去,她可以放棄尊嚴,去對人類的帝王俯首稱臣。
最讓她意外的其實是天尊帝的反應,他竟然真的答應了自己的條件,明明只要他願意,一聲令下軍閣就能踏平墟海,可他居然選擇了和自己捂手言和,到現在她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目前墟海的惡劣環境根本就無法滿足人類的生活需求,這明顯是一樁不合算的交易,在她硬著頭皮提起之時就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然而,那個人出乎預料的卻答應了。
還記得北岸城一戰蕭千夜對她的忠告——飛垣自古就只有一個皇室,有沒有資格做他的對手,自己心中要想清楚。
她嗟嘆著扭頭看向手邊的一個小盒子,心中有種奇怪的衝動——溫柔鄉,月聖女最近好像很沉迷這個東西,每晚都要吞服之後才能入睡,據說是能讓人放下所有不快,宛如登入極樂世界。
她下意識的伸手想去拿起嘗試,最終還是抿抿唇算了,這十幾天她在望月樓望著下方水光瀲灧的星羅湖,知道那裡囚禁著蕭千夜的同胞兄長蕭奕白,明明是作為「人質」存在,周圍的守衛卻格外的嚴格,似乎並不是擔心他會逃走,而是擔心他會被外人謀害。
直到來到這座孤島的中心皇城,一貫以「王族」自稱的龍吟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權勢爭鬥,那是殺人於無形,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需要細細斟酌,而她這種從未經歷過人心斡旋的所謂王女,根本就無法在這種地方安全的活下去,她似乎也能理解蕭千夜那般舉步維艱的處境究竟從何而來,換成自己,只怕早就要被逼瘋。
想起那個人,龍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然後有些失望的抓了抓頭,長長嘆了口氣準備回去休息,她一起身抬頭就看見門口忽然走進來的熟悉身影,驚得張大嘴巴半天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都這種顏面無存被迫屈膝卑躬的時候了,她難道還會思念成疾莫名其妙的產生幻覺?不至於吧,她應該還不至於沒出息到這種地步吧?
龍吟一瞬紅了臉,被自己這樣丟人的想法嚇了一跳,用力甩頭試圖將眼前的幻覺散去,但是那個身影非但沒有消去分毫反而大步的走到了她眼前,龍吟倒吸一口寒氣,忍不住伸手輕輕戳了戳他的肩膀,這才低呼一聲:「是真人!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激動的一跳而起,這段時日的委曲求全和孤立無助在看見他的一瞬彷彿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但就在她忍不住想撲過去的同時,眼角的餘光掃過他身後一起跟過來的女子,龍吟硬生生止住了欣喜,頓時變得有幾分拘謹,搓了搓手,修長的手指無措握在一起,立馬低下頭去,好一會才按住心頭的情緒揚起笑臉從他身邊穿過一把握住雲瀟,低道:「太好了,你沒事了,他真的把你救回來了……」
話音未落,這句話卻像一柄鋒利的小箭刺入蕭千夜心中最隱晦的疼痛,他幾乎是本能的攔在了兩人中間,然後將雲瀟謹慎的保護在身後,龍吟被他這樣陌生又冷漠的動作微微吃驚,只能僵硬的往後退了一步,尷尬的看著兩人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雲瀟趕緊輕輕按住他的手,主動走過去牽著龍吟,笑吟吟的說道:「別理他,他這臭脾氣就是不會哄女孩子開心,龍吟,我已經沒事了,這次回來是來帶你離開帝都的。」
「離開帝都?」龍吟詫異的看著她,感覺到輕握著自己的那雙手似乎不是人類的軀體,頓時明白了什麼事情,龍吟的眼眸豁然瞪大,但她一抬頭就看見雲瀟將手指放在唇心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又道,「實不相瞞,我已經找到玄冥島並將其擊毀了,但是你們那個長老院尚有五人下落不明,他們是通過墟海內那塊特殊的玉璧集中全族的力量在攻擊浮世嶼,我必須要調查清楚玉璧真正的秘密,所以只能來找你。」
龍吟獃獃聽著她的話,想起墟海那塊被冥王擊碎的玉璧,說道:「那東西自墟海誕生就有了,蛟龍族視其為和龍神大人溝通的媒介,只知道是出自原海的極淵深處,是龍神大人送來的,如果蛟龍族有人過世,龍神大人就會穿過玉璧來到墟海境內幫助族人往生,你說長老院集合全族之力在攻擊浮世嶼,那是什麼意思,除了六位大長老,難道連普通的族人都被上天界騙了?」
雲瀟抿抿嘴,低頭嘆道:「一開始可能是被上天界騙了,但現在看來,墟海之人似乎已經決定放棄乾涸的土地,準備對外擴張,去侵佔別人的故國。」
「不會的,不會的,雲瀟你一定是弄錯了,我知道他們想害你,但是他們是被上天界騙了啊……」龍吟搖著頭,不敢相信,用力抓著她的手念念自語,「墟海的族人大多數都是海生的普通異族罷了,像什麼水母、水虺還有人魚這些,他們沒有那麼厲害去侵佔別人的家園,一定是你弄錯了……」
她雖然這麼安慰自己,眼淚卻已經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明明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卻還是不住的想要和雲瀟解釋,雲瀟只是和蕭千夜默默互換了神色,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攙扶著龍吟先坐下緩了緩情緒,這才在她面前慢慢蹲下來,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的說道:「龍神大人在世的時候曾分出來過一條雙生心魔,那條心魔就是上天界外圍被戰神斬殺的那條黑龍,但它的魂魄從未散去,目前已經在冥王的力量下漸漸恢復,長老院已經將心魔視為新的龍神,並在他的指引下決心侵佔浮世嶼,浮世嶼神力充沛適合修行,能大幅提升黑蛟的力量,到了那個時候,放棄乾涸的墟海,侵佔所依附的流島就是大勢所趨,我不知墟海的普通族人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從目前集全族之力支援長老院的舉動來看,多半是早就放棄本心,要放手一搏了。」
「本心……哈哈,本心!」龍吟歇斯底里的大哭起來,眼神忽然間崩潰一樣直勾勾望向蕭千夜手中古塵,像質問更像指責,然而她的聲音也在發抖,「哪裡還有什麼本心!誰能在持續千年的毀滅下繼續保持本心!墟海乾涸這麼久了,幾乎所有人都被迫從棄鄉道離開,為什麼您要自盡,為什麼順應天命的龍神沒有再次誕生?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上天要墟海滅亡嗎?難道我們就只能守著本心等待滅亡嗎?」
古塵微微一顫,也讓蕭千夜情不自禁地暗暗用力,到底是為什麼?他也不知道,這似乎是個無法兩全的難題,所有人都是為了生存而已,但是自己瀕臨滅亡,就可以隨意踐踏別人的故土嗎?
龍吟憤憤扭頭,忽然指向桌上的溫柔鄉,嘲諷道:「你們不妨看看眼下的飛垣,碎裂之災不過一年,好多人就已經被恐懼逼瘋只能吸食迷藥度日,可是墟海……墟海這種情況已經持續數千年了!」
「龍吟。」雲瀟倒是頗為冷靜的抬手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我此次回到浮世嶼,確實看到原海的狀況極為嚴重,就連澈皇的火焰也力不從心無法繼續緩和冰封的進度,再加上浮世嶼被持續攻擊,澈皇已經非常虛弱,你有你的家園,我也有我的祖國,我不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理,可我尊重你的選擇,你可以不幫我,我會找其他方法對付長老院,但你現在一定要跟我們離開帝都,否則就會有危險。」
她一邊說話,掌心的火光如流水一般掠過地面,將地板上複雜的咒術顯現出來,雲瀟認真的看著她,提醒:「被墟海殺害的那兩個人,其實也是我的朋友,這個巫術法陣會讓你和墟海族人一起被魔物吞噬,而他,也會因為和魔物做交易,在死亡後放棄靈魂成為新的魔物,我不能讓他這麼做,無論是為了浮世嶼,還是為了郡主和阿雪,長老院的這筆賬我都一定要他們還回來,六長老已經被我殺了,剩下的五人我也不能放過,如果背後還有人在協助他們,我也會一併剷除。」
龍吟回過神來,整個人一軟,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雲瀟,頓時感覺她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一隻手微微用力按住胸口,似乎有些許的不適。
蕭千夜走上前來,忽然罕見開口勸道:「阿瀟,你去樓上等我,我想單獨和她淡淡。」
雲瀟眨眨眼睛,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嚇人,但心中那團陰影一旦開始擴散就很難在壓制下去,她勉強笑了笑,點點頭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