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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塵埃落定

  浩劫過後,來自血荼大陣中心的毀滅之力慢慢散去,憤怒的夜王終究沉沉死寂下去,伴隨著撼天動地的搖晃漸漸平息,數千年皚皚冰川積雪的泣雪高原不復存在,只剩下蒼白的岩石堆砌擠壓變成數不盡的千溝萬壑,地表的溫度由最初的熾熱一點點恢復溫暖,不過幾天的時間,竟然有綠色的小草從滿目瘡痍的土地里堅韌的冒了芽,宛如枯木逢春,連陽光都不再冷漠刺骨。

  千機宮外圍渾濁的水流退去之後,清晨的曦光照耀在頂端的琥珀玉石上,折射在白教的每一個角落,天尊帝從大殿內一步一步走出,即使身體在持續數日的維持日冕之力后已經近乎虛脫,但他的每一次抬足都依然穩健,直到他走出來,公孫晏一個人守在外面,下意識的扭頭和帝王心照不宣的對視了數秒,然後他如釋重負的笑了一下,在帝王的身前單膝跪地,抬手放在心臟處,微微頷首。

  在舒少白離開陣眼的一瞬間,毀滅全境的力量如泰山壓頂重重的砸在年輕帝王的肩頭,他幾乎感覺到靈魂都被碾碎,視覺、聽覺都在光速消失,再緩過神來的時候,日冕之劍在頭頂緩慢旋轉,四條連接著臨時封印的金線漂浮在空中,他下意識的抬手想要觸摸,這才驚訝的發現自己已經被無形的力量撕扯成了一個血淋淋的人,彷彿每一個毛孔都被打開,帝王之血開始從身體里遊盪而出,圍繞著日冕一起旋轉起來,他深吸一口氣,端坐在蓮花神座上,控制著被獻祭的數百萬無辜之人的生命,一點點拉住四分五裂的大陸。

  陣眼的交替似乎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但被困其中的夜王卻展示出了匪夷所思的強大,他以一己之力將陣眼的範圍擴大到整個泣雪高原,也讓日冕的力量越發沉重的壓得他無法喘息,但他知道在看不見的地方,依然有人為了飛垣的未來而不顧生命的奮鬥,他無論如何也要撐住最後的戰線,哪怕骨骼都在重壓下發出咔嚓的恐怖聲響,他也穩如磐石的端坐中央,一天、三天、五天、直到第七天,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精神鬆懈的一剎那,他彷彿看到自己的一生如走馬觀花一般在眼前飛逝,耳鳴的聲音由遠及近,最終像晨鐘暮鼓,一聲一聲嘹亮有序的響起。

  結束了,這座被碎裂之災籠罩了數千年的流島,終於將命運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恍惚失神,這些年的一切如白駒過隙在眼前閃爍,這一戰不知死傷多少,有無辜的百姓,有忠誠的戰士,唯獨……唯獨沒有帝都城勾心鬥角、謀於權勢的高官權貴。

  「呵……哈哈。」天尊帝按著額頭笑起來,幾句詩詞從遙遠的地方一聲聲的叩響——「天生萬物以養人,世人猶怨天不仁。不知蝗蠹遍天下,苦盡蒼生盡王臣。人之生矣有貴賤,貴人長為天恩眷。人生富貴總由天,草民之窮由天譴。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翻天覆地從今始,殺人何須惜手勞……」

  金色的眼眸里泛濫起血光,殺……他必將改變腐朽的王朝,不讓枉死的生命白白犧牲。

  他不知道這樣的獃滯又持續了多久,當耳邊重新聽見嘈雜聲的時候,公孫晏背著重傷的蕭奕白回到千機宮,他走的時候一身白衣如雪,回來的時候一身血衣如洗,他遠遠的看了一眼,竟然無法分辨那個人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或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懼,他一反常態的冷靜吩咐公孫晏帶去後殿醫治,然後就一個人默默的坐著,直到公孫晏回到大殿門口,他才把混亂的思緒強行拉回來,忍著心頭的不安,依然平靜的走出來。

  「他……」許久,帝王輕握著玉扳指,竟然不敢主動去感知蕭奕白的情況,公孫晏一跳而起,不顧君臣之禮毫無形象的伸開手臂對著太陽伸了個懶腰,然後才咧著嘴歪頭對他咯咯笑了,「我去找他的時候被那隻黑龍干擾,他一個人拖住了黑龍讓我去北角封印,說起來那玩意單獨守著屬實有點費力哦,真虧的蕭奕白那傢伙能一個人看守那麼久,還好我平時不學無術喜歡研究些古怪的法術,要不然可真要栽在那裡了呢!」

  明溪皺著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自言自語的追問:「我是說……他怎麼樣?」

  「他?」公孫晏這才止住嘮叨,抓了抓腦袋趕緊回話,「北角封印附近被上天界的冥王直接砍出來一條十字大裂谷,下面就是被夜王之力擴大至整個高原的陣眼,到處都是發瘋的魔物和凶獸,我一直都不敢離開太遠,好不容易等到地震停了,我察覺到北角封印已經穩定下來,立馬就回去找他了,那時候他就已經昏迷不醒,雲瀟在他身邊用火焰穩定著心脈,她看見我之後囑咐我送蕭奕白回來,然後自己就走了,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就不清楚了,哦,對了,她讓我把這個還給你……」

  公孫晏趕緊在懷裡一陣摸索,明溪的瞳孔瞬時收斂,那是雲瀟的青魅劍,昆崙山的劍靈,竟然斷裂成了兩截?

  他忍著震驚接過去,果不其然感覺到劍穗上的墜子微微一晃,明溪支退公孫晏,再回到大殿里的時候忽然胸肺一陣劇痛,頓時喉間的血逆流從嘴中吐出,渾身無力的貼著石柱搖搖晃晃倒了下去,瞬間他就被一隻魂魄的手攙扶著直接帶回了蓮花神座,他咳了好一會,邊咳邊控制不住的想要問清楚發生了什麼,朱厭微微嘆息,先幫他穩定了呼吸,然後才退開一步,淡淡說道:「蕭奕白已經沒事了,殿下放心。」

  短短一句話,讓他心頭的巨石落地,頓時臉色好轉了許多,明溪揉著隱隱作疼的胸口,低道:「她把劍靈還了回來……你還是在她面前現身了?」

  朱厭苦笑了一下,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他想了想,不顧身份的走了過去,用僅剩的一隻手輕輕搭在帝王的手心,明溪心中疑惑,正抬起眼眸看著他,忽然視線被什麼奇異的力量干擾閃電般搖晃了一瞬,然後大裂谷深處那些觸目驚心的景象就如畫卷一般鋪展來開。

  蕭奕白的身體已經快要墜入血色熔岩,所有人都是一身重傷,精疲力竭,但前有冥王後有夜王,黑龍和破軍都在一旁虎視眈眈,他甚至在這種腹背受敵的絕望之下做好了永墜無間的準備,對著那個死死拽著他的手不肯鬆開的弟弟露出了訣別的微笑,即使蕭千夜毫不猶豫兩次的拒絕,但冥王的威脅如跗骨之蛆,第一刀刺入蕭千夜的手腕,第二刀直接洞穿了蕭奕白的胸膛!

  明溪劇烈的一顫,彷彿冥王的刀是貫穿了他的身體,整個人都在痙攣。

  那一刀斬斷了蕭千夜的理智,他甚至沒看到自己追著冥王跳出大裂谷的一瞬間,蕭奕白被全身盪起的黑金色光芒托起,初次蘇醒的神力保護著他沒有墜入血色熔岩里,但也因分魂大法的劣勢無法讓他平安遠離,誰也沒有想到的,他擅作主張放出來的朱厭會在這一刻不顧危險的沖了過去,雖然被冥王砍斷一條手臂無法恢復,但魂魄的軀體是不會感到疲憊的,他拉著岌岌可危的蕭奕白,將所有的靈力凝聚成堅固的空間屏障阻斷下方吞吐的火舌,但那畢竟是在萬丈深淵裡,很快兩人的力量都要被消磨殆盡,就在屏障消失的一瞬間,雲瀟順著岩壁飛速滑落,火焰化成巨大的蝴蝶,終於將他從陣眼的邊緣帶離。

  回到地面之後,被夜王之息侵蝕的朱厭魂魄恍恍惚惚,如風中殘燭快要徹底消失,雲瀟安靜的將蕭奕白平放在地上,手心燃著溫和的火焰一直輕輕搭在他的胸口,但她的臉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卻顯得慘淡蒼白,短短几分鐘的沉默宛如走過了幾個漫長的世紀,直到她抬起眼眸看著朱厭,透著一種他無法讀解的感情,冷冷的看著他,隨後一抹火光飛入魂魄的軀體,幫他穩住了渙散之勢。

  她低下頭驀然咬住了嘴唇,不甘、屈辱、憤怒和哀傷複雜的攪在一起,不知是騙自己,還是在騙朱厭,輕輕開口:「你救大哥的恩,我還給你。」

  他感到有幾分無奈,卻又不得不按捺住震驚,反問:「你真的這麼愚蠢嗎?來殺我!我回來不是為了求你原諒,我回來就是讓你殺我報仇的!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來殺我,動手!」

  「你以為我不想殺你?」她豁然反駁,手不受控制地按在了斷裂的劍柄上,卻在下一秒就將險些爆發的情緒按了回去,很快臉色就被黯然所代替,她深呼了一口氣,不知下定了什麼樣艱難的決心,在曾經傷害過自己的男人面前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哽咽著念道,「告訴我……分魂大法的終章,告訴我。」

  朱厭的腦子轟的一聲巨響,一時間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愫傾瀉翻湧,然後,他就聽到了讓他心如刀絞一句話——「求求你。」

  她在哀求自己,為了永遠陪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放下尊嚴和屈辱,一聲又一聲的哀求。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臉上終於揚起笑意淺淺,手指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滑過她披落肩膀的髮絲,輕輕、輕輕的搭在臉頰上,回答:「好,我教你。」

  她竟然笑了,如釋重負的笑了,那樣清澈乾淨的容顏,一如昆崙山巔天真浪漫的小師妹,讓他一秒也不敢多看,默默轉過了身。

  蕭奕白一直在昏迷,直到大地的震動緩緩停止,公孫晏從北角封印奔赴而來,她終於鬆了口氣囑咐了幾句話,然後立馬衝出,朝著雪原另一個還在持續捲起烈風的方向飛奔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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