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鎮魂鈴
三人一起來到城北,很遠就聽到一串詭異的風鈴聲由遠及近的飄來,蕭奕白凝視過去,神色沉重的低聲解釋:「根據記載,滅族任務結束之後通常會在附近找一處空曠的場所將所有屍體掩埋,軍隊最反感的就是那些怪力亂神的說辭,因為會攪亂人心引起恐慌,所以不會大費周章的請人超度作法,更不可能事後特意製作鎮魂鈴,而且飛垣人不信轉世輪迴,認為死亡就是回歸天地自然,也很少有人會做那種法器,高成川此舉反常,一定還有隱情。」
「就算是在中原,也不會用鎮魂鈴這種東西祭祀。」雲瀟接話,感受著風裡隱隱吹來的陰霾,目光緊鎖,「魂魄不入輪迴就無法轉世,鎮魂鈴的作用就是鎮壓亡靈,是一種非常惡毒,為正道所不齒的法器。」
蕭奕白若有所思,回道:「我倒是對各家各派的歪門邪道都了解過一些,高成川請的是東冥的太歲閣,還特意從祭星宮調了一位法祝過去協助製作這批鎮魂鈴,不過太歲閣十幾年前就散了,所以也沒找到更詳細的記載。」
「你少研究那些東西。」一直沉默聽著的蕭千夜終於忍不住蹙眉罵了一句,三人並肩往前走,視線的盡頭處突兀的出現大片的紅色,映襯著周圍晶瑩剔透的冰雪顯得格格不入,蕭奕白率先停下腳步,他拿著手中的繪本認真對比看了許久,黑莖、獨葉、單枝,花瓣表面呈現血色,他的目光赫然嚴厲,抬手指過去,「靈柩花,那就是靈柩花,居然會有這麼多?」
只是一陣風吹來,雲瀟就被空氣中獨屬靈虛族的血氣味勾起了最為驚恐的過去,讓她閃電般的抬手按住了胸口呼之欲出的殺氣,強行鎮定著將指尖一束險些激迸而出的火焰掐滅。
「阿瀟……」蕭千夜擔心的牽住她的手,低道,「你別過去了,在這裡等我。」
「沒事,沒事。」雲瀟擺擺手,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反手牽過他一起朝著靈柩花靠近,鎮魂鈴開始搖晃,那是一種雖然清脆卻讓人毛骨悚然的特殊聲響,一聲又一聲直擊心靈。
蕭奕白跟著兩人,蹙眉觀察著四周,城北有密集的房子,很明顯不是什麼寬敞的場所,為什麼高成川會選擇這種地方處理屍體?
很快他就發現了無數密密麻麻的絲線,從城北建築的最高點延伸出來,另一端釘在了稍微矮一點的房子上,那些隨風搖擺的鎮魂鈴就是被懸挂在絲線上,隨著幾人越深入,發出的鈴聲就越刺耳,一直走到靈柩花附近,數不清的鎮魂鈴同時劇烈的搖蕩,三人不約而同的捂住耳朵,但那種聲音更像是從心裡傳出,讓人的精神出現剎那的恍惚。
靈柩花被鈴聲影響,原本就鮮紅的花瓣彷彿能滲出血霧,很快整座城市就變得朦朧起來,蕭千夜緊緊抓著雲瀟的手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即使是他這種不諳法術的人都能明顯感覺到周圍有種窒息的壓迫力。
蕭奕白不得不抽出袖中的風神凝聚起屏障,這才勉強抵抗了越來越震懾心魄的鈴聲:「這附近至少有三千個鎮魂鈴,好強的力量。」
雲瀟深吸一口氣,那些絲線其實是連在一起的,只要一個鈴鐺發出聲響,就能同時引動所有鈴鐺產生共鳴,但是除去這些震耳欲聾的鈴鐺聲,她還隱隱聽見了更加低沉的人語聲,不是哭泣,不是哀嚎,而是一種讓她心驚肉跳的怒斥,一般而言,死於非命的亡魂多半飽含怨念,如果一直被禁錮在某處無法掙脫,那麼時間越久產生的戾氣越重,嚴重的會將附近的土地全部侵蝕,變成寸草不生的死城,但是自他們走進靈虛族的故地,這裡一塵不染,寧靜的彷彿世外桃源,一直走到城北靈柩花生長的地方,他們才清晰的感覺到了異常。
他們的面前本是一大片和城內建築格格不入的黑色地磚,如今已經有無數靈柩花破磚而出,從破碎的磚石上還能看到當年畫下的複雜圖案。
蕭千夜凝眉看著這種黑色石塊,微微一驚,脫口:「是海魂石。」
蕭奕白是個深諳歪門邪道的人,他半蹲在旁邊撿起一塊碎石握住掌中,又認真的看著絲線的走向和鎮魂鈴的分佈,終於恍然大悟的明白過來,用風神簡單的在地面上畫了一個法陣:「難怪高成川要選在建築物如此密集的城北處理屍體,他是以絲線作為媒介,串聯三千鎮魂鈴設下了一個禁錮亡靈的法陣,還用最僵硬的海魂石作為封土鎮壓屍體,這麼大費周章的舉動,真不像是高成川那種人會幹的事情。」
雲瀟下意識的往他身後退了一步,這種黑漆漆的石頭精準的砸入了她心中那潭許久不曾有過波動的死水,有一種痛苦跟著泛起漣漪,蕭千夜輕輕抱著她,蕭奕白捏著碎石不解的自言自語:「海魂石需要軍械庫和祭星宮合作,用特殊的工具才能切割,多用於四大境及縛王水獄的牢房防禦,這塊磚看起來差不多有一百米了,單是把它運送進來就得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這下面埋的屍體當真這麼厲害,讓高成川如此費盡心機的想要鎮壓?」
他一邊說話,一邊沿著碎石繼續檢查,鎮魂鈴的聲音越來越響,彷彿某種危險即將來臨的前兆,讓幾人不約而同的提高警惕嚴陣以待的觀察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起風了,是從城北莫名掀起微風,拂過幾人的面頰,然後縈繞全城,蕭奕白緊蹙著眉頭,手中風神忽然折射出一道寒光,頓時剛才那縷掠過的風就呈現出了類似人影的形態,它輕盈的從這座死寂的城市上空盤旋而過,將所有的灰塵湮滅,連同覆蓋的白雪都瞬間融化成水霧,很快又消失不見。
蕭奕白眉宇間微微變了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不屑:「難怪一座滅族六十年的城市還能一塵不染,這是搞什麼鬼,難道是想讓城市保持原樣,自欺欺人的讓亡靈相信什麼都沒有改變?」
「嗯,就是這樣。」雲瀟卻非常肯定的接下了他的話,指尖點起一抹火焰沿著鎮魂鈴的絲線覆蓋過去,在火光的作用下,空無一人的城市中竟然浮現出許許多多模糊的身影,他們好像並未察覺到自己已經死去,還是如生前一般正常的生活,雲瀟嘆了口氣,語調裡帶著一絲不齒,低道,「環境是能影響亡魂的,如果真的能瞞天過海讓亡魂無知無覺,那確實比直接鎮壓更有效,鎮魂鈴原本就是一種強大的法器,尤其是它們的聲音極具迷惑力,再加上地面上特殊的法術,這是一種軟硬兼施的鎮壓手段。」
「哼,殺了這麼多人還怕惡靈纏身?這可真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高總督了。」蕭奕白冷哼一聲,雲瀟隨即散去火光,那些隱約的幻象也隨之消失,但她又警惕的盯著破磚而出的靈柩花,面露疑惑,「海魂石本身就很堅硬,加上法陣和鎮魂鈴的雙重束縛,亡魂不可能自己撕裂它,我看這片地磚倒更像是被人刻意的破壞過,所以靈柩花才能順著縫隙生長出來。」
三人默默互換了神色,蕭千夜煩躁的揉了揉眉頭,低道:「應該就是五鼠口中的解朝秀吧,他是沖著靈柩花來的,所以只破開了海魂石的地磚引靈柩花生長,而沒有動另外的三千鎮魂鈴。」
「估計他也不敢動吧。」蕭奕白點頭認可了弟弟的猜測,嘆了口氣,「雖然不清楚那位秀爺究竟是何方神聖,但是這下面的陰煞之氣連我都覺得恐怖,如果不是非常有自信能應付的了,那保險起見肯定是不能亂動的。」
蕭千夜的臉色閃過一絲狠決的殺氣,咬牙:「他倒是溜之大吉了,扔了個定時炸彈在這裡,如果不是紅姨發現燕尋身上有服用靈柩花的特徵,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再過幾十年也不會有人察覺。」
雲瀟彎腰摸了摸靈柩花,立刻就被上面兇狠的煞氣逼退一步,正色問道:「這塊海魂石下面就是當初掩埋屍體的地方吧?」
「嗯。」蕭奕白點點頭,看著她的動作,低道,「你想揭開它?」
雲瀟摸著手尖的刺痛,認真說道:「法陣已經被破壞了,雖然鎮魂鈴還能支撐一段時間,但最多十年這裡的束縛之力就會完全失效,到了那個時候,被鎮壓六十年的亡靈就會徹底失控,高成川當年不惜迷信也要製作這些東西,說明在滅族之時肯定還發生了什麼讓他害怕的事情,雖然死去的人無法復生,好歹讓我為他們進行超度吧。」
「超度?」蕭奕白的手不經意的顫抖了一剎,保持著穩定的語氣柔聲說道,「弟妹,這是靈虛族的故地,下面埋的也是靈虛族的遺體,你……真要為他們超度?」
雲瀟笑了笑,往昔的傷痛刻骨,她的臉上卻絲毫沒有半點怨恨:「又不是他們害的我,況且亡靈跑出去,遭殃的是軍閣的戰士和普通的百姓。」
兄弟倆對視了一眼,雲瀟已經往後退了一步,雙手合十默默禱告,火種從她的心口處緩緩飄出,懸浮在法陣的上方,一點點凝聚成長劍的形態,火焰幻化成蝴蝶落在破碎的海魂石上,開始締結崑崙的誅邪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