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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悠然而蘇

  「回去的時候,替我向你的諸葛大將軍捎句話,就說讓他放開手腳直接打襄陽就好,不需要藏著掖著,我宋子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樣樣照接不誤!」朗笑聲中,木桌上黑紅對峙的九死一生儼然已以紅子的全逆敗局而落下了帷幕,包括帥在內僅三子的紅棋,自那一記昂首闊步之後,便展開了滴水不漏的連鎖攻勢,徹底顛覆了黑子苦心經營多時的勝勢。

  待將軍一步塵埃落定,就彷彿有一塊圓滑鵝卵石驟然砸進風平浪靜的湖心,陡然掀起的飄然氣浪才起勢就如狂風,將除林必茂和諸葛依依之外,那一眾只曉得如何阿諛奉承以謀己前程的碌碌無為之輩吹了個東倒西歪。

  棋子乘風起,匯成颶風之中的飛沙走石,不留情面地轟在每個官員的腦袋上。只是輕輕碰到一下便會在腦門上腫起大包的詭異攻勢逼得武道經驗幾乎為零的他們只能是四處抱頭逃竄。

  至於那始終穩坐嘎吱作響的長椅上的兩位,雖說是有無形屏障為其遮風擋雨,才得以在凌冽中仍然相安無事,可那一剎僅針對肉眼的刺目卻是避無可避,對此早有預料的林必茂及時用手掌蓋住了諸葛依依根本無心設防的雙眸,同時又自合雙眼,待恍惚消弭過後,宋子嵐與劉暄漠這兩位棋局上的對弈者,已然不見了蹤影。

  林必茂與諸葛依依姑且算是不知道統稱為襄陽真主的劉宋二人究竟去了哪裡,而至於邊上那些遊離事外,全然只顧看戲的大小官員們,他們彼此腦海之中關乎於那場對話的記憶,亦是隨著宋子嵐的飄渺身形一起,徐徐消散於風中,僅僅留下虛有其表的空殼點綴在他們的心田。

  那個瞬間,他們甚至於忘記了自己什麼時候,以及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彼此面面相覷,等到他們終是將各人眼中如出一轍的不解悉數做出徹底交換之後,林必茂與諸葛依依亦是同樣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悄悄啟程,無聲無息地往別處去了。

  襄陽長街兩側的店鋪本該是晨日市廛才對,現如今卻是在艷陽度過了天邊中線之後,才慢慢地恢復了以往的繁華模樣,而就算是拉開門面做起了一如既往的生意,各家店掌柜也不太敢大聲吆喝,生怕在不經意間惹來某位藏匿於暗處之人的「青眼相加」。

  拜此所賜,襄陽城沒了以往貫穿早午晚三段時間的熱鬧非凡,就算是想要打開天窗說亮話的商販,也只敢將自家門戶以半掩的方式開出小縫,至於能否重歸以前的客似雲來,許多掌柜都秉持著隨緣的心態。

  店鋪的久久冬眠倒是讓路邊的小販受益匪淺,整整一個上午的大好時光沒有人來跟自己搶生意,相比起以往那零星幾點還不足塞牙縫的收入,這段美好時光可是讓他們賺了個盆滿缽滿。

  畢竟一般只有掌握了第一手資料的本地人才會為那雨夜屠夫掛屍城樓的殘忍行徑而膽寒,但知曉此事的外地人卻是少之又少,這都要歸功於城主府那邊的快速反應,他們對於消息的急速封鎖,恰好是極大程度地縮小了此事的影響面,這才讓襄陽城不至於在那一夜的變故后便淪落為無人敢於問津的活死冥城。

  這種後院起火,尤其還是自己放火的事情,對內或許還有千種萬種處理方法,但對外而言,自然最宜冷處理。

  一襲紫衣且目無表情的宋子嵐負手登上鮮血凝作紅漆的城樓,這裡雖然已經不再掛有任何觸目驚心的屍體,但哪怕只是走上第一層台階,撲面而來的,仍是那摻雜著無數不甘與慘烈的血腥氣息。

  白日登樓卻如入鬼林關城,每有風過,哪怕僅是拂面的送爽秋風,也在掠過關中罅隙時彷彿奏起陰森至極的鬼哭狼嚎,拖拽著凄長的尖音,如泣如訴,聽著讓人不寒而慄。

  登樓的台階其實並不算多,可宋子嵐那不迅不急的登樓步伐卻是帶給人一種尤為漫長的錯覺。

  由太陽落暈仍可照耀的金光所在進入為頑石層層包裹的陰霾,而後又從陰霾之中漫步而出,再一次投身於金焰的擁抱,前前後後,不過數十階的樓梯,宋子嵐卻是走了足足有兩柱香的時間。

  來到足將周遭盡收眼底的城樓高處,宋子嵐並沒有回身俯瞰那一片經過自己與劉暄漠同主內外的治理后得以蒸蒸日上的襄陽城,而是駐足在垛口處,凝視遠方偶有炊煙飄然的芳草萋萋,他哪怕是此前痛罵林知白時都不曾皺一下的眉頭,在此刻卻是蹙出難得一見的憂愁。

  在那萋萋芳草的後方,立有一座剛好屏蔽了宋子嵐遠眺視野的高山,屹入悠悠白雲的山巔點綴著千年不化的風雪。

  南溟帝國得以在世縱橫千百年的根基,南溟帝國的京畿就矗立在那座孤山的背後,那裡一直都有金碧輝煌的殿堂,曾經也有威風凜凜的天子在上一呼百應,座下文武百官齊齊心悅誠服的朝拜景象。就算現時其勢再不復往昔的鼎盛,但它依舊是那毋庸置疑的正統代表。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人為何就是想不明白如此簡單的道理,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碰天子底線呢?」宋子嵐雙手肆意搭在堅硬硌手的箭垛上,微微嘆息道:「天命所歸固然是虛,但能坐上皇位的,又有哪個會是省油的燈?」

  「看來這南溟的天,就要變咯。」宋子嵐昂起頭,仰望萬里無雲的蒼藍,徑自囁嚅道:「武夫殺人,只因一怒;天子殺人,只為立威。」

  「戮先皇麾下功臣為中策,只有殺得其所,方可為上策。天子可不介意手染鮮血,就怕到時候欲加之罪不能服眾啊。」宋子嵐裹著雙手,緩緩放到嘴前,輕輕地哈了一口氣,愁容滿面地喃喃自語:「林知白,你那時候到底是怎麼想的?難不成歸根結底,我們還是一路人?」

  「來了。」宋子嵐的心海之中稍顯搖曳,待一聲僅針對自己的輕吟后,他微笑著轉過身,不慌不忙地看向那個衣服又破了幾分,灰頭土臉到不成樣子的男子。

  來者究竟何許人也,在這人間落下襄陽棋子的宋子嵐自是心知肚明。

  「大名鼎鼎的雨夜屠夫,這一次怎麼這麼狼狽呢?」宋子嵐雙手籠袖,並沒有顯露出一丁點兒的防範之意。

  「宋子嵐。」雨夜屠夫那堪稱標誌性的赤目黑衣上,又多了好幾道仍在緩緩蠕動癒合的傷痕,雖然已經不見鮮血流淌,但那些堪稱誇張的傷口卻無不宣示著他剛才經歷的戰鬥究竟有多麼慘烈。

  如果不是有鎩幽在背後充當靠山,那一刀的崢嶸,就足以一記腰斬這名聲響徹整座襄陽城的雨夜屠夫了。

  落地即生根的刀意至今仍在他的體內作祟,更不時與自身血脈產生激烈碰撞,牽動出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或是頭疼欲裂,或是瞬間四肢乏力,但就算是這樣,他依舊選擇強撐著自己未及巔峰的身體,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這座城牆。

  因為這裡佇立著他此生必殺的目標。

  「還不是時候殺我。」微聲過後,只見那一臉雲淡風輕之意的宋子嵐稍稍揚起單臂,還未曾有威勢展露其中,天空中飛轉落下的一道倩影就逼得這位儒生不得不收意往後踉蹌個幾步,才堪堪避開了那把僅瞄準著脆弱關節所在的旋刃。

  「軒轅庭春。」來者此番還特地戴上了可謂是巧奪天工的精緻面具,卻仍是一個照面的功夫就被宋子嵐戳破了天機所在。「你們倆這麼猴急幹什麼?就不能再等等么?」

  「殺人還要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雨夜屠夫悍然向前一步,瞬間便在結實城牆上踏出清晰可見的龜裂。「等你布置好一切,好讓我們自投羅網?」

  「局中棋子如何能夠對棋手指點江山呢?」宋子嵐呵呵笑道,又一次的淡然起手依舊不帶有任何煙火氣,但這時,與之臨淵對峙的兩人,卻是驚覺自己的足下彷彿被什麼東西給死命纏住了一般,仍自己如何施力掙扎,均是無法撼動其分毫。

  「我說了,還不是時候。」宋子嵐凝指在空中接連彈出兩點晶瑩,晶瑩一出當即化作流光,不偏不倚地墜在那兩人的眉心,轟碎了軒轅庭春堪稱多餘的金面,亦震碎了雨夜屠夫雙眸中不可磨滅的艷紅。

  兩人當場昏厥的同時,宋子嵐的鬢角亦是再一次冒起許多飛揚的銀絲。

  擊暈二人之後,深藏不露的宋子嵐並沒有選擇乘勝追擊,而是以雙手在身側划圈,翩然牽引中,帶出一根全由虛無負責鑄就的毛筆,在那兩位暈卻不倒的男女腳下分別畫地為牢。

  向內暈染的濁墨速度飛快,須臾間便已開出了兩個雖然置身平面,卻猶有深不見底之態的黝黑圓窟,不大不小,剛剛好足夠容下那兩人的身體。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宋子嵐打起響指,男女身下的空洞當即浮出無數漆黑的繩鞭,將二人逐漸拖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

  李丹青將蘊涵異彩的蒲意收回別在大腿上的刀鞘,在那一眾將自己奉若神明般的仰慕眼神中,他並沒有再展現出任何的仙人姿態,默默無言地回到了房間里。

  人們並不知道這位藏身於凡塵俗世間的神仙究竟幹什麼去了。他們只知道自個兒中午飯吃著吃著,牛皮吹著吹著,屋頂上就傳出了與拆樓沒什麼異樣的巨大動靜,緊接著就是一道貫射而出的長虹,等到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跑到門邊觀望的時候,那位高手就已經收鞘回來了。

  對於樓下宛如一壺沸水般鬧騰得不可開交的激烈討論,身為始作俑者的李丹青倒是沒有半點理會的意思,徑直推開房門后,他還順便將捎帶在指尖的兩片白羽貼在了門縫上,以此隔絕了喧鬧煩擾的人聲鼎沸。

  從受釁而出,到大勝而歸,被七星州許多人都視作是李家繼劍聖后又一武道扛鼎之人的李丹青不負肩上眾望,包含出鞘在內,不過是半炷香的時間,他僅用兩式就已打崩了雨夜屠夫的第二次襲殺,並以此決斷了那人日後可能陰魂不散的窮追猛打。

  李丹青在一邊的幻化長虹並沒有影響到雪兒治療姜樂冥的進度,等到前者悄然回歸之後,姜樂冥背上的死亡之氣已然全數消失。

  「呼——」把姜樂冥從生死一線中強行救回來的雪兒長出一口氣,她的臉龐略微有些發白,但至少還沒有顯而易見的虛弱流於表面。

  李丹青只適時為雪兒端上一杯溫水,當中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

  「謝……謝謝……」雪兒怯怯接過木杯,聲音聽著有些沙啞。

  「好好休息一會兒吧,你也累了。」縱使眼眸深處有五味陳雜,但最終匯在李丹青臉上的,只有淺淡的笑意。

  他用大拇指點了點後方特意空出來的床鋪,被褥床套已然配設完畢,都是掌柜吩咐小二給李丹青新買回來的,說是要免費送給自己。幾番推辭仍無法磨滅掌柜的堅持,李丹青自然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雪兒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李丹青,偏偏是欲言又止,不敢做主動發問,遂每每當後者的視線轉向自己,她便會立刻看向茶杯,如此反覆幾次過後,早就留意到雪兒異樣眼神的李丹青終於會意,揚了揚手,輕聲道:「說來我們好像沒怎麼見過吧,我是李丹青,是.……」

  原本想說敦煌正是自己大伯的李丹青突然頓了一下,晃了晃腦袋后,及時改口道:「是朝陽伯伯讓我來看望你們的。」

  「朝陽伯伯.……」雪兒抿了抿嘴,思緒在腦海之中翻騰,很快便掘出了相關的記憶:「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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