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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落定

  「她的情況穩定了。」被連夜請來的醫師收回了切在碧爾手腕上的雙指,向旁邊滿心關切的幾個人點頭說道:「等她蘇醒后,盡量不要刺激她。」

  「這麼晚了還請大夫跑這兒一趟,真是麻煩您了。」陪在碧爾身邊的人不多,只有姜樂冥和身為統帥府主人的田叔而已,如今的禮貌,正是出自田叔之口。

  「統帥大人無需多禮。」僅僅是披著長袍的醫師站起身來,略顯慌亂地托起已然年過半百的田叔,微笑道:「救人本就是為醫者的責任,只要能救一個人,再晚又能怎麼樣呢?」

  回眸望了一眼仍處於昏睡中的碧爾,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無能為力,儘管很快就被掩去了。半晌的寂然後,他才再次開口囑咐道:「開的葯每天喂她吃三次,破曉一次,正午一次,黃昏一次,不出一個禮拜,深海陰毒便會被徹底凈除。」

  「明白了。」回復大夫的不是田叔,而是姜樂冥,而他之所以會對碧爾如此盡心盡責,究其背後的根本原因,還是因為那個不告而別的老師傅借陳芒之口,將照看碧爾的責任託付給了他。

  「統帥大人,不知可否勞煩您借一步說話?」得到了姜樂冥肯定的答覆,醫師的注意便不再於碧爾身上多做停留,反倒是轉到了田叔的身上。

  「當然可以,請。」田叔盪起單手示意醫師先行出門,自己則是緊隨其後。

  碧爾的居所外圍是一座經過簡單裝飾的小花園,在木屋的左手邊是一個魚塘,平日里不論早晚總會有各色光鮮於其中神龍擺尾,但今夜尤為特別的蕭條卻讓它們陷入了沉寂。

  有幾張石凳子零零散散地點綴在魚塘邊上,田叔挑了當中兩個尚能對坐而談的石凳,並恭請專責為白家中人治病的醫師先坐。

  後者也不多做墨跡,一坐下,他的神情便是立刻轉瞬變得凝重起來,看著似乎早有預料的統帥大人,他微微嘆道:「統帥大人,我就開門見山一點吧。那個女人,是妖精。」

  「我知道。」田叔點點頭,臉色不改。

  「身為統帥,我想您應該知道私自藏妖的嚴重性吧?」醫師蹙著眉頭,沉聲道:「如果真的有人追究起來,這件事便不是光憑您的統帥身份就能強壓下去的。」

  「我明白。」田叔依舊微笑著。

  「那您為什麼還要.……」醫師緊縮的眉頭變得更深了,不明所以的光暈點綴在他的眼眸之中。「您這是在玩火自焚啊……」

  「大夫,」對於醫師的擔憂,田叔僅僅是勾起一抹深意的微笑,他輕輕地點了點夜幕下的石桌,輕聲道:「從很久以前,老夫就在玩火了,可到現在還沒能自焚。所以再多一個,又能怎麼樣呢?」

  「您……」醫師剛想開口,腦海中轉瞬閃過的一道銀影便讓他立馬沒了聲。是啊,這名統帥自從跟了那個尚不可言名的候選人後,就一直深陷於爭議之中,如今不過再多一個較為尋常的妖而已,比起那個被無數人忌憚的銀髮倩影來說,這真的算不上是什麼大事情。

  「唉……統帥大人……低調一點總歸是好的啊.……」醫師無力地嘆道,弓腰后靠,雙手搭在不離自己寸步的醫箱上,「至少,不要太逆大流啊。」

  「小姐天生就不是什麼池中物,若不逆大流,又怎能成就一番偉業呢?」田叔大笑著站起身來,用右手拍拍已經泄了氣的醫師肩膀,柔聲道:「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至於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來操心了。」

  「統帥大人.……」醫師起身,看著委婉地派下驅客令的田叔,欲言又止的同時搖了搖頭,迎著紫意緩步離開了這家莊園。「我先告辭了。」

  目送著蹣跚的背影消弭於遠端,等到周遭唯有己身一人,田叔這才悠然長舒一口氣,仰望天際的陰沉,他從懷中取出一幅泛黃的字卷,蒼勁有力的楷書於上題寫著數行小字,當中之意與挑戰書無異。

  這是早些時候由侍女送到自己手上的,田叔他還沒來得及拿給白蘭雨看,或者說,還沒能拿給白蘭雨看,因為從花海回歸后,她就把自己封在了寢室之中,寸步不離。

  「江鳴羽,號稱百世難遇的用毒奇才,這個人可是沉寂百餘年的江家賴以復興的希望啊。」田叔負手而立,唏噓道:「不知道這次,小姐會用什麼辦法闖過來呢?化險為夷是一定的了,但若能化敵為友,那爭奪家主之位,就又多了一份助力啊。」

  「先把這張挑戰書拿給小姐看一下吧。」意僅輕動,盤旋而出的氤氳便將田叔盡數裹入其中,只聽一聲沉悶的氣散,田叔那長須飄揚的瀟洒之影便已冥飛鴻鴻。

  身為家主的有力競爭者,每一位候選人的住所都是由官方指定的,在被淘汰之前,一夜不歸是絕對不允許的,否則將會被視作直接棄權。

  與此同時,盛典中的每一位候選人,都會有被稱為「令」的人身兼提名與保護之責,在盛典結束之前發誓效忠於候選人。

  官方規定,只有令才能自由進出候選人的住所,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內,否則不光是那些人要受到審判,就連候選人也會受到牽連。

  但這個規定實際上是有漏洞的(或許是官方故意留下的),因為所謂的「一律不得入內」,指的是從正門大搖大擺地進入候選人的住所,而其他方式,都不會被計算在內。

  所以,每每到了這個時候,總有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單以白蘭雨一家為例,陳芒就是這樣一位初來乍到的八仙之一。

  比起其他人的飛身而落,他的出現則更顯淡雅,只是星芒的閃爍與掠然,他就已經俏生生地站在了白蘭雨的桌前,手握半塊栩栩如生的頭骨。

  他將這半塊頭骨放在白蘭雨的桌上,抿了抿嘴,迎著後者希冀的注視,緩聲道:「分析好了,這並不是什麼頭骨,而是一塊由鐵器鑄成的器皿,當中的紫光是一些被外力強行打進鐵器的混毒,雖然其中各式用料的配合足以讓這種毒配得上無解劇毒之名,但很奇怪的是.……」

  「怎麼了?」聽著陳芒的刻意停頓,一抹深邃旋即在白蘭雨的美眸中閃現。「哪裡奇怪了?」

  「這種毒,對人體不起作用。」陳芒以平靜口吻所道出的事實讓白蘭雨有些驚詫,她用雙手捧起這個頭骨形狀的器皿,炫白的光暈自掌心迴旋,不消片刻,便已環繞整個紫骨。

  「說實話,這種根本傷不了人的劇毒還是我生平第一次見。」陳芒順手抽來一張木椅,正坐在白蘭雨的對面。

  「不論是器皿被破壞后釋放出的毒素,抑或是在包裹著器皿的毒氣,對於人體都是無害的,甚至還有提神醒腦的作用,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夠將毒用成這樣?」光暈漸止,白蘭雨將這半塊頭骨端端正正地擺在桌上,以無比驚嘆的口吻說道。

  「不管是什麼人,他的造詣絕對非凡,若果那人也恰好知道白小姐您所說的紫骨為戰令究竟是什麼意思的話,我有理由相信這人會是個硬茬。」陳芒聳了聳肩膀,輕聲道。

  「可這個『紫骨』中又沒有應該出現的檄文,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白蘭雨他們絞盡腦汁都不會想到,至關重要的檄文之所以沒有出現在紫骨之中,純粹是因為那人忘記放了。

  「小姐!」一陣滄桑從門外傳來,那早已縈繞耳邊無數次的聲音讓白蘭雨瞬間知曉了來者究竟是誰,她想要立馬出聲回應,卻被陳芒以單眸的深邃止住了激動。

  看著桌上那栩栩如生的紫骨,白蘭雨很快就明白了陳芒的意思。

  「有人向小姐您寄了封美其名曰為檄文的挑戰書。」或許是洞悉了房內人的憂心,門外的滄桑轉瞬便交代了來意。

  「檄文?」陳芒與白蘭雨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的提防之意頃刻消了大半。深吸一口氣,白蘭雨沖著門外嬌聲喊道:「田叔,你進來吧!」

  「是!」伴著木門的嘎吱作響,長須飄揚的田叔第一次動用了他身為令的權力,自盛典開幕以來,第一次來到了白蘭雨的住所。

  這兒的裝潢尤為樸素,沒有一點點大戶人家的奢靡之風,若說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或許就只有高掛於主位背後的那一幅畫卷了。

  畫上是一名長發及腰的女子,經由上蒼精雕細琢的傾國容貌點綴在她的臉龐之上,一對靈眸更是栩栩如生,甚至能夠從中感受到一抹溫柔之氣。

  這是白蘭雨的畫作,也是她這一生人以來,最為驕傲的傑作:她的姐姐——白櫻雪。

  仰望著那永遠都在微笑的銀髮女子,一陣心酸卻是沒由來地卷上田叔的心間,他搖搖頭,不再去觀摩白櫻雪的容貌,反將注意靠向白蘭雨。

  「這是早些時候侍女給我送過來的信,說是她在後花園遇到的一個男子專程給您的。」田叔將那一卷缺失的檄文遞給了白蘭雨,後者穩穩接過,一目十行的她,僅以片刻便讀懂了當中的全部內容。

  「江鳴羽……」看著這個陌生的名字,白蘭雨卻有些熟悉。「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名字。是在哪兒來著?」

  普天之下,在夜幕中傷腦筋的不僅僅只有白蘭雨這一家,還有一位遠在不知何方的單臂男子正對著一張已然不成人樣的豬頭臉幽聲長嘆。

  「你到底願不願意說?」敦煌所處的地域是一窟山洞,在他面前的那個人鼻樑塌了下去,雙頰高高腫起,嘴裡也是一片模糊,四顆大門牙更是不知所蹤。

  「我都.……我都全部告訴你了……你還想我怎麼樣啊……」他抽噎說道,臉頰上滾淌而下的液體已經分不清究竟是淚還是血了。

  「拜託,你知道的可不只有這些啊。」敦煌用單臂舉起一張嶄新的地圖,在那上面正打著無數個鮮紅的交叉。「就老老實實告訴我吧,這樣你還不用受這麼多罪。」

  「我說了……我真的全部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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