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約定之地
當他稍稍彎腰重新抱起雲瀟之時,被惡戰驚動的神鳥族蜂擁而至,全身燃燒著火光的大鳥警惕的盯著這個不請自來的陌生人,每一隻的眼底都是凶光畢露,宛如傳說中殺戮好戰的不死鳥,他轉過來,神鳥看見他懷中抱著的雲瀟,短暫的沉默之後爆發出逼人的熾熱,同一時刻又是一隻更大的鳥兒從上層俯衝下來,在靠近兩人的剎那化形成人,飛渡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下意識的衝過來伸手碰了碰昏睡的雲瀟,脫口:「小殿下!」
「飛渡!」蕭千夜鬆了一口氣,飛渡又驚又喜,連忙揮手散開聚集的同伴,然後引開環繞浮世嶼外圍的火焰,急道,「兩境交界處惡戰多年,你先跟我進來吧!」
在飛渡的引導下,他終於踏入了萬年前的約定之地,浮世嶼是一片白水和藍天融為一體的世界,它的中央盤踞著一顆高大無際的蒼木,數不盡的樹枝朝著不同的方向伸展出來,而在巨木的下方,浮世嶼的地面是虛無的靈力之水,幻化成一朵朵白蓮的姿態,倒映著水光一片瀲灧,他不由自主的放輕腳步,這才發現那些微微開合的蓮花是一種特殊的空間之術,每一朵裡面都棲息著不同的鳥兒。
但是這本該祥和的世界此刻卻在外圍的惡戰里搖搖晃晃,參天的巨木時不時就會因震動而折斷枝梢,那些斷木砸入水裡掀起巨大的水浪,拍打著蓮花也岌岌可危。
「哎呀!」飛渡一跺腳,身體已經閃電般衝出去護住了那片白蓮,扯下還在燃燒的羽毛沿著空氣花了一個圓弧,他緊張兮兮掰開花瓣往裡面張望了一眼,拍了拍胸脯鬆了一口氣,擦擦額頭的汗回頭說道,「這種白蓮花是給一些小鳥休息用的,但是為了對抗這次的墟海入侵,連最弱小的鳥類都主動將其讓給了受傷的戰士,可是最近連蒼木受到影響開始枯萎了,所以我和飛鳶輪流在蒼木附近守著,以免裡面的戰士再次負傷。」
蕭千夜面容緊鎖,問道:「墟海入侵多久了?」
「啊?」飛渡奇怪的看著他,靈獸本就對時間沒什麼概念,忽然被問起這個問題還真的讓他半天沒回答上來,支支吾吾的掰著手指算了算,答道,「五年了吧……」
「五年……」蕭千夜聽聞此話,心中難免有些震蕩,泣雪高原的決戰彷彿還在昨朝,可時間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過去了五年。
飛渡其實有很多的疑問,但他一看對方臉上的落寞,忍了忍繼續解釋:「從澈皇離世后蛟龍就一直在外圍虎視眈眈,隔三差五還和我們的戰士發生衝突,當年澈皇受困兩境交界處被來自原海深處的力量持續干擾數千年,精疲力竭之下又被沾染著魔神破軍的龍血重創,這才不得不引爆火種包裹整座浮世嶼不被侵犯,萬幸的是靈霜及時回來,我們才抵禦了最初的進攻,後來遊歷在外的同族得知此事紛紛返回,不過我族雖然有血脈的優勢,數萬年來一直數量稀少,他們自殘以蛟龍血為武器,還沾染上了破軍之息,很多族人受傷之後久久無法癒合,好在四年前長殿下從飛垣回來,這才撐到現在。」
「鳳姬回來了?」聽到她的名字,蕭千夜是震驚大於欣喜的,飛渡趕忙點頭指了一個方向,說道,「這會才擊退蛟龍入侵,長殿下和靈霜、飛鳶應該都在鳳闕休息,我帶你們過去吧。」
他立馬跟著飛渡朝著一片五光十色的宛如幻境的地方走去,不同於蒼木附近浩瀚平坦的水天一色,鳳闕的地面折射出瑰麗的彩色,滿地的鳥蛋都是半開合的狀態,休憩養傷的戰士察覺到熟悉的皇鳥氣息紛紛探出腦袋警覺的望過來,飛渡穿梭其中還不忘抬手一個個按回去,邊笑邊罵道:「你們好好養傷少多管閑事!」
「小殿下回來了?」還是有固執的鳥兒從他掌下鑽出了頭,一眼看到陌生的蕭千夜,它獃滯的眨了眨眼睛,沒等驚呼脫口,飛渡一把捂住了對方的喙子擺手,「都說了少管閑事,那是殿下的朋友。」
說話間,所有的鳥蛋里都鑽出了腦袋,蕭千夜掃了一眼,驚訝的發現這裡不僅僅有神鳥族,還有很多傳說中的鳥類,諸如朱雀、瞿如之類也不在少數,飛渡尷尬的咧咧嘴,解釋道:「每一隻神鳥都會在出生后將自己的殼留在鳳闕,若是受了重傷就會回來此地療養,就算真的死了,當初的蛋殼也會作為紀念保留下來,因而鳳闕對我族而言極為重要,以前是必須要得到澈皇允許才能進入,不過現在戰事吃緊,長殿下放寬了許可權,不僅僅是神鳥,就算是其它的戰士也可以進來療傷,所以……所以就變成現在這幅人滿為患的樣子了。」
飛渡揚手指向鳳闕最深處,那裡有一個被火焰小心守護著的巨型鳥蛋,足足有幾十米高,他抓了抓腦袋,又指了指昏睡的雲瀟:「那是澈皇的,更裡面一點還有溯皇的,因為長殿下和小殿下被澈皇遺失在外,又被外族人當成普通人類的孩子生了下來,所以她們沒有屬於自己的鳥蛋,先放她進去吧,說起來……她受傷了嗎?為什麼一直昏睡不醒?」
沒等他回答,飛鳶從鳳闕深處掠出,驚呼:「小殿下!」
下一刻,他飛速抬頭掃了一眼蕭千夜,雖然驚訝於對方容貌上違和的變化,但還是和飛渡一樣先壓下了疑問帶著他繼續深處。
鳳姬在最里端,即使很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到來,但疲倦的身體只能暫且依靠著無法動彈,靈霜趕忙將她扶起來,兩人一起看著忽然出現的蕭千夜和雲瀟,都是無數疑問凝固在喉間不知從何說起,飛鳶和飛渡默契的互換了一眼神色,一把拽過靈霜三人一起默默退了出去。
「你……」鳳姬欲言又止,下意識的抬手指了指他一頭蒼白的短髮,「你這是怎麼了?」
蕭千夜把雲瀟小心的放在另一邊,殼中溫暖的火光就將昏迷的女子慢慢覆蓋,終於讓他鬆了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漫不經心的回道:「沒什麼,這樣方便。」
鳳姬並不強求他,看著雲瀟低道:「陣眼決戰之後,你被冥王重創昏迷不醒,她說要帶你去終焉之境,她走的很堅決,讓我也無法阻止挽留,從那一刻起我就明白她是真的做好了犧牲自己也要救你的準備,你們走後,飛垣被新的陣眼影響,因其範圍太大覆蓋整個泣雪高原,夜王雖然被困但餘威尚在,這也直接導致全境地震不斷,不過萬幸的是沒有再造成大範圍的天災,這樣的情況持續半年左右就慢慢趨於穩定。」
「那就好。」他看起來只是在安靜的聽著,過分安然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麼情緒的起伏,鳳姬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相比起大大小小的地震,其實更為棘手的是被統領萬獸之力侵蝕了理智的百靈和異族,若是按照你們人類往常的習慣,那肯定是寧可誤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吧,不過這一次天尊帝沒有這麼做,他安排了丹真宮和雪城的大夫協助少白,一起研製克制的藥物,也命令軍閣不得濫殺無辜。」
「他倒是遵守了和你的承諾,沒有食言。」蕭千夜的語氣淡淡的,腦中赫然閃過北岸城事變後幾人在萬靈峰頂那場無聲無息的聯盟,鳳姬跟著笑了笑,往前靠了一步摸了摸雲瀟熟睡的臉,不知是感慨還是嘆息,「那時候我只想著利用她逼你幫我找到少白,沒想到決戰到來之時,還是她逼退了冥王,讓飛垣免於最後的一擊,等她醒了……」
鳳姬默默看著蕭千夜,想從這張過分冷靜的面容中看出些許端倪,蕭千夜的眼睛寧靜堅定,寵溺中揉雜著一抹決然,「等她醒了,她不會記得任何關於我的事情,浮世嶼距離飛垣相隔遙遠,她沒有任何理由再回到那裡,我只希望你、還有靈霜姑娘他們都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這些過去,她這一生為我受盡磨難,若能斬斷這段孽緣,我只希望她此後餘生能自由快樂。」
鳳姬有些意外,又好像這些話是在預料之中,她長久的沉默下去,直到蕭千夜抬起眼睛,主動轉移話題問起心中最為牽挂的那個人:「我哥哥……之前我曾用冥視之術看過他,但具體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決戰之後我只在飛垣呆了一年不到,雲瀟幫我救了飛垣,我也當竭盡全力幫她分擔肩上的責任,所以我才選擇回到浮世嶼,和同族一起抵抗墟海的入侵,在我來之前曾去帝都看過他,那時候天征府已經解封了,雖然朝野對於你們的所作所為仍有很大的分歧,但天尊帝態度非常強硬,幾乎是一意孤行的免去了你們所有的罪,並親自撤下了通緝令和禁足令,不過他被冥王死灰復燃的力量影響,傷勢反反覆復,其實也很少出來走動。」
蕭千夜低著頭,覺得心裡刺痛,擔心的神色溢於言表:「我看見他的時候,他確實是坐在輪椅上,似乎行動不太方便……他可有被人刁難?」
「我想短時間應該沒人有這個膽子吧。」鳳姬呼出一口氣,眼神雪亮,「在我離開之前,天尊帝已經著手開始調查帝都內的皇親權貴,據說是一家一家的查,連私交甚好的公孫晏都被翻了舊賬,現在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高官們怕是人人自危,睡覺都睡不安穩,哪裡還有膽子再去刁難蕭奕白,那是會直接惹怒龍顏,一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事。」
他頓了頓,還是平淡如水的說出那三個字:「那就好。」
「有空……回去看看吧。」鳳姬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感到他在瞬間劇烈的顫慄了一下,「你要清楚一件事,你眼中的短短一瞬間,對他人而言或許是漫長的幾個月、幾年甚至一輩子,不是所有人都能等你。」
他想起帝仲的叮囑,最終只是微笑著點了一下頭,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又把話題轉向入侵的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