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七章:西岐舊事
海叔含著笑,微微勾起的嘴角卻是截然相反的憎惡:「少閣主既然認識藏鋒,想必對東濟和西岐也是有過了解的,西岐是個小國,土地貧瘠資源匱乏,雖說和東濟處在平行的位置上,但自古國力就弱上許多,西岐島上有一種特殊的礦石,只要一點點就能熔鑄成堅硬無比的精鋼柱,再經過改良還可以用來生產各式機械,你剛才說的雲鳥、雲魚、鎧甲車,其原料里都有那種礦石,久而久之,西岐出現了一批手藝精良的機械師,因為地形多為崇山峻岭,可以在空中飛行的機械鳥就成為了運輸的主力軍。」
「但冰冷的機械是填不飽肚子的,自古民以食為天,西岐極度匱乏的資源需要從鄰國東濟購買,這讓原本就不富裕的國庫雪上加霜,東濟的面積是西岐的三倍多,不僅人口密集,還有物產豐富的遙海,那是西岐夢寐以求的天然寶庫,但做生意講究你情我願,西岐引以為豪的機械在東濟看來和廢銅爛鐵無異,人家不願意花費大量金錢購買這種東西,更不願意浪費時間去培訓可以駕駛機械的人才,這次的拒絕讓西岐皇室大為受挫,侵略的野心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埋下的。」
海叔將袖中向上捲起,露出手臂上一個奇怪的傷痕,苦笑:「很快景宏皇帝開始部署攻打東濟的計劃,他秘密將全國的機械師逮捕帶到一處人跡罕至的郊區,要求工匠們為他製作可以投入軍用的武器,為此他在每一個人的身上烙上了數字,派人定期檢查有無工匠試圖逃走,一旦發現就會以叛國罪被株連九族,我也是其中之一,我的父親、爺爺都被抓了,祖孫三代在那處荒野生活了十幾年,每天睜開眼睛就是製作武器。」
「景宏皇帝最想要的是一種機械凰鳥,那是西岐最好的工坊按照古書中所繪的鳳凰設計出了圖紙,可惜凰鳥做工複雜,每一處的零件都要求苛刻,幾代人為此鑽研了許多年,最終造出來的凰鳥卻只是徒有其型,因為巨大的軀體需要同樣巨大的動力才能起飛,工匠們嘗試過很多的材料,最好的結果也只是讓凰鳥在一百米的低空短暫漂浮了一刻鐘,隨後就會因燃料耗盡而被迫著陸。」
「機械凰鳥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短短三年就讓景宏皇帝失去了耐心,既然以一敵國的凰鳥造不出來,那就多造幾架小型的鸞鳥、翼鳥,還有可以裝載毒液暗箭和敵人同歸於盡的雀鳥,不過機械容易製造,能熟練使用的人才卻很難培訓,當時的景宏皇帝已經是個瘋子了,他不知道找了什麼理由抓捕了許多十二歲以上、三十歲以內的青年男人過來試駕機械雲鳥,用一次又一次的機毀人亡逐步改進,呵呵,少閣主說藏鋒在我們的機械武器上吃過大虧是嗎?那是自然的,因為每一架雲鳥的背後,都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
房間里一片安靜,只有海叔自己悠長的嘆了口氣,露出習以為常的笑:「事情的轉機來自一次毒殺,當景宏皇帝還在一門心思製造大量武器的同時,東濟的公主愛上了一個年輕有為的小夥子,御醫院出身的藏鋒溫文儒雅,和後來那個殺伐果斷的軍督大帥完全不是一種類型的人,可誰又能料到藏鋒喜歡的人是青梅竹馬的另一個小姑娘,為此他不惜抗旨拒婚,公主惱羞成怒,從西岐的黑市手裡購買了毒藥設計殺害了那個小姑娘,原以為這不過是一場感情的糾紛,偏偏成為了改寫東濟歷史的轉折點,幾年後藏鋒逼死老皇帝,挾天子以令諸侯成為實際掌權者,並向毒藥的提供者西岐宣戰,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是不是,景宏皇帝籌備了近十年的計劃,被東濟搶了先手!」
海叔揚眉吐氣的大笑,對自己國家被入侵這件事竟然露出了一種如願以償的痛快,罵道:「這十年我們沒有和家人有過任何聯繫,每天被囚禁在荒野給他製造機械武器,年輕的小夥子一批又一批的死在試駕的路上,直到第一批大軍打進來我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個昏君,他自己在皇宮裡歌舞昇平,賦稅年年提高百姓苦不堪言,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兒子的母親,失去父親的女兒,年輕的被他納入後宮,年老的則送去做苦力維持開銷,他想要攻打東濟不是為了讓子民生活的更好,純粹只是為了自己享福罷了!」
他的指關節握的咔嚓作響,對景宏皇帝的恨意遠比藏鋒強烈千萬倍:「其實在藏鋒舉兵攻打西岐之前,兩國的關係還算是比較和諧的,東濟的皇室雖然碌碌無為,但太平盛世,什麼也不幹總比作妖強,天階大橋修繕完工後,兩國的交易愈漸頻繁,百姓的生活其實已經慢慢好轉,但這一切都被那場毒殺改變了,藏鋒發現了西岐製作的大量軍備之後,立刻就明白了景宏皇帝真正的企圖,原本針對黑市的報復變成了再也停不下來的戰爭。」
他停頓了片刻,彷彿陷入了某種極端的矛盾,很久才揉著眉頭自嘲著繼續說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當國家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還是有無數不願意屈服的人站起來奮起反抗,機械武器迅速投入了戰場,東濟一貫對機械不屑一顧,很快他們就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了代價,大軍節節退敗,可惜後續的補給成為壓垮西岐的最後一根稻草,十年的揮霍過後,國庫的儲備根本無法支援前線的戰事,景宏皇帝為了不讓遠征軍長驅直入,更是魚死網破在僅有的幾條大河中下毒,拉著自己的子民戰士,和敵人同歸於盡。」
「那時候我就知道西岐已經沒救了,我駕駛著自己一手製作的機械翼鳥準備撞進對方的營地一了百了,結果那東西不知道哪裡出了故障偏離了航線,好巧不巧的撞在了一隻巨鰲身上,那是遊走在兩國之間做生意的黑市山海集,因為戰爭破壞了巨鰲的領地,山市的主人文舜只能被迫離開,他救了我,還幫我救出了被景宏皇帝囚禁的工匠們,從此我們就離開了西岐,在山市開了一家神工坊,並且發誓絕不再製造武器。」
終於聽到了最為核心的關鍵,蕭千夜本能的抬眼和身邊的兩位同僚飛速互換了一次眼色,海叔沒有注意到這一瞬間氣氛發生的微妙變化,繼續回憶著那段刻骨銘心的過去:「失去領地的巨鰲必須找到它喜歡的新領地才會停下來,在那之後,我們在巨鰲的背上跟著它一起漫無目的漂泊了十七年,直到進入飛垣才終於安頓下來,在此期間文先生對西岐精湛的機械非常感興趣,尤其是那隻栩栩如生的凰鳥,不僅出資幫我們繼續製作,還借用自己的勢力到處找尋能讓它飛起來的燃料,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大概在七八年前吧,文先生在青丘之澤得到兩顆『馭風珠』,據說是凶獸大風的靈珠內丹,自從有了它,機械凰鳥終於可以振翅飛翔了。」
「大風?」蕭千夜和雲瀟異口同聲的開口,皆是眉頭一蹙想起那隻在魑魅之山被他騙的團團轉的蠢東西,海叔的眼裡卻有異樣興奮的光在閃爍,「不僅我們家祖孫三代,西岐的能工巧匠無一不曾嘗試製作機械凰鳥,當我第一次看見它飛起來,火一樣的羽翼像太陽般明媚耀眼,於是我們按照設計圖紙,用最好的材料更加精細的造出了第二隻,並將其作為謝禮送給了文先生。」
蕭千夜沒有接話,不動聲色的給了宸曦一個眼神,宸曦心領神會的咳了一聲,打斷陷在自豪里滿眼放光的海叔,淡淡問道:「我見過神工坊的那隻機械凰鳥,可以叼著沉重的精鋼柱飛到空中,那東西鏡閣也檢查過,確實沒有裝備武器,但你們送給文舜的那隻應該沒有報備吧,海叔,你該清楚這是違規的。」
海叔沉默了片刻,回答:「馭風珠雖然能讓機械凰鳥起飛,但其動力還是差了一點,大約只能維持一日左右的飛行,後續需要三倍的時間修整,後來文先生就將自己那隻收起來再未用過,因為巨鰲一直沒有找到喜歡的領地安頓下來,山市和外界的生意往來就需要用到機械雲鳥,我們這才另外送了他三隻鸞鳥、十隻翼鳥,以及一些用於自衛的小型雀鳥。」
宸曦心中震驚,保持著冷定的態度認真提醒:「海叔,山市入駐飛垣已經四年了,鏡閣每年都要對其進行例行檢查,可你剛才說的這些事情三閣都不知情,要是被查出來,後果不比永樂王販賣極樂珠輕呦,你們造的那些機械能不能被稱作武器,那是要由我們檢查認定之後才能算的,隱瞞一隻機械凰鳥就已經是大罪了,竟然還有三隻鸞鳥、十隻翼鳥?這可不是小事,鬧大了要掉腦袋的。」
「我說了神工坊不製作武器。」海叔挺直後背看著宸曦,寸步不讓,「除了小型雀鳥,其它那些雲鳥都是山市用來做生意運輸貨物的,文先生人如其名,謙遜和藹,沒有他,飛垣這般滿目瘡痍的土地怎麼可能短短几年就恢復新生?倒是你們恩將仇報過河拆橋,少閣主若是堅持執行新的商會令,那就不要怪神工坊翻臉不認人,不僅不會繼續提供幫助,以前造好的房子,我們也要全部拆除!」
「喂,我們付過錢的,不是你想拆就能拆的呦。」宸曦笑呵呵的接話,蠻不在意,海叔冷哼一聲,喝道,「你們不仁就不要怪我們不義,大不了魚死網破,大家一起吃不了兜著走。」
宸曦「哦」了一聲,轉過臉看向蕭千夜,幽幽問道:「少閣主,你說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