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遲早會來的
睡了一宿,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的田雯靈只是花了幾口的功夫便將鮮甜的魚湯喝到見底,意猶未盡地舔了舔稍泛油光的嘴唇,她那對望向雪兒的眼中轉起一絲期盼的神光。
「就知道你吃不飽的,田叔他們在下面等你呢,下去再吃點東西吧。」雪兒朝著平鋪而下的樓梯揚了揚頭,順帶讓開一步,很自然地托起田雯靈那比自己還要玲瓏的小手。
「有些什麼吃的呀?不會又是粥吧?」當只有雪兒駐足身前,田雯靈便不會壓抑自己對於這位小姐姐發自肺腑的喜歡。
儘管兩者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從初遇到現在,大抵不過是幾個禮拜的時間,可銀髮飄揚的雪兒對於田雯靈來說,彷彿自有魔力一般,讓仍處天真浪漫年歲的她,情不自禁地為之靠攏。
小孩子嘛,看人有的時候還是受著初見時的感情而主導的。雪兒那銀髮的靚麗配上平易近人的微笑,又願意屈身跟自己一同或在花圃中,或於大街上東奔西走,玩個不亦樂乎,此般能夠討得田雯靈的歡心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畢竟,相比起與白蘭雨的那一次膽寒初遇,雪兒不點任何喧囂的出場方式便一如天使。
時至今日,哪怕父親已是不辭辛勞地做了好幾百遍苦口婆心的勸導,為白蘭雨在蕭夜的肅殺做了無數遍解釋,可田雯靈卻始終無法為之釋懷,宛若黑墨落宣紙,即成便再不可抹去。
在那掛上雨幕的夜晚,白蘭雨隻身走在四圍空無一人的大道。那一夜,雨下的很大,用此起彼伏的破碎清音徹底掩蓋了夜晚本就寥寥無幾的他音,就連踏水的腳步,也完全聽不清。
白蘭雨垂著雙手,輕步於大道之上,她沒有打起油紙傘,一身白裙卻是不染半點濕漉,凝眸望去,只見在她的身旁,似乎是有什麼無形的柔光徘徊在其左右,將漫天雨星悉數排空。
借著這抹淡光,白蘭雨縱使行於大雨傾盆,照樣不曾濕身。只是,當其兜過一處拐角時,漫天的大雨卻是瞬間傾巢而出,將她的白裙徹底打濕。
沒有人知道在那短短的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直到一記哽咽的悲呼伴隨著轟然倒地的聲響震徹於街道正中時,直到細若游蛇卻持續不斷的紅絲浸上水窪,遲到的蛛絲馬跡這才得以顯露。
大雨的剎那傾盆打落了白蘭雨的劉海,令其緊貼上她的螓首,借著眸前帶水的輕絲,凜然之氣瞬息折射而出。
「你們跟夠了沒有?」對那因喉嚨被破開而慘死街頭的屍體,白蘭雨視若無睹,深意盡顯的眼眸只是緊緊地盯著雨簾后的空然朦朧。
不一會兒,一行大抵十二人緩緩步出身影,戰衣緊身陪著掩面黑布,無疑是專程來找麻煩的裝束。雖不見其容貌,但單從身線來判斷,當中應有四位是女子。
「誰派你們來的?」白蘭雨先是長嘆一口氣,雖然明知套出話來的概率極低,但她還是下意識地問出了口:「又為什麼要跟蹤我?」
「願歸一的旌旗下,再無冤魂。」他們齊聲喊著不明所以的答案,沒等白蘭雨再度發問,便是同時從雨幕中掠出各色寒光兵器,不由分說地殺向孤身一人的白衣女子。
「什麼啊?」面著從四面八方襲來的殺氣,白蘭雨卻是不緊不慢地緩嘆一聲,雙手相輔相成,在空中共舞出一記玄圓,下一刻,磅礴靈氣震懾而出,將遍布天辰的雨星瞬間炸停.……
那一夜的田雯靈正因為父親沒有履行給自己買美食的承諾而賭氣摔門而出,倚著唯一一把油紙傘,漫無目的地遊盪在雨幕之中。
來回不知道走了多久,有些精疲力竭的田雯靈心海中終是升起回家的一絲念想,起初,這抹念想還因為心中仍然存在的悶氣而未曾堅定下來,可等到她被某個平躺在地上的物體絆倒的時候,這抹念想旋即變成渴望。
「哎呀……」田雯靈嘟囔著小嘴,鬱鬱寡歡地坐了起來,正要抱怨連這天都不喜歡自己的時候,卻被那似乎有些異樣的雨水給奪去了注意。
原先還是無色無味的雨點,如今卻是多了幾抹刺鼻的血腥之氣,染到臉上甚至還多了幾分粘稠感覺,田雯靈伸手從臉上抹下一把感覺怪怪的雨水,放到眼前仔細一望,竟是覓得絕對不應該出現的暗紅。
不祥的預感瞬間爬上田雯靈的心間,宛若機器一般僵硬地回過頭去,此前那個絆倒自己的東西仍然躺在那裡,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而致命的傷,則出現在那幾乎要完全斷掉的喉嚨上。
「啊……啊.……啊!!!!」田雯靈只是一個小孩子,又何嘗見過此番已經稱得上是慘烈的景象?片刻的獃滯后,她頓時仰天發出尖叫。
這一叫若是四下無人還好,畢竟惹不來什麼注意,可偏偏白蘭雨與那十二黑衣的戰場就在拐角位置,這一下子多出的尖銳,自然引來全場矚目。
索性在那個時候,白蘭雨已經佔盡上風,原是十二人的隊伍經過一番拼殺后,也只剩下了四個人而已。
但超乎白蘭雨預料的是,縱使四人遍體鱗傷,甚至目睹著同伴暴死於跟前,他們卻是不顯退意,仍然一個勁地選擇沖敵,哪怕明知實力不濟,仍要拚死殺上前來,用命在目標的身上砌出一刀或一劍不痛不癢的傷勢。
但眼下,明顯是那一聲尖叫更為重要,憑藉著白蘭雨的眼力,就算中有雨幕隔絕,只需凝神遠眺,她照樣看得出那人的容貌,辨得出那是田叔的女兒:田雯靈。
「得趕緊結束了。」白蘭雨心中殺意更甚,且在轉瞬便將其付諸實行,僅存的四人或是受到尖叫牽引,一時分了神,便被突然提速的白蘭雨捉了空當,靈氣連穿四胸,爆出鮮血淋漓。
當下的決斷不可謂不果斷,可讓白蘭雨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這四人在臨死前,卻做了一件不甚缺德的事情,不知是當中的哪一位,竟藉由柔力將不遠處的那位小女孩帶到了戰場這裡,而當中時機更是陰險,恰是撞上白蘭雨起勢斬殺的那一刻,這樣一來,這位小女孩便是親眼目睹了白蘭雨瞬殺四人的凶厲……
那件事到現在也算不上過了多久,最多兩年,卻是成為了田雯靈幼小心靈中全然無法磨滅的陰影。陰影變作隔閡,最終讓田雯靈始終無法不帶偏見地看待白蘭雨,以至於每一次相遇,她都會主動避讓。
不過隨著盛典逐漸步入高潮,白蘭雨造訪田家的次數也隨之減少,這樣倒是讓田雯靈輕送了不少。
這艘樓船只有兩層高,當中裝潢也並沒有什麼過分華麗的搭配,都是需要什麼就用什麼的樸素組件,不論是為武將抑或是作文臣,甚至在退休后,何夕伯也秉持著絕不鋪張浪費的一貫作風。
文武絕兼清廉。這是當今陛下原打算給予何夕伯的評價,當初說是要雕金橫匾來著,消息一傳到何夕伯耳朵里,他便在第二天早朝的時候,當著百官的面,直截了當地拒了皇上的好意,還是沒給台階下的那一種。
然後,再過一天,原本的六字評價便多了那麼幾個字:文武絕兼清廉,略有小狂。表面上來看天靈帝國的當今聖上似乎還是挺記仇的。
「略有小狂。」田叔與何夕伯對坐於圓桌兩端,此時此刻,田叔正撫著長須,昂首看著那以剛勁筆吻寫上橫匾的四字張狂,打量著那顯而易見的入木三分,他輕笑道:「還真是很適合你啊。」
「他不就是喜歡這麼做么?」已是謝頂的何夕伯沒有轉身,只是捧起身前的瓊觴清酒然後一飲而盡,借著轉瞬即逝的酒意,他略顯惆悵地說道:「唉,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平易近人,但你我都心知肚明,他其實是眼裡最容不得沙子的那一類人,不是么?」
「誰知道呢?反正我倒發現我自己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田叔嘖嘖嘴,同樣捧杯卻不飲酒,只是幽然道。
「我如果是你,應該會儘早做些準備的,畢竟,這一代人的野心可不像之前那般隨和了呀。將心比心地說,白家的存在,對於天靈帝國的整體宏圖發展,只會是眼中釘,肉中刺。」何夕伯鄭重其事地說道:「他遲早會對白家動手的,哪怕付出的代價極大,他也會那麼做。」
「這一點我當然明白。」田叔神情冷淡地點點頭:「近來白家家主身體抱恙,一身修為十不存一,而盛典人選儘管已經定明,但就整體素質而言又不及上一輩那般優秀傑出;而反觀天靈帝國,國體實力在他即位后便得以突飛猛進,加上抽配資源的合理與恰當,此消彼長下,雙方最根本的實力差距已經被迅速拉近了。」
「對了,你不是行天海衛的么?難道就沒有什麼拿到內部消息么?」如果有人距離這方座談哪怕只有一步之遙,也完全聽不清二老究竟在談些什麼,無形微波的流轉只需縈繞在二老左右,便已足夠杜絕隔牆有耳的問題。
「能拿到就有鬼了。」田叔面帶苦澀地笑了笑:「行天海衛原是整個天靈帝國最牌面的軍隊,但近來早就被他拆得差不多了。別人常說的什麼行天海衛實力最強啊,放到十年前興許還是,但放到十年後的今天,那就是名不副實了。」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麼算盤。」何夕伯搖了搖頭,聳肩以表無奈。「既然什麼情報都沒有,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咯。啊……最差的法子……」
「到時候再說吧,反正該來的遲早會來的。哎呀,閨女要下來了,先不聊了。」似有心靈感應一般,田叔遠遠地便感受到了至親的徐步而來,便匆忙起身,端起一個大盤子便開始在餐桌上風捲殘雲般搜刮著一切她所鍾愛的食物。
「瞧你那樣。」看著為了心肝忙裡忙外的老夥計,何夕伯面帶笑意地撓了撓自己本就所剩無幾的頭髮:「這輩子怕是逃不出你閨女的手掌心咯。」
「是啊是啊。」田叔撇了撇嘴,毫不示弱地哼道:「等你家女兒回來了,估摸著你比我還瘋。」
「呵呵呵呵,那肯定啊,反正在這一點上,我絕對不可能弱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