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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邀見

  直到常青離開之後,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甲板上,百里風一瞬回神,苦笑了一下,嘆道:「你看到了,我就說常青的性子固執,就算我開口他也未必會買賬,果然如此,這小子的脾氣真是倔,對我這個元帥也一點不客氣啊。」

  蕭千夜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情緒,抬起眼眸看著元帥,一字一頓的說道:「阿瀟不是脫不了身,而是軍艦位於海上距離港口太遠,她要是強行衝破金線之術會讓整艘船沉沒,現在碧落海下到處都是倉鮫的水魔蛇分身,連神守真央都已經因此身亡,她是不想再連累無辜,這才選擇束手就擒不反抗的。」

  「話雖如此,但你的所作所為,我實在沒有立場幫你求情啊。」百里風擺擺手,回憶著這些年他和蕭千夜之間並不算很多的見面,那雙眼睛卻從未像這一刻一樣透著一種他無法讀解的感情,許久,老人認真的坐直,將語氣壓至最低,「你也該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了,千夜。」

  蕭千夜靜靜站在原地,而水下伺機而動的水魔蛇卻彷彿被攪起了騷動,心知隔牆有耳,他什麼也沒有回答,轉身望著常青消失的方向,回道:「既然常大將不肯放人,那就怪不得我硬搶了,義父保重,我先走了。」

  百里元帥默默抿唇,身不動,罵道:「別光明正大的給我惹事,蠢貨!」

  他停了一下,卻好像聽出來些別的意思,疑惑的扭頭望過去。

  百里風微笑著,別有用意的道:「你也很頭疼這種金線束縛之術吧?我聽說之前你闖進帝都,就是被這種術法纏住險些被困,是不是?」

  蕭千夜點了一下頭,不否認,但是繼續說道:「日冕之劍的力量對我確實有克制的作用,但並不能真的困住我。」

  百里風不急不慢的對他招招手,把他喊道身邊之後才壓低聲音解釋道:「軍械庫將這種術法附著在武器之上,只是以目前的技術,金線只能維持半天左右,一旦術法的力量消耗殆盡,就必須撤下來用特殊的武器盒裝好靜置兩個時辰左右才能重新使用,所以海軍目前是分成了兩批,晝夜循環著在海上巡邏,常青是東海守將,他對碧落海的情況並不算很熟悉,所以我安排他負責白天,而夜晚則直接由本部接替,那姑娘昨天之所以會被他抓住,正巧就是術法填充完畢,所有的武器都回歸原位為白日的巡邏做準備,她闖進去,自然難以脫身。」

  「您的意思是……」

  百里風有些無奈,這些話本不該從他嘴裡透露,但他也清楚如果蕭千夜這時候硬闖過去救人,那兩邊一言不合鐵定要起衝突,金線之術對他有著得天獨厚的壓制力,而他身上越來越強悍的力量無疑已經是人類之力難以企及的高度,他實在不願意看到自己最看重的人自相殘殺,只能以這種折中的方式提醒:「他一般在黃昏左右就要找地方停泊下錨,然後檢查軍艦上的武器狀態,你要是真想搶人,過了黃昏再去。」

  說完這句話,年老的長輩凝視著少年,過了好久好久才終於慢慢挪開了目光,嘆道:「你走吧,若非必要,不要再來看我了。」

  「義父……」這句話從百里風口中輕描淡寫的說出,卻像一記驚雷在蕭千夜心裡炸響,碧落海的風帶著徹骨的寒冷吹過臉頰,掠起了他的衣襟,他終究只是勉強一笑,點了點頭,回禮道,「義父保重。」

  常青回到自己的軍艦上之後,看到甲板上放了一張桌子,雲瀟已經和他的屬下們有說有笑的圍在了一起,他反覆打量了好幾遍,終於確認自己並沒有走錯路。

  而看見他回來,幾個士兵嚇的跳起來,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說話,常青倒是頗為溫和的笑了一下,這段時間高強度的巡邏讓這些小夥子每天精神緊繃,反正最近水魔蛇收斂了不少,他也不介意讓手下人放鬆片刻,只是他們這麼快就和昨天才抓回來的雲瀟坐在一起聊了起來,還是讓他倍感意外的看著這個女人,陰陽怪氣的說道:「你倒是自來熟,一點不生分。」

  大家見他沒生氣,趕緊推推嚷嚷一溜煙全跑了,雲瀟尷尬的看著常青坐到了自己的對面,抓著海軍乾巴巴的乾糧啃了幾口,邊嚼邊和她聊了起來,問道:「你多大了?」

  沒想到他會突然坐下來像個長輩一樣和自己說話,雲瀟反而被他過於淡然的神情弄得有些緊張起來,她放下手裡的吃的,僵硬的坐直了身體,眨眨眼睛故意說道:「馬山滿兩萬歲了。」

  「哦……」常青微微欠身,平靜的應了一聲,眼神深處隱隱有道光芒閃過,好像並不意外這樣的回答,笑道,「年紀不算小了,成婚了沒啊?」

  「額……」雲瀟臉上一紅,在心裡直犯嘀咕,忍不住抬起眼皮朝他偷偷瞄了過去,卻見對方臉上似笑非笑有意味深長的姿態,頓時感覺後背像有無數螞蟻爬過,又麻又癢一陣難受,小聲回答:「成婚了。」

  常青沉默了片刻,喝了口水,忽然有些好奇又問:「有孩子了嗎?」

  雲瀟臉色一變,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點點頭又搖搖頭,遲疑了半晌才回道:「有過。」

  「和誰呀?」常青不急不慢的繼續問她,眼裡是讓人完全看不明白的光在點點閃動,雲瀟白了他一眼,嘟囔,「你明知故問,剛才在元帥那裡,你不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常青眉峰一緊,但臉色很快就意料之中的舒展來開——她一遇險,有人立馬就去找了元帥求情,而自己和元帥說話,她竟然也能清楚的知道,若是猜的沒錯的話,她應該是和蕭閣主之間有什麼特殊的聯絡方法,而那個人現在就在元帥身邊,所以遠在軍艦上的雲瀟才知道他們剛才都談了些什麼東西。

  那麼現在他們說的話,那個人應該也能清楚的聽見吧?

  話已至此,雲瀟也不想繼續演戲下去,直言說道:「我不需要他救,我想走你攔不住的,只是你的軍艦停在海上,我要是強行破除身上這些金線,衝擊力會讓整艘船直接炸毀沉入海中,我不想傷及無辜。」

  「傷及無辜?」常青的手停在空中,冷哼一聲丟下乾糧,他往後靠過去,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們害死的無辜之人也不少了,怎麼還在乎我這一船的士兵呢?」

  「什麼意思?」雲瀟背後一涼,竟然感覺自己熾熱的身體隱隱透出窒息的嚴寒,面前的海軍大將就那麼靜靜的坐著看著他,他的神色平靜的像一塊冷玉,說話的語氣更是毫無起伏,像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機器,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們是碎裂之災的始作俑者,四大境死於這場災難的無辜之人數不勝數,你不想傷及無辜?你哪裡來的底氣說出這句話?」

  雲瀟僵在原地,喉間一片酸痛,真的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她慚愧的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質問。

  常青還是那麼的冷定,好像對她的表現一點反應也沒有,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是東冥人,老家在千禧城,有一個妻子和一雙兒女,東冥是碎裂的初始,那時候我正在東海巡航,等得知噩耗趕回去的時候那裡早就是一片廢墟了,我的妻子和女兒都被埋在了山下,東冥多山多水,城市建立在群山之間,導致後續的救援極為困難,最後只能不得以放棄了搜救,她們就永遠的被埋在了那裡,被一座倒塌的大山壓著。」

  「那……那你兒子呢?」不知為何,她竟然開口追問了下去,常青抬眼向她看去,見她一雙明眸如水,正凝視著自己,好似一束電光擊中他心裡深處,不知為何這雙本該沾染著血污的眼睛會如此的清澈明朗,讓他久久不願意挪開視線,木訥了一瞬,苦笑道,「那小子呀,他在之前通過了秋選進了三翼鳥軍團,碎裂發生的時候他在萬佑城執勤,僥倖躲過一劫。」

  雲瀟張了張嘴,察覺到他現在的神情和說出來的話之間有著強烈的違和感,果不其然常青的臉色在一瞬的欣慰之後變得更加痛苦,低聲說道:「自那以後他整個人都垮了,蕭閣主曾是他敬仰憧憬的對象,那樣的年輕有為,出類拔萃,他就是因為那個人才拒絕我讓他加入海軍的想法,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秋選,並且終於憑藉自己的努力進入夢寐以求的軍閣,可是蕭閣主呢?他背叛了自己的國家,甚至不管不顧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為了上天界而選擇了碎裂!」

  「他不是……」雲瀟本能的想為蕭千夜辯解,心如刀絞,但又立刻咬住了牙不讓自己繼續說下去,常青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發現她是真的不準備繼續說下去之後,才無奈的咧嘴笑了笑,接道,「從那以後我家那小子就像變了個人,三翼鳥的少將發現他的狀態持續低迷,幾次執勤都失誤連連,不僅自己遭遇危險還連累了戰友,所以給他放了個長假,讓他回家休息,可惜……可惜千禧城如今還是一片廢墟,我也只能把他安排在萬佑城的老友那裡暫住。」

  這樣沉痛的過去,從他口中輕輕淡淡的說出,反而讓雲瀟覺得有一座大山壓在心頭,無法呼吸。

  東冥是碎裂的第一戰,為了不讓夜王產生懷疑,明溪和鳳姬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他們沒有提前讓百姓和異族撤離,這才導致了東冥的災難遠勝其它!他們確實成功了,在東冥碎裂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夜王都沒有再次插手這座墜天孤島上的事情,這才給了他們足夠多的時間去研究反抗的方法,才有了如今的足以克制上天界的金線束縛之術!

  可是……可是這樣的代價實在太慘痛了,她不能有任何理由為自己辯解,那些無辜之人,確實是因他們而亡。

  「雲瀟,你是叫這個名字吧?」常青忽然打斷她的思緒,唇邊竟帶著一絲笑意,「你的事情我聽過很多,我一貫不是什麼幸災樂禍之人,你所遭遇的那些事情,至少從我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拿女人撒氣泄憤是讓人不齒和憤怒的,可是有很多人為此而振奮,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他,你是他喜歡的女人,你要是死了,就是對他最好的報復。」

  雲瀟低著頭一言不發,回過來神來之際,常青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扣住了她的手腕,低低開口,像在和什麼看不見的人說話:「你聽得見吧,來見我,我就在這裡等著你。」

  海岸邊,蕭千夜輕握著劍靈,抬眼望向碧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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