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鼎立
「太普通了么?」虛光微皺,像是在無形中蹙緊了眉頭一般,若有若無的眼神運轉,輕輕地掃在了那銀髮女子的身上。「唉,反正我是看不出什麼端倪,不過既然連你都這麼說了,那就多留個心眼吧。至於那男的?」
「之後見機行事吧,如果可以的話,就把他也一起帶回去,讓大人下判斷吧,我們只負責監視就好。」語畢,一陣翩然若風徐徐掠過夜空,淡散了位處虛空中的人影光暈,也終止了這短暫的二人交流。
「行吧,就好好看看他們吧,真搞不懂,為什麼區區人類而已,居然能夠跟那兒建立聯繫,照人類的說法,還真是得天獨厚,畢竟——那兒——可是連我們冥界都趨之若鶩的存在啊,真是的,如果這個人是我該多好呀。」后散的虛影在半空中清幽地嘆了一聲,便是緊跟著前人的步伐,一併消失於風中……
滴答——滴答——滴答——
宛若山洞中垂落的水珠,每一次墜隕,總會泛起悠揚的空靈,縈繞在自中沉睡之人的耳畔,那是一道僅有單臂的藍袍身影,稜角分明的臉上稍顯猙獰的痛苦之色,似正在經歷某種尤為不善的回憶。
在他所躺卧的地方,左手邊,是一方偌大的湖泊,淺淺的湖水蓋住了他半邊身子,呈上冰冷的刺骨霜意;而右手邊,則是一座筆挺的高山,宛若刀削一般的平滑山體近乎垂直於地面,讓攀登者不禁望而生卻。
就在那湖泊的中心,有一棟大石,就像是嵌在鏡面般的湖水之中,裸露在外的橢圓上,如今正站著一位男子,與躺在涇渭分明處的那位黑袍不同,這一位男子則是穿著深紅勁裝,腰間披落的絲帶輕然躍動,帶起瀟洒之意。
而在那垂直山面的頂峰位置,如今也是盤膝坐著一位男子,他披著愜意的紫袍,蓬鬆清閑中卻是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近乎死氣沉沉的雙眸光是撇上一眼,自中流轉的絕望便是叫人難以忘懷。
不論是三人的容貌,體格,甚至於右手上的傷都是一模一樣的,唯獨每個人所散發出的氣質卻是截然相反,一者主悲哀的絕望,一者主漠然的殺念,而居中那位,則是以平和調停著兩者間的微妙平衡。
就像是他們的不同衣著,從左到右,就連天空也是紅藍紫三色排序,彼此涇渭分明,於相交處總會有一抹若隱若現的銀白流轉,以很難被人察覺的方式將這三色彼此獨立起來,避免了他們的混色。
「我這是……在哪裡.……」居中的男子如今睜開了他緊閉的雙眸,顯露出一對深邃的幽藍,光澤漸起,伴隨著不解一併扶上雲霄。躺卧在冰冷的河水中,他仰望著那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異樣天空。
「喲,你醒了?」左邊傳來一聲輕挑的男音,緊接著便是一陣陣踏水的輕盈,還沒等藍袍男子從中坐起,在其左手邊便已然多出了另外一道偉岸的身影。「都睡了半個時辰了,不愧是我啊,還真喜歡悠閑自在的懶散生活呢。」
「你是?」穩坐中心的男子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卻是看見了一道跟自己完全一模一樣的面貌,讓其不由得心裡一驚。
「別緊張,我跟你還有那邊那傢伙,是同一個人,我們都是敦煌,只不過是不同人格的代表罷了。」紅袍男子聳聳肩,一副隨意的樣子,「說來,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自從那一天過後我就被封印了,剛剛解封,這才得以跟你們見面呢。」
「封印?解封?」擁有著一雙藍眸的敦煌眉頭稍蹙,同時間捋起自己亂成一團的腦海,在三番努力之後,這才剛勉強拼湊出幾道破碎的光景,就在一陣頭痛欲裂的作用下不得不放棄。「我好像,不記得有封印人格這一件事啊.……」
「哦,你不記得也很正常,畢竟我跟那個人一樣,是你內心瘋狂的映射,只不過,他偏向絕望的悲情,而我則是狂怒的復仇而已。」紅袍男子就像是一早知道敦煌會這樣問,於對答如流中,回答著他的疑問。「這麼說吧,我們之所以會被外力封印,其主要目的也只是為了保證由我們三者共建的人類個體,也就是『敦煌』這一肉體不會走向偏激的道路。」
「因為一些變故,在『敦煌』這一個體所經歷的一些事件中,我和絕望的情緒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分別佔據過主導地位,而這種主導,是具有極強侵略性的。不論是我還是絕望佔據了『敦煌』這具肉體的主導權,我們都會去蠶食其他部分,以達至並鞏固我們對『敦煌』的領導權,如果真的成功了的話,那麼在人間的『敦煌』,就會徹底走向偏激的路線。」
「如果是我成功了的話,敦煌就會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魔;而如果是絕望成功了的話,敦煌就會徹底淪為一個瘋子,不論是哪一個打破了我們三者間的平衡,帶給人間體的改變都將會是災難性的。」
「所以,在『敦煌』這個人間體的不同階段,曾有外力對我和絕望加以干預,封印了一部分的我們,讓身為理智的你得以一直牢牢穩坐三角之首,這才讓人間體的『敦煌』得以留存。」
「但畢竟我們倆依舊是這個人間體的共建者之一,所以我們被封印之後,一些記憶上的缺失便是無可避免的,除非當人間有一天得以破開並融合這兩道封印之後,所有被深藏的記憶才能夠再一次出現,而這些記憶當中就包含了將我們兩個人格獨立化並封印的那個人的身份。」
「本來這種封印是極其穩固的,不至於會因為外界的一些挑釁或是相關物件而動蕩,然而,近幾年,這種封印卻好像鬆了幾分似的,一些跟封印有關的物件便足以激起我和絕望的共鳴,讓我們得以暫時取締你的主導權來操控這具身體。」
「我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或許是我們三者間真正融合到來的前兆,抑或是人間體步向毀滅的凶兆。但不管怎麼說,一旦我們取締身為理智的你的次數過多,封印被破開的幾率就會更大,如果到了那時候,你沒能完美吸收並融合我們的話,身為人間體的敦煌,便會走向那早就預定好的兩條道路的其中之一。這麼解釋,你明白嘛?」
「一點點……」看著那滔滔不絕的男子,呆坐在湖水之中的藍眸男子仍然蹙著眉頭,儼然一副一頭霧水的模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仨原本是同一樣東西,只不過是因為一些事情而導致了分家封印么?」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此前那位男子點點頭,一雙宛若紅寶石般璀璨的眼眸中泛著幾分不明所以的神光。「你,是理智的化身,而我則是殺念的化身,至於那個自閉的,就是絕望的化身。」
「你是殺念?」藍袍輕眯雙眸,上下打量著那一副溫潤儒雅的紅袍男子,難以置信幾乎寫滿了他的臉龐。
「怎麼,不像么?」迎著藍影的眸光,紅袍男子輕笑一聲,「怎麼說呢,我們都只是化身而已,並不是說一定就會有相應的情緒伴生,只是負責去控制那一種情緒而已。當然,除了那人之外,因為當初那一件事,對敦煌的打擊實在太大,以至於絕望的情緒在那一刻幾乎溢出了,這種溢出的情緒沒有外來媒介吸收,也就只能讓他自己咽了下去,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原來如此。」藍袍點點頭,單臂輕觸冰涼的湖水,將自己從鏡面般的淺水中撐了起來,兩人對立而站的那一刻,本是一直若隱若現的銀光霎時間光芒大放,將二人本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再度隔開。
「這就是封印么?」忍著那強光所帶來的刺痛感,藍袍男子把握每一分每一秒,將那璀璨的銀面完全記在了心裡:厚實的銀光中隱隱約約透著一道詭秘的花紋,就像是無數只手纏綿在一起。
「你看到了吧?」依舊平和儒雅的語氣從銀幕的背後傳到藍袍男子的耳畔,然而此時此刻,這抹聲音的主人,卻是早已眼露凶光,鋒芒畢露的紅眸中,隱隱透著極致的瘋狂,儘管轉瞬即逝,卻實實在在地出現過。
「嗯。」對於他臉上表情的變化,一直被銀幕給隔絕的藍袍男子自然是無法留意到,只是本能地應了一聲,隨後倒退一步,那璀璨的銀鏡便是瞬息消失無蹤,令那紅袍男子的身影得以重現在其眼帘之前。
「既然該解釋的我都給你解釋清楚了,那我就先回去睡會了,你也是時候回去了,等什麼時候你有能力徹底且完美地解除封印,我會來找你的。就這樣吧。」輕然中,紅袍淡然一躍,轉瞬飛躍千里的波光粼粼,穩穩落在那深嵌不遠處的大石之上,盤膝而坐,一下子便睡了過去。
「哦,謝謝了。」目送著那人的遠去,藍袍男子輕說一聲,轉過身,他剛想要驅步走向那近乎垂直的山面時,卻驚聞一聲清脆的響指,在緊隨而來的莫名牽引中,他直接憑空消失了。
「你認為,光這樣做,你的計謀就能得逞么?」直到這時,一直獨霸山頭的紫袍男子這才開得了口說話。「等他知道真正被封印的只有你之後,你以為,他還會放你出來么?」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心裡不會有底,但現在的封印既然已經鬆動了,那我為什麼不試一試呢?我已經被關了整整十幾年了,還不拼一拼?難道就讓我跟著這副軀體一起老死么?」
「你不會得逞的。」高山上的男子輕闔雙眸,談吐中流露著對於那紅袍男子的不屑與否定。
「那我們就走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