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一章:出乎意料
雖然只是一滴一滴的水珠,但奇怪的聲音似乎已經開始在更深處轟隆隆的響動起來,烽火下意識的抬起腳用力踩踏了兩下,忽然聽見耳邊傳來淡淡的語調,蘇木走出了龍首殿,輕飄飄的掃了一眼冥蝶翅膀拉出的光鏡,提醒:「這是海水即將復生的聲音,你要是不懂水性又不會在水下呼吸的法術,那最好趁著海潮還沒有漲上來之前趕緊離開,要不然被淹死在這裡,屍體都找不回來。」
烽火警惕的瞪著他,果然還是害怕的絞絞手,故作鎮定的回道:「我才不會淹死呢!我好歹也是風魔出身,倒是你,你不要想耍花招!」
蘇木翻著白眼,冷哼:「之前我來飛垣的時候曾經調查過風魔,那時候我還以為你們一定都是實力不俗的過人之輩,現在看來倒是我高估了,那個叫赤晴的還可以,現在留下來那個叫迦燁的也湊合,就是你,你到底是怎麼混進來湊數的?你除了是個女人方便給那隻蛟龍擦藥換衣服,一無是處吧?」
「你!」烽火氣的一跺腳,破口大罵了幾句,蘇木反而笑呵呵的捂住耳朵,然後才轉身指了指光鏡,烽火僵硬的看過去,趕緊站直身體恭敬的鞠躬,低呼,「陛下!」
其實在光鏡打開的一剎那蘇木就已經注意到了對面的三人,可他的目光一瞬間就一動不動的凝視著蕭奕白,這張孿生的容顏他不陌生,但即使對方一言不發又面無表情的坐著,他也能察覺到這個人和他記憶中的蕭千夜有著天囊之別,那簡直就是一模一樣的皮囊下截然相反的氣質,雖然沒有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卻保持著不近不遠的戒備,並透出另一種非常危險的氣息。
直到聽到烽火脫口喊出的那兩個字,蘇木才吃驚回神,連忙將目光從蕭奕白身上慢慢轉移到旁邊的年輕人身上,只覺心跳劇烈的一顫——那個人手裡還端著一杯涼茶,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常服,頭髮鬆鬆軟軟的披在肩上,陽光從窗間漏進來,正好照在淺金色的眼眸上,是個第一眼看起來還有些瘦弱的男人,應該是久病初愈還未完全恢復元氣。
這就是飛垣大陸的帝王?那個配合蕭千夜演了一出驚天大戲,聯手將夜王拖入陣眼的天尊帝?
蘇木終於凜然神色,太意外了,他簡直不敢把眼前這個年輕人和傳聞中力挽狂瀾的天尊帝聯繫起來,那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夜王,竟然是敗在了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手上?
日冕和沉月……他知道這個人是上天界日月雙神的後裔,有著和十二神同根同源的特殊力量,在辰王第一次親臨飛垣的時候,就是這個人力挽狂瀾喚醒了沉睡了月神之力,擊碎了飛天的幻夢讓迷惘的子民蘇醒,並前無古人的昭告天下,將曾經的統治者上天界視為敵人,命令全境不惜一切代價反抗神明!
他身處山海集,對消息的掌握遠超常人,沒有人看好這座墜天流島向神明發出的挑戰宣言,甚至某些賭場暗中對此事的結果進行了諷刺般的押注,倒還真的吸引了不少好事之徒參與其中。
但他無法想象這個年輕的帝王做出了多少犧牲,因為直到夜王被擊敗,他聽到的所有信息對帝王而言都是不利的,比如四大境接二連三被破壞的封印,比如暗潮洶湧的皇權更迭,再比如神出鬼沒的墟海蛟龍,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毀滅的方向一發不可收拾,可偏偏到了雪原決戰……他贏了。
這可能是山海集創立至今最出乎意料的賭局,押注者也因此贏取了一筆堪稱天價巨額的賭金。
想到這裡,蘇木的目光隱隱閃過一抹遲疑,在他的印象中確實有人壓了飛垣能勝利,而且不是普通的賭徒,是縱橫流島之間的另一股強大勢力,有著獨立軍隊的特殊種族,辛摩。
不過他倒是不奇怪這樣的結局,畢竟和辛摩並稱兩大雇傭軍團的真羅族,就曾在這座墜天落海的孤島上完敗而逃。
蘇木情不自禁的長舒一口氣,竟然感覺自己胸膛里的心臟也因激動而發齣劇烈的跳動,血脈會隨著時間慢慢弱化,人類的軀體是無法完全發揮來自日神的力量的,可他真的做到了。
飛垣的事情傳遍天空之時,他正在厭泊島上提取黑色荼蘼根莖里的藥劑,烈王大人就在不遠處的葯田外翻閱著典籍,似乎是在愣愣迷惘了好一會之後,才故作若無其事的低下了頭。
但他知道烈王大人的心思已經不在手裡的古書上,因為她一直反反覆復的翻閱著那幾頁紙,直到日月輪替了幾次都沒有再次抬頭。
這是高高在上的神之領域第一次敗在人類的手中,被他們最為藐視的人類拖下凡塵,甚至踩入暗無天日的地底,永斷逃生之路。
烈王一言不發,沒有對這件事做出任何的評論,只有暫住在厭泊島上的小動物們耐不住好奇嘰嘰喳喳的討論個不停,而在這期間,她的同修一個也沒有出現。
分道揚鑣的時日,已經悄然到來。
「你就是蘇木?」明溪看出了他的震驚,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自然也能猜到對方現在都在想什麼,他輕輕咳了一聲把幾人的思緒全部拉回到當下,目光微沉看著光鏡背後無數漂浮在空氣里的水珠,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悄然改變的前兆,認真的問道,「墟海發生什麼事情了,龍吟怎麼樣了?」
蘇木強忍下震驚,讓開一個身位低聲解釋:「實不相瞞,我曾和烈王大人在去往浮世嶼尋找鳳姬的途中偶遇蕭千夜,那時候他和幼子一起在新墜天的流島上,那地方距離浮世嶼不遠,應該是被長老院搶奪之後用作了墟海大軍的臨時據點,但他以一己之力就誅殺了潛伏在那裡的十萬蛟龍,也讓這場戰爭徹底落下帷幕,我們離開的時候,長老院已經潰不成軍,唯有那條雙生的黑龍依然下落不明。」
「哦?」明溪蹙著眉,對方的話顯然和他問的東西沒什麼直接的關係,但他還是耐心的繼續聽了下去,蘇木頓了頓,整理了一下頭緒才繼續說道,「浮世嶼和墟海在很久之前就被澈皇強行拉扯在一起,形成兩境合一的特殊地勢,澈皇身死之後,兩境開始朝著上下反方向移動,經過五年多的苦戰已經到了可以徹底分離的距離,如今墟海內開始重新滲出海水,無疑是冰封的原海有了動靜,但更具體的東西,我也不清楚。」
「冰封的原海有了動靜……」明溪細細的斟酌著這句話里潛藏的深意,心裡微微一緊,「你的意思是那條黑龍已經被除掉了?」
「也許吧。」蘇木雖然點了點頭,但語調仍是有不可置信的遲疑,喃喃自語,「我見到蕭千夜的時候他的狀態很反常,他如果親自動手,殺了那隻黑龍解放冰封的原海,也不是不可能。」
「反常?」蕭奕白的心都緊張的快要跳出嗓子眼,蘇木現在的話無疑也在印證烈王的擔憂,烈王說過察覺到弟弟的體內有著難以估量的神力,那不是幾千年、幾萬年可以累積的東西,力量是不會憑空出現的,過度的汲取會付出巨大的代價,那可是一隻萬年惡龍啊!連當年初登神界的十二神也是力博了百日才聯手擊敗,千夜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短短五年的時間就提升到能除掉它的程度?
蘇木的嘴角邊浮起了一絲諷刺的笑意,似乎還在為烈王鳴不平,不看氣氛的補充,「嗯,反常,他不對勁,幼子更加不對勁,不過兩個人都活蹦亂跳的,應該沒什麼大事……」
話音未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突然在墟海炸起,蘇木嚇了一跳,烽火也緊張的按住胸口,兩人一起朝著動靜的方向眉頭緊皺的望過去,他們所處的位置在以前王族居住的龍首殿,但在其後方還有一處更為幽深的冰潭,震動就是從那裡傳出,伴隨而來是讓人心驚肉跳的海潮聲,有什麼東西正在飛速的朝這邊洶湧而來!
光鏡的另一邊,蕭奕白奇怪的感到胸口傳出心悸的微痛,就在他下意識的抬手輕揉之際,只見對面墟海的景象一瞬變了天,一個巨型黑洞突兀的出現在蘇木和烽火的頭頂,它的內部漆黑一片,洞口環繞著強悍的靈力,攪動漂浮在周圍的水珠一起高速旋轉起來。
蘇木謹慎的往後退了一步,這麼多年混跡黑市,他對危險的氣息非常的敏銳,但不知為何,這個看似能吞盡一切的恐怖黑洞似乎並沒有預料中那麼危險,甚至它入口附近的風也在短暫的狂嘯過後緩緩趨於寧靜,就在他疑惑不解之際,耳畔清晰的聽見了一聲清澈的龍鳴聲,緊接著一道純凈的白光從黑洞中流星一般的掠出,一個矯健的身影在眾目睽睽之下從高空跳下,一步都沒有停頓的衝到了他的面前。
他還沒有看清楚到底是什麼人,光鏡對面的蕭奕白已經驚得跳了起來恨不得穿過幻術直接沖入墟海,激動的脫口喊出了五年未見的名字:「千夜!」
蕭千夜抱著雲瀟,在落地的一剎那透過光鏡看到了久違的兄長,這一瞬間的心情五味陳雜,讓他一時呆立不知如何是好。
雲瀟本是無力的靠在他的肩上,恍惚中察覺到他情緒的微妙轉變,默默扭頭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漫長的旅途讓身心俱疲,她卻在看見那些人的時候精神微微一震,彷彿有什麼奇怪的碎片在腦中閃爍了一下,讓她下意識的抬手搭在了幻術的鏡面上,本能的喊道:「大哥……」
「弟妹?」蕭奕白習慣性的叫了她一句,什麼兩生之術、什麼篡改記憶在這一刻完全被拋在了腦後,雲瀟張了張口雙瞳雪亮的皺縮成一個點,她早就已經筋疲力盡,又被死灰復燃之力折磨的一瞬也無法閉眼休息,但是她只是稍稍一動,胸口的傷再度撕裂開來,血混合著火一邊泉涌而出一邊逆流回溯,終究讓她一個字也說不上來,無奈的咽回了喉間的血沫。
「這是……」蘇木大驚失色,一眼就察覺到傷勢的根源所在,蕭千夜也來不及和對面的兄長打招呼,他焦急的四下張望,低道,「烈王在哪?」
「烈王大人去了帝都城。」這種情況下蘇木當然不敢遲疑,蕭千夜切齒嘖了一下舌,顧不得和他多說什麼立刻抱著雲瀟再度起身。
他走的如此匆忙,讓蕭奕白無數沒來得及問出口的話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明溪托腮沉思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終於敲了敲桌面冷靜的命令道,「快去把烈王請到天征府。」
赤晴正襟危坐領命的同一時刻,蕭奕白已經毫不猶豫的起身回家——他回來了,五年音訊全無的弟弟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