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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隔閡

  這樣的機會稍縱即逝,不由他多加考慮,哪怕是失去半個東濟島的版圖,也好過一輩子寄人籬下永無翻身,他立刻就和這群掩藏了數千年的墟海之人達成交易,暗中命自己特訓多年的殺手帶著那根可以吞噬城市的修羅骨前往各地,那些原本繁華的城市在黑夜中無聲無息的消失,陰謀也在黑夜裡持續發酵,終於等到今天,最後一根修羅骨即將爆發,他苦心經營的計劃也快要達成!

  什麼廉政愛民,什麼父母清官,這麼多年他忍辱負重,只是為了在藏鋒面前裝出一副愛國、敬業,好博取他的信任,那些悠閑度日的百姓,哪裡知道他曾經忍受過何種的屈辱?又哪裡能感同身受的為他分擔過絲毫?

  唯一跟著自己受苦的人,只有眼前曾經相濡以沫,如今早已形同陌路的妻子罷了。

  想起這些,舒年還是主動從阿嵐手中接過了那條青色袍子,假裝漫不經心的說道:「音音,你還記得我們相識的那座引仙山嗎?山上那座洞仙廟啊,聽說最近來了一位修行高深的老道長,好多人都專程過去求他祈福呢!這次你和阿嵐意外落水都受了些驚嚇,這樣吧,我找人護送你們過去,祈福的同時,也算是散散心吧,你也好多年沒有出去玩過了……」

  沒等陳音音回話,心直口快的阿嵐已經眼眸閃亮的跳了起來,興奮的搶話:「引仙山!好呀好呀!引仙山離得也不算很遠,正好江陵最近的天氣不好,時不時總是下雨,搞的濕漉漉的難受死了,引仙山可是個好地方,我小時候跟著娘親去過一次,青山水秀的可漂亮了,我娘也說那裡真的能吸引神仙呢!夫人,我們一起去……」

  「我不去。」陳音音打斷小丫頭的話,抬眼掃了她一下,表情比剛才還要冷淡,她從丈夫手中搶過青色袍子,冷聲回道:「沒什麼好祈福的,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了。」

  阿嵐尷尬的癟癟嘴,立即憋聲不敢再說話,她左右為難的杵在原地,陳音音對她招招手,又囑咐道:「阿嵐你來幫我吧,幫我把後背的水擦擦。」

  「我來吧。」舒年不動聲色的按住阿嵐,立即給她使了個眼色,阿嵐也心領神會的點著頭,嘴裡嘀嘀咕咕的找借口抬腿就溜,「我、我那還燒著薑湯呢!我過去看看,給您盛一碗暖暖身子。」

  話音未落,小丫頭已經逃命一樣的奪門而出,舒年微微笑了笑,但他的手還沒碰到妻子的肩膀就被她一把用力的打開,自己厭惡的往床榻裡面縮了縮,顫道:「不用了,你放著,我自己可以。」

  「音音……」他下意識的叫著妻子的名字,神色有些恍惚,忽然意識到自從女兒被送往帝都以來,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和她同過房,甚至到了後來,她整理了衣物和床褥主動搬到了書房裡,這樣的隔閡他無言以對,只能默默的任其發展,直到現在,他連想碰一下妻子都被她毫不猶豫的拒絕。

  「音音。」舒年又重複了一遍,雖然手已經收了回來,臉色卻轉瞬冷定,想了想才道:「你還是和阿嵐一起去吧,不需要為我祈福,就當是為了自己和孩子。」

  陳音音原本還獃滯無神的眼睛聽見「孩子」兩個字頓時一亮,用力絞著衣服要緊牙關,彷彿感覺到骨子裡湧出寒氣,冷得令人發抖——孩子,自從兩個孩子被丈夫送走,她一次也沒有再見過親生骨肉,每次他去紫原城,她都苦苦哀求希望能帶上自己一起,就算不能親自撫養照顧一雙兒女,至少也該讓做娘的看上一眼,可是舒年每次都毫不猶豫的拒絕她,說是孩子住在趙太師的府上不方便見客。

  見客,見客?她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啊,竟然成了舒年口中的「客」?

  舒年能感覺到妻子身上微妙的情緒變化,繼續勸道:「我讓阿嵐準備一下,再命人護送你們,引仙山距離江陵城不近不遠也有一百多里路呢!路上多帶些好吃的,邊走邊玩吧。」

  陳音音機械的抬頭,一雙眼睛如利劍望著眼前這個深邃的丈夫,而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人,其實現在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會折去所有鋒芒和稜角,忽然,陳音音的喉間莫名哽咽了一下,頓時眼裡的光就從如雪山融化,變得晶瑩透亮起來,她久違的伸手握住丈夫的手,認真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舒年,你是不是想把我送出江陵?你到底想做什麼,江陵是不是會像之前那十二座城市一樣,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舒年心中一驚,手指也下意識地去觸碰腰間一直偷偷藏著的短刀,陳音音看著他的眼神不帶絲毫掩飾,好像早就把他心中的小秘密看的清清楚楚:「後院那個水塘,你一直不讓我和阿嵐靠近,水下面到底都藏了什麼東西?那些鯉魚,那些睡蓮,看著和普通的沒什麼區別,可我總覺得好可怕,可怕的讓整個水塘、整個後院都冰冰冷冷的,舒年,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好不好?」

  「音音,音音你冷靜些。」舒年只是平靜的按住顫抖的妻子,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淡淡回道,「你出去遊玩一趟,等你回來……等你回來的時候,我會把你、把我們失去的東西,全部奪回來。」

  「舒年?」

  「好了,快換衣服吧,一會該著涼了。」舒年打斷她的問話,這一次卻沒有再伸出手幫忙,而是嘆了口氣站起來往外走,陳音音喉間一酸,想喊住他,又怎麼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是她熟悉的丈夫嗎?還是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真的了解過枕邊人。

  走出書房,舒年忽然感到一陣無由的疲倦,甚至讓他腳下一個趔趄往前栽了幾步,連忙扶住身邊的小樹才勉強站穩。

  在他抬手揉著眉心之時,幾個矯健的身影「唰唰」的跪在了腳邊,為首的人恭敬的問道:「主人,您不舒服?」

  「沒事。」他一瞬回神,蒼白疲憊的臉上有微微的焦急,眸子深處更是毫不掩飾緊張連忙追問,「找到人了沒?」

  「只找到了這個。」屬下掏出軍督令遞過去,低道,「今早上發現軍督令的氣息出現在江陵城,屬下立刻帶人前去追殺,但是幾番尋找下來,都是只能感覺到氣息始終找不到人,後來好不容易找到,卻發現大帥的軍令在一個普通路人身上,此時已經驚動了駐城守衛,屬下不得以只能先行撤退,至於您說的大帥和那個年輕男人,皆是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舒年念叨著這四個字,再回頭看著木格窗上被石子砸穿的破洞,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無法抑制,心知此事多半快要藏不住,舒年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向水塘,快速思考著對策,又道,「你們去換身衣服,一會護送夫人離開江陵城,往南走去引仙山……不、引仙山還是近了一些,再往南走,去柘城避一避,不要用普通的馬車,用我從西岐買的那種機械車,你們一起,務必保護好夫人。」

  「是。」屬下低聲領命,未退去,只是疑惑的仰頭看著他,見他久久沒有再說什麼,這才忍不住多問,「屬下護送夫人,那您怎麼辦?軍督大帥的身體有異常人,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主人雖然學過一些法術,但是真的要和他正面對抗還是極為危險的,既然已經將蛟龍的王女平安帶到江陵城,剩下的事情就讓墟海之人親自去辦,您也一起先去避難吧!」

  舒年赫然頓步,本已經準備先去水下密室,聽見他的話也是眼眸閃爍,帶著孤注一擲的堅持,咬牙回道:「我不走,不親眼看著藏鋒失敗,我絕不走。」

  屬下微微動容,他們和江陵御史雖是金錢交易,但這些年這個人的固執他看在眼裡,也由衷地感到過對方身上揮之不去的哀痛和堅忍,他抿了抿嘴,沒有再勸,反而是舒年忽然神色一晃,像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又嘮叨的囑咐起來:「觀潮亭頂層左邊第三個橫樑上,那裡有我藏了多年的一筆錢,你們路過的時候去拿出來,要是我出了什麼意外,你們自己分一些,剩下的留給夫人吧。」

  屬下點點頭,領命退去。

  舒年一個人心神不寧的走到水邊,愣神看著水面上呈現的倒影,倏然捂臉苦笑起來,原來他的臉上有這麼多年從未有過的表情,像一個瀕死之人毫無生氣——他剛才都在說什麼啊?決戰還沒開始,他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要交待後事了嗎?這般不自信,好似某種不詳的開端,原來他堅定不移這麼多年的計劃,還是會在即將實現的這一刻止不住的害怕。

  已經到了這一步,他早就無路可退。

  舒年冷笑一聲,直接跳入水中,水上的術法之門緩緩開啟,又在他的身影消失之際再次消失,一切恢復如初,睡蓮搖曳,紅鯉嬉戲,只有一直藏在假山後的兩人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眼中儘是嚴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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