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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對不起

  少年隻身一人站在偌大的沙漠之上,由左手進行抓握的長劍斜向垂倒在地,劍鞘的前半部分稍稍地淹沒在黃沙之中。他低垂著頭,一陣陣悲涼隨著鼓動的大風在他的身上拉拽出絢麗的殘影。好似連呼吸都停滯了一樣的少年目光獃滯地凝視著那個有人曾經存在過的沙坑,坑洞之中,現時只留下了一片破損不堪的黃色布料,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灰色的氣流在他身側堅持不懈地編織著某種將要成形的圖案,等人高的流光溢彩現下正一絲不苟地勾勒著其上的全數細節,先是健全的四肢,然後再到眼耳口鼻。低沉的嗓音漸漸響起,那是來自於死亡深淵的空洞迴響,連帶著不屑一顧的輕蔑:「陳芒不惜用命也要為你換來的機會,到頭來,卻仍舊是無濟於事啊。劍聖的兵器,只有在他的手上才具備能夠跳過命樞,直接對我本體進行審判的能力,以前是這樣,以後更會是這樣。既然你不是劍聖,那麼,你根本就殺不死我。」

  說罷,一陣狂風迭起,自晦澀的流光中裹出一張宛若雄鷹利爪般的手掌,五指如鉤,悍然刺向姜樂冥的臉龐,可還未等其來到能夠近身的距離,一道幾乎是拔地而起的刀光劍影便直接沿著手腕削掉了這橫空出世的利爪,旋即被蹬到遠方的手掌在落定之際便立刻融成一團厚實的陰霾,應順著那人形氤氳的冥冥,重新與之融合為一體。

  斷其狗爪的,正是早先一馬當先的憶寒匕首,且在姜樂冥得了念殺理之劍后,這柄幾乎是伴隨著少年走過武道上所有春夏秋冬的喚靈兵器並沒有迎來喜新厭舊的悲慘結局,反倒在姜樂冥的刻意引導之下,成為了那一個永遠都會潛藏在暗處的致命手段。

  被憶寒斷去手掌的傷口花了比平時還要長兩次呼吸的時間才重新恢復,這叫連面龐都已不再朦朧的仲念幽心中暗起驚嘆,但也僅僅只是驚嘆,他並不認為姜樂冥憑藉這樣的小小計謀就能使自己有去無回,相比起沉穩老練,且心狠手辣的劍聖而言,當下的這位少年,不論是道行還是年紀,都太年輕了。

  振臂散盡陰霾的冥界男子緩步走出平地而起的禁錮,就像是一個想要去安慰年輕人的長輩,慢條斯理地來到了姜樂冥的身邊,與之並肩而立。如果沒有那充斥在二人之間,可謂是水火不容的氣焰衝突,二人此刻的相處模式,放在一般人的眼中,或許真的會被認為是父與子之間的挑燈夜談。

  「人類,是多麼脆弱的存在啊。」仲念幽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輕輕地揮手猶如墨筆在熟宣上一氣呵成地掃出一條長線,讓那個已成歷史塵埃的男子再一次以虛幻實體的方式出現在姜樂冥的面前,安詳而平靜,唯那標誌性的黃袍至此卻被鍍染上死寂的灰白:「你們擁有著超乎所有物種所能想象的決心,那是你們與生俱來的能力,也是你們能夠在歷史長河中牢牢佔據上風的憑仗。但是,你們的歷史是由無數前人所鑄成的,正是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決心,才讓人類成為了這裡的主人。但當它分散成獨立存在的時候,你們,又拼得過這世上的哪一種生物呢?」

  「靠著團結一致所鑄就的輝煌,是無法革除你們人類那脆弱個體的本質的。」仲念幽緩緩搖頭,旋即單手攥握成拳,也不過是一次呼吸的瞬間,就好似故意成形用來挑逗姜樂冥的身影頃刻破碎成灰,融入茫茫大地,成為那遍野黃沙中最不起眼的一份子。

  「我會殺了你。」姜樂冥提著垂劍,彷彿有氣無力的語氣根本不屑於駁斥仲念幽的夸夸其談,只將最為純粹的堅定化作言語,經由少年的嘴,過渡到那冥界中人的耳畔:「不過就是一個命樞而已,殺得多了,你還是會死的。如果一百遍不行,我就殺你一千遍,一萬遍,甚至十萬遍,直到你死了為止。」

  「我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而已。」對於姜樂冥的誓殺詞,仲念幽卻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劍聖賦予你的使命是與整個冥界相抗衡,但你卻為了殺我一個人就打算窮盡一切,劍聖還真是看錯人了啊。」

  「我會把你們全都殺光的。」且在仲念幽的注視下,少年默默下蹲,保持著單膝而跪的姿態,他伸出手,在那坑洞之中拂起了唯一僅存於世的黃塵破布,那是陳芒叔最後留給他作紀念的東西,也是那必須封入衣冠冢的東西。

  「什麼列君生,什麼異靈教,一個不留。」

  說罷,天地暴起一線驚雷,不知何時再度懸在仲念幽頭頂的利刃正是姜樂冥手中劍放大了無數倍之後的景象,在電閃雷鳴的擁簇下應運而生的重劍一如天賜的審判,鎖死了仲念幽一切能夠加以騰挪的可能。

  沒等冥界中人在臨走前再說上一句話,毫不拖泥帶水的蠻橫劍罡便是直接長貫而下,削鐵如泥的鋒芒一路勢不可擋,直至在平滑沙地上炸出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那一陣雷霆這才不緊不慢地沒入深邃雲層之中。

  這一次,仲念幽沒有重新出現在姜樂冥的眼前了。

  幾乎有半隻腳都橫跨在懸崖邊緣的姜樂冥用指尖把衣袖鉤入掌心之中,而後五指齊動,捏住衣袖的角落,以此擦去眼角的晶瑩垂淚,等到屬於大地的風塵僕僕藉此過渡到他的身上之後,少年旋即用雙手捧起那塊才不過一個手掌大小的破布,於緘默無聲中徐徐向著東方走去。

  姍姍來遲的少女在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了那一劍的鋒芒,等到她終於氣喘吁吁地趕到戰鬥發生之地時,迎接她的,就只有兩手懷捧唯一遺物的姜樂冥了。

  原本止住了淚花因少女捂嘴掩泣的動作而再一次決堤,溫熱的水花貼著臉頰滑下,落在那一塊黃色的布匹上。

  極北之地的旅程結束了,姜樂冥那能夠有所依靠的旅程也隨著陳芒的死而徹底宣告了完結,再往後的日子,少年就要真正意義上地獨步探江湖了……

  ——

  「又走了……」睡在一塊平整大石上的紫衣男子面容惆悵地仰望著寂寥的天空,今夜並不是群星璀璨的日子,深幽的紫雲籠罩了夜空,連同月明一起遮掩,將深邃毫不吝嗇地散落人間。

  在他的身邊,純潔得宛若一張白紙的女子正蹲坐在一棵大樹邊,指尖有皮毛呈現出棕色的松鼠來回悅動,而腳邊則還有大約三兩隻兔子正靠著她的腳踝,神情泰然地睡著。這些平日里十分怕人的動物們,此刻卻在這女子的身上找到了難得的熟悉感,這也難怪,畢竟,作為花仙的她,古往今來,都是這大自然的一份子。

  江鳴羽微微挺身,看著那個在眾多小動物們簇擁下笑容幸福的女子,神情一時間卻是變得尤為複雜。他自認不是那種什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熱血男兒,也從來都不想插手江湖之中的恩恩怨怨,實際上,如果不是有父親的囑託,他就應該在那座大山裡晃晃悠悠,快快活活地度過一生,除了自己的衣食住行之外,根本就不需要在意其他事情,什麼天下,什麼冥界,對他來說都不是應該考慮的範疇,那是其他人的責任,從來都不是他自己的。對他來說,唯一的天下,不過是山中木屋前的那一片小小農田罷了。

  自己其實早就超額完成了使命,既是父親交託給自己的使命,也有那些因而被附加在身上的使命,當他活著走出行天戰場的那一天起,他就應該帶著紫熏一起回到山中了才對,根本不應該,也沒有任何理由接著在外闖蕩,或是留在這裡,恭候那取劍歸來的少年。

  他大可以帶著紫熏就這樣一走了之,沒有人會怪他,因為他本來就不是肩負世界重擔的那一類人。

  最開始的時候,江鳴羽還會覺著這樣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所謂,冒冒險什麼的,雖然危險,但好說歹說也是為生命賦予了別樣的意義,可隨著紫熏走入他的生活,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離他遠去,敦煌,田敬禾,再到剛才的陳芒……縱使他們之間的交情遠遠算不上深,但卻讓江鳴羽不得不斟酌起自己到底要不要將那無償的幫助繼續貫徹下去。

  這一場箭在弦上的戰爭到底是會死人的,而且說不準哪天就會輪到自己。認清這一事實的紫衣的眉鎖顯得更深了,無言的注視落在與萬物玩得不亦樂乎的女子身上,他的氣息漸漸變得急促。

  故鄉,就在不遠處的大山上,是留下,還是解甲歸田,在姜樂冥歸來以前,全在江鳴羽的一念之間。

  良久的思索過後,江鳴羽終是咬緊牙關,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站起身,緩步來到紫熏的身邊,遞手輕拍女子的肩膀,等到花仙帶著天真的色彩回過頭來之際,他以五指作引,在她的面前散出一陣由靈氣構成的迷霧,旨在催眠而非傷人的霧氣瞬間侵入她的心脈,使其立馬昏睡過去。

  江鳴羽抱起她那輕柔的身影,看著那一眾美夢剎那破碎的小動物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呢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

  對不起。

  在埋葬了陳芒以後,如約回到那片森林的姜樂冥與雪兒,只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找到了這三個字,至於那個應該加以接引的男子,此刻已然不知所蹤。

  已經將長劍牢牢背在身後的姜樂冥看著那歪歪扭扭的字體,一時間看不出有多少訝異的神情變化,只有一陣苦笑若隱若現地飄過,還沒等其掀起多大的風浪,少年便當即轉過身去,向雪兒揮了揮手,聲線稍是沙啞地說道:「我們走吧,雪兒姐。」

  「江叔叔他……」

  「他已經為我們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姜樂冥一臉雲淡風輕地說道:「這會兒,也的確是時候該回家看看了。帶著紫熏姐一起,回家看看。」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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