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四章:沉海
游龍境陷入苦戰的同時,原海外圍浮冰的戰況也越來越兇險,雲瀟被冥王的火浪影響被迫後退,而那隻冰火幻獸更是直接大跳來到了被魔化蛟龍撞擊出來的裂口附近,但只要她抬頭想查看情況,神裂之術狀態下的冥王劍氣就會以更快的速度阻斷她的目光,伴隨著一劍比一劍兇狠的神力,她的體力在迅速透支,氣息劇烈又急促。
火浪在冥王的手下遊刃有餘的洶湧著,彷彿一場特殊的海嘯,熱氣掃過冰層之時,濃郁的白色水霧覆蓋了視線,雲瀟的臉色越來越差,摻雜在火種中的黑焰在修復受傷身體的同時發出針扎的刺痛,滲透在每一寸血肉中讓她滿頭大汗淋漓,但冥王卻始終保持著運籌帷幄的微笑,雖然只是看似淡然的站在原地,每一次抬手的力道都是根本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僅僅是一個神裂之術的幻影,神心入魔的冥王已經和五年前親自來到泣雪高原上的人大相徑庭,到底發生了什麼,這短短五年的時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頭痛欲裂……雲瀟用力閉上眼睛,竭盡全力的深呼吸,她一直控制著自己不去細想剛才冥王所說的那些話,但當身體瀕臨絕境,潛意識就在無形之中一直閃爍著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反反覆復出現在她瞳孔深處,又始終無法看清真正的容顏!
持續的消耗讓她有些提不上氣,感覺腦中沉悶的鈍響一下又一下,越來越多的碎片浮萍般搖曳,許許多多的面孔和她擦肩而過,她卻怎麼也找不到盡頭處那個孤獨的身影。
一道赤焰撕開了黑暗,又是一劍重重的砍落,猝然出現的光刺激著她的視覺,海嘯捲起碎冰朝她天崩地裂的砸下來,雲瀟躲避的動作已經非常的勉強,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身上莫名的疲倦究竟從何而來,冥王對她的殺意更是毫不掩飾,她如果被攪碎身體沉入原海,就極有可能真的被關入特殊的鳥籠再難脫身,她是浮世嶼唯一完整的皇鳥火種,一旦她此戰落敗,浮世嶼就將面臨被上天界踐踏的危險!
她逼著自己重新站起來,甩頭將所有記憶的碎片全部丟出腦外,冥王終於微微一頓,發現對面女子的眼裡赫然有了雪亮的光澤,彷彿有種孤注一擲的決然,讓他也情不自禁的放緩了速度壓低了力道,似乎是好奇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麼,冥王抽身往後掠去,趁著他後退的一剎那,雲瀟趕忙抬頭先觀察浮世嶼的情況。
魔化的蛟龍殘骸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它們會在死灰復燃的力量下反反覆復的重生,然後前赴後繼的撞擊外圍裂口,伴隨著冰火幻獸加入戰局,上層的交戰也已經白熱化,原本以守為攻的神鳥不得不派出了精銳的先鋒戰士跳出屏障近距離擊毀那些被神力之線牽扯在一起的殘肢,火焰能暫緩它們的重組速度,但冥王的力量顯然更勝一籌,很快就有族人受傷不得不後退,裂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
鳳姬的嘴角已經抑制不住的流出鮮血,她被血荼大陣影響致使原身一分為二,如今獨自撐住火種屏障已漸感心有餘而力不足,飛琅率兵衝出,不遠不近的攔截試圖闖入的魔化蛟龍,飛鳶、飛渡也分列兩側以自身火焰抗衡著越來越大的裂口,數萬年安詳寧靜的浮世嶼在五年的苦戰之後迎來前所未有的危機,而在更後方,靈霜攔住想要幫忙的其它鳥族,一起掩護著更為弱小的種族進入蒼穹樹海避難。
神鳥族再怎麼受傷,只要天賜的火種不被熄滅,無論多久它們總有痊癒恢復的那一天,但其他的鳥族一旦捲入,不僅生命無法保障,還會得罪上天界,成為眾矢之的!
靈霜憤恨的咬牙,一瞬就將嘴唇咬的血肉模糊,但即使內心怒火中燒也必須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還不到時候,上天界依然是天空的統治者,就算他們再怎麼不甘心,現在的他們也完全不是上天界的對手!
冥王饒有興緻的看著,竟然美滋滋的摸了摸下巴笑呵呵的提醒:「其實已經表現很不錯了,這些年的戰況如此激烈,想必你們也沒有閑工夫打掃戰場,這樣一來那些死屍就會留在附近並且因浮世嶼浩瀚的靈力影響而不會腐爛,雖然他們大多數都被黑龍吃掉了,但總歸剩了些殘肢碎渣留著,以我目前能感知到的數量來看,這五年死在浮世嶼外圍的蛟龍族應該超過十萬吧,再加上雲泥島被殺的那十萬,呵呵,二十萬大軍沒能攻破澈皇引爆火種留下的屏障,真厲害。」
冥王頓了頓,他的讚美是不帶絲毫諷刺的,眼神清澈的說道:「至於你……坦白說你也不算很差,你的力量和澈皇相差甚遠,又在前往終焉之境的路程中消耗了大量的體力,但依然能在我的神裂之術下支撐這麼久,雖然你贏不了,甚至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但你確實能拖住我,讓我既插手不了上層的戰鬥,也無暇分心海底的惡戰,小鳥,你比以前厲害了一點。」
他呵呵的笑著,在雲瀟因戰鬥劇烈喘息的同時,風輕雲淡的挑了挑眉頭,但他的提醒也不帶任何的感情,冷漠的道:「不過也差不多到極限了,一刻鐘,最多一刻鐘,你不幫忙他們就撐不住了。」
話音未落,冥王竟然直接又是一劍砍落,他是如此的反覆無常,好像剛才那些話都只是隨心所欲的閑談而已,這一擊讓雲瀟措手不及的摔入海中,在冰封如影隨形之際,巨大的火鳥在水中熊熊燃燒,羽翼緊貼著冰面掠過,冥王一驚,頓時雙目綻放出興奮的神采,目不轉睛的盯著冰面下那隻璀璨的神鳥,喝道:「到現在才肯展露原身,看來還是我被小看了。」
一時興起,冥王直接調轉腳步追著火鳥掠去,他手裡的劍宛如疾光刺入冰層,火鳥卻以更快的速度故意牽引著他往遠方奔去。
與此同時,雲瀟從另一側悄悄躍出水面,原海的水落在她身上無法快速以火焰抹去,她只能撐著精疲力竭的身體抓住千鈞一髮的機會撤回浮世嶼,冥王的火浪是一種可以與她抗衡的熾熱,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凝聚火焰長劍,只能直接拔出手中白色劍靈毫不猶豫的斬殺眼前魔化的蛟龍殘骸,終於逼近裂口之時,冰火幻獸敏銳的回頭,它嘶吼著衝過來,抬抓就能讓火浪層層疊疊的撲過來!
鳳姬率先看到了裂口外的人,低呼:「雲瀟!」
瀝空劍格擋住冰火幻獸的利爪,奮力將其推開,雲瀟卻在這一瞬間忽然有些恍惚,劍靈在她掌下發出微弱的共鳴聲,彷彿能喚起某些遺失的回憶。
「雲瀟!」鳳姬厲聲呼喊,雲瀟幡然回神,她的手暗自握緊,將所有的力量全部匯聚在這一劍中,白色的劍靈橫切過冰火幻獸的軀體,在它朝著四面八方散開的剎那,劍身陡然閃爍出明媚的火光,星星點點的流火順著風被吹向魔化的蛟龍殘骸,皇鳥的火種持續激發著熾熱。
雲瀟眼睛一冷,咬緊牙關,火種越強,混合在一起的黑焰就越發疼痛,但她此刻必須先恢復浮世嶼的火種屏障,才能讓族人隱匿於天空之下,避免和冥王正面交手!
這短暫的幾秒鐘宛如漫長的一個世紀,裂口在火種的作用下漸漸回縮,雲瀟的額頭卻滲出豆大的冷汗,黑焰里蠱惑的靡靡之音雖然已經被壓制,但天性的剋制依然讓她神志出現迷惘和混亂,眼見著冰層下虛幻的火鳥被冥王直接攪碎,察覺自己被騙的冥王陰鬱的仰頭,隔著烈烈火浪宛如死神般凝視著她,立刻意識到危險即將到來,雲瀟吞回湧上喉間的血,斥道:「飛琅,撤回來!」
不遠處激戰的飛琅高聲回應,訓練有素的戰士以最快的速度沖入裂口回到浮世嶼,但冥王也在這一瞬間來到她的眼前,當對方那張因過度憤怒反而顯得過分平靜的臉赫然出現之時,雲瀟聽見自己的心跳都因此凝滯下來,來不及多想,她本能的持劍和冥王傲然對峙,再也聽不見後方急切的呼喊,翻手將火種捏入掌心再次催發出兇悍的火焰!
「走!」她艱難而清晰的吐出一個字,火種包裹著浮世嶼,宛如憑空消失一般直接失去了蹤跡,冥王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他的火浪在剛才浮世嶼停留的位置肆無忌憚的沖刷過去,然而那裡真的變得空蕩蕩,好像五年來靜靜停留此處的特殊流島只是一場幻夢。
「哈……哈哈哈!」短暫的沉默之後,冥王爆發出亢奮的笑,「厲害,一瞬間就能從我眼皮下轉移了整座流島,小鳥,你確實有進步,但你獨自留下的後果,應該很清楚吧?」
雲瀟喘著粗氣,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回答冥王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即使火種從她掌心重新融會身體,頹勢也一發不可收拾的爆發出來。
為什麼這麼累……消失的那五年,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冥王一步一步走到她眼前,一隻手就能勾起她的衣領輕輕的提起,眼裡有讚賞,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憎惡,慢慢、低低的說道:「在你還是混血的時候,我有很多次機會能殺你,但是現在……很可惜我殺不了你。」
說罷他鬆開手,看著她如散架的傀儡摔在自己腳邊,譏笑:「去葬龍淵找他吧,我要他親眼看著自己最愛的女人,死不了……也活不成!」
雲瀟視線模糊的看著他,神裂之術的殘影幻化成巨大的利劍,穿透她的胸膛之後,帶著她直接砸入冰封的原海,往深不見底的葬龍淵沉沉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