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憂心忡忡
飛琅搖了搖頭,正想過去看看鳳姬的情況,迎面撞見蘇木捏著個精緻的葯囊走過來,舒少白也在同時走出房間。
「如何?」舒少白有些焦急,乾脆直接在大堂里拽了個屏風作為隔斷,指著那個葯囊問道,「能分析出來用的都是什麼成分嗎?」
蘇木讓他不要著急,正色解釋:「主要的原料是千年人蔘,但這葯能對鳳姬姑娘起作用,必然還是其中某些混合的輔料起了作用,這就不好分析了,藥材一貫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分量、火候一點不能有誤才能起效,而且各家各派各有所長,連烈王大人都說醫無止境,時不時還會親自去向高人虛心請教,所以最好還是得找到製藥人尋問清楚才好。」
「製藥的人……」舒少白頭疼的往後靠去,想起那天的場面,扶額,「雲瀟把這東西塞給我的時候好像是說了長白山,具體的她也沒有告訴我,長白山在中原,說遠也不是很遠,但那種地方一般多為隱居,周圍肯定還有特殊的法術掩人耳目,如果我不親自過去,只怕是統領萬獸之力也不好找到呀。」
「教主還是守著她,不要親自走這一趟比較好。」蘇木淡淡接話,望了他一眼提醒,「鳳姬姑娘的事情,我其實有聽烈王大人提起過,她自一千年前托舉箴島墜海之後就非常的虛弱,尤其是近三百年以來,大多數的時間她都必須以神眠之術在冰河之源休息,可能醒過來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三個月吧,可是北岸城事變至今,算算也快八年了,她再沒有用過神眠之術,甚至中途還千里迢迢的去了一次浮世嶼,和魔化的蛟龍族苦戰多年。」
舒少白的眼底一顫,無意識的緊縮了瞳孔,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蘇木忽然又開了口,非常認真的看著他:「雖然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鳳姬姑娘體內的火種確實是在長久的消耗后無法再次恢復,這種藥物能一定程度的緩和負擔,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教主,我就不和你繞彎子了,眼下先穩住病情,然後儘快帶她返回浮世嶼,或許才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
舒少白的臉上似乎有意味不明的神色掠過,原因他是知道的,這次帝仲回來特意和他說起了一些事情,那或許出於某種好心,提醒他要注意鳳姬,儘可能的遠離和神界相關的某些東西,尤其是破軍和上天界,那一番談話讓他心中困擾多年的疑雲豁然開朗,曾經的違和不解也終於茅塞頓開——火種不可能無緣無故一分為二,真正的繼承者出現后,此消彼長,另一份遲早會徹底消失。
火種墜入人界可能得有一百萬年了吧,單是在熒惑島搶奪鳳凰幼子就消耗了幾十萬年,若是從那隻初代皇鳥算起,到雲瀟其實是第四代,可為什麼只有她有著和當年神女一模一樣的容顏?
忽然,舒少白的眼底深處掠過了一絲複雜難辨的光,一百萬年?帝仲是不是說過,天火在神界的刑罰是五百萬年,后因神界浩劫,天獄坍塌,天火刑期未滿而竄逃,那剩下的時間,豈不是正好一百萬年?
他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因為刑期快滿了,所以一切的羈絆、緣分都重新回到了正軌?
不,怎麼可能有正軌!她是逃犯,是罪加一等,怎麼可能再有所謂的刑滿之說?
「教主?」蘇木見他一直心神不定的沉默著,自己也有些著急了,「教主是在擔心飛垣上那些被壓迫了千百年,數以萬計的異族人?天尊帝已經下令廢除了限行令,但歧視和排斥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緩解的,您要是想等到天下大同的那一天再帶鳳姬姑娘回去,我保證,她撐不到那一天。」
「我並不在乎你說的那些東西。」舒少白將驚心肉跳的猜測壓了回去,目光溫和的往樓上的房間望過去,這些年他鎮守在白教總壇,曾多次清晰的感覺到來自夜王的力量從陣眼深處滲出,影響著雪原上的魔物亢奮的襲擊過往的旅人,這股力量是如此的強悍,彷彿一隻困獸發出不甘心的怒吼,每每都能讓他感覺到後背發涼,比雪原的萬年寒冰更加陰冷。
他也曾在陣眼中被困千年,除了能感覺到上方大陸上發生的事情,就只有在非常靠近封印的地方才能勉強現身,可夜王不一樣,他的能力遠在自己之上,逼著他必須親自鎮守陣眼附近,才能穩住失控的魔物,如果他走了,就沒有人能繼續抗衡這種統領萬獸之力,駐守在那裡的白虎軍團,也將面臨遠勝從前的危險和挑戰。
但就如他剛才所言的那句話,他其實並不是很在乎這些東西,人類和異族,都不是他的軟肋,他留下來的唯一理由,只是鳳姬在去往浮世嶼之前拉著手認真叮囑,讓他一定一定,要幫她守護好國家。
舒少白嘆了口氣,轉移自己的思緒,回答:「我早就想帶她回去了,看來這次是不能由著她任性了。」
話音剛落,飛琅繞過屏風走到兩人面前,似乎是已經聽到了剛才的對話,飛琅原本就嚴厲的容顏更添幾分沉重:「確實不能由著她們的性子亂來了。」
蘇木識趣的找了理由開溜,飛琅看著還在揉額心的舒少白,明明神色平靜,卻讓他感到了一種深沉的壓力:「教主是不是也知道什麼?」
舒少白豁然睜眼,古代種獨有的冰藍色瞳孔利劍一般掃來:「阿琅,能問出這句話,說明你什麼都清楚,溯皇、澈皇她們可有和你提過關於火種的真相?」
「我……」飛琅欲言又止,那是他埋在心底數萬年的擔憂,像一片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我知道一些,火種的傳承很奇怪,不僅僅是記憶,連能力都非常的反常,大有一代比一代衰弱的趨勢,它從來沒有展現過真實的面貌,一直都是以形似鳳凰的模樣出現,這……確實是在掩飾一些久遠之前的事情,雙子對此事並不知情。」
他停頓片刻,許久才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此事帝仲大人已經知曉,但他似乎有意幫忙隱瞞。」
「他喜歡雲瀟嘛。」舒少白心有餘悸的笑了,嘆道,「虧得是他莫名其妙動了心,要不然可就麻煩了。」
飛琅並不想多提那兩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直言不諱的說道:「但是除此之外,長殿下為何會無法恢復,我也實在費解。」
「如果真實的形態已經出現了呢?」舒少白微微仰頭,低道,「她自天外而來,歷經數萬年漂泊,終於遇到那個命中注定的締造者,所有的掩飾都會慢慢散去,她一定會在那個人的面前,恢復最初、最真實的形態。」
「她……」飛琅低聲脫口,略帶疑惑的問出一個名字,「你是說——雲瀟?」
舒少白的唇角僵硬勾出一個無奈的弧度,說出了那個怎麼也不願意相信的宿命定論:「你是資歷最老的不死鳥,你應該清楚火種的特性是不可能一分為二的,雲瀟是為了救九千年前意外喪生的帝仲才出現的,而若寒就是為了將星辰軌跡里的所有人,全部拉到這座命運的流島上,若寒是一切的初始,雲瀟是一切的終結,她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此消彼長,註定無法再次恢復。」
「怎麼會!」一貫冷靜的飛琅失態的打翻了手邊的茶壺,舒少白冷定的扶了一把,目如死水,「你有想過一個問題嗎,帝仲到底是什麼人?」
飛琅無法回答,又或者是不敢回答,舒少白笑了起來,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腦袋:「我在夜王的記憶里反反覆復的找了很久,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著他們之間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帝仲和上天界的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因為他,是得到了天帝『心』之碎片的那個人,他是天帝在人界的分身,從某種角度而言,雲瀟就是他一手創造的,若非機緣巧合改寫了命途,她註定要來人間一趟,拿自己的命,去救自己的締造者。」
舒少白轉動著茶杯,目光微微一沉:「心的碎片如今已經進入蕭千夜的身體,他們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呵呵,怕是沒人能分得清了。」
飛琅啞言,只有緊握的雙拳在不住的顫抖,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舒少白冰藍色的瞳孔閃動著異樣的光澤,一字一頓:「答應我,不要把這個秘密說出去,一定是記憶過於痛苦,火種才會主動選擇放棄傳承,衰弱到極限,意識和精神都會徹底崩潰,到了那個時候她會被迫做出選擇,就如你們那些因為漫長的生命而陷入絕望的同族一樣,呵呵,阿琅啊,這世上哪有什麼真正的永生,無非只是浮遊相較於人的區別罷了,所以,要好好珍惜活著的每一天。」
舒少白倒了杯涼茶遞過去,茶水因為他顫抖的手泛出淺淺的波紋,他的神色卻凜然間變得堅定沉穩:「阿琅,你想帶她們回浮世嶼又是為了什麼?」
「我只想保護她們。」飛琅接過茶水,自己的手反而抖得更加厲害,「我知道雙子對浮世嶼皆沒有多少留念,小殿下尚且年幼,有時候連哄帶騙總歸是能忽悠幾句,但長殿下歷經數千年風雨,她有自己想要守護的國家和人民,我本不該強求雙子返回,可人心總是自私的,沒有她們,就沒有人能保證浮世嶼的長治久安,甚至連她們自己都會有危險。」
「帝仲不是已經答應了你,絕不會讓上天界干涉浮世嶼的一切嗎?」舒少白淡淡的問話,然後聽到一句意料之中的回答,帶著生疏和戒備——「我不信任上天界。」
舒少白輕握著茶杯,想起帝仲這段時間一直在調查的事情,各種各樣無法拼接的線索夾雜在一起,像一塊殘缺不全的拼圖讓人煩躁又不安,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感正在形成,比他當年遭逢碎裂墜天還要讓人絕望。
飛琅很快鎮定了情緒,起身:「我去雪城看看小殿下,順便問問她那種葯的情況,這段時間,還請先生多留心長殿下的情況。」
「阿琅。」舒少白喊住他,唇邊泛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別太為難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