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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按圖索驥

  邵雍不解的問道:「溫兄何出此言?」

  溫某苦笑著道:「官人看看我家裡現在這個樣子,如果家父是高人的話,早就入朝為官,不說能住高門大院能錦衣玉食,哪怕能讓全家老小衣食無憂也做得到啊!高人會整天說一切都是定數,還說什麼要安貧樂道嗎?」

  溫某人的聲音越說越高,頗有幾分不吐不快的怨氣。

  邵雍默然。

  這幾句話,字字都打在了他的痛處。

  他就是不願走仕途,才以遊歷的名義躲了出去的!

  好在他如今知道一味的置身事外,確實不是高人所為。

  於是,邵雍勸道:「溫兄,或許你不了解你父親的苦衷。」

  溫某嘆口氣道:「唉,讓官人見笑了,您初次登門就聽我說這些家醜,見笑見笑!唉,什麼苦衷不苦衷的,就是沒本事唄!」

  邵雍頓時覺得手中的書卷有千斤重,如此滿腹經綸之高人,知過去未來之事之人,竟然落得個被子孫埋怨的下場,實不應該!忍不住辯解道:「溫兄,我就是看了溫老爹留下的指點才能找上門來,像這樣精準到不差分毫的預知能力,只有神仙才做得到啊!」

  溫某搖搖頭自嘲道:「真要是神仙,那就給我們留塊金子能打打牙祭也好呀!」

  邵雍收了笑容,看了看門外的天色,在心裡默默重複著溫某的最後一句話,盯著手裡翻開的書頁,過了好一會兒,抬頭說道:「溫兄,你父親給你們留了一筆錢財!」

  溫某搖頭:「真要給我們留了錢財,我就不用當棉衣了!」

  邵雍的語氣篤定:「有白銀千兩!」

  溫某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在哪兒啊?我怎麼不知道?」

  千兩白銀,那可是能裝滿滿一箱子的!

  這家裡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沒有哪個角落是他不知道的,一枚銅錢都不可能錯過,要是真有這麼大筆銀子,他做夢都能笑醒。

  邵雍默算片刻,抬手指著西邊的門口道:「就在卧房之中,睡床的上首位置……的床腳下。」

  溫某抬腳就進了西邊的卧室,隨即像風一樣跑出來,態度恭敬:「官人,請進來說話。」

  這就是信了。

  邵雍起身跟進去。

  溫某指著邵雍說的位置,有點不太確信:「是這裡?」

  卧房不大,靠北牆擺了一張在這附近村中很少見的木質卧床。

  邵雍的眼神特別好,一眼就看出卧床四周的落灰痕迹,絕對是擺放多年不曾移動過的。

  要是在從前,他會先自省一下是不是搞錯了。

  但是今天經歷了接二連三的奇迹,他毫不猶豫的說:「你挪開床頭的衣櫃,就在靠牆的床腳底下有一塊石板,揭開石板拿掉兩層磚塊,就能看見白銀,一共碼了三層!」

  溫某將信將疑,走到衣櫃前,伸腳跺了跺,聲音果然不一樣,激動地叫出在後院看熱鬧不敢進屋的弟弟和兒子侄子們。

  眾人一聽還有這等好事,個個喜上眉梢,齊齊動手。

  搬開衣櫃,挪開床腳,颳去薄土,揭開石板,掀掉兩層麻石磚塊,露出了已經發黃的白粗布。

  再底下,白銀的層數、數量,加起來一算,竟是分毫不差。

  溫某的兒子溫淮好奇的去看邵雍手裡的書:「官人,我阿翁在這本書里寫下了我們家的秘密?」

  年輕人的心事都寫在臉上,那模樣一看就是想知道自己家裡還有什麼地方能藏著寶貝。

  邵雍笑了笑,把手裡的書遞過去:「是啊,你再看看!」

  溫某呵斥制止住自己的兒子,抓過書,用衣袖擦了擦,雙手捧還給邵雍,賠笑道:「犬子無禮,請官人見諒!這本書是家父指明送給官人的,它就是官人的了,未經官人允許,我們不得再碰此書。」

  說完,轉身去取了十錠白銀要送給邵雍:「感謝官人指點,區區心意,請笑納!」

  邵雍接了書,說什麼也不肯要銀子:「有此書便可!銀子是溫老前輩留給你們治家的,請不必與我客氣。」

  溫某推讓了兩回,就縮了手,招呼邵雍到前頭去用飯食。

  邵雍謝絕了:「溫兄還是與家人收拾好物件,不要聲張,等下老吳返來,我就跟他一起回去了。」

  他們兩人正在前院的樹下說著客氣話,老吳挑著籮筐打轉來:「夫子,天色漸晚,再不回去就看不清路了。」

  邵雍順勢告辭。

  溫某熱情的把他們送到村口,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疾步奔回家。

  溫家這會兒簡直炸開了鍋,全家十幾口人圍坐在剛挖出來的銀子旁邊樂得合不攏嘴,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這筆錢要怎麼用。

  溫某急匆匆的進了家門,立即將大門緊鎖:「財不露白,你們都給我把嘴巴閉緊點!」

  這麼多年來,他是真的窮怕了!

  溫某的妻子王氏忙道:「知道知道,我已經叮囑過他們了,不但是出門不能說,就是見了人連笑都不能笑!」

  不僅要防著那些無賴、梁上君子,更是要防著家裡人不小心說出去,小吏整天上門來就麻煩了。

  馬腳嘛,你自己不露,別人是猜不到的。

  溫淮不服氣的問道:「阿爹,翁翁的那本書,為什麼就白送給那位官人了?」

  溫某沉下臉,呵斥道:「那本書在翁翁手裡這麼多年,你們誰仔細看了?人家跟你說這本書里有秘密,你就相信真的有秘密了?!」

  溫某的親兄弟溫二連忙拿出一封油紙包好的信:「大哥,在最底下我還發現了這個。」

  上面是祖父的筆跡,他們誰也不敢私自拆開,都等著現任的家長溫某來拆。

  溫某抽出信紙,念道:「乙酉年壬午月壬午日甲申時,有賢人至,此金方出,贈金,賢人不受,授書則返。全家得金,於十日內去東北方向十七里的山上,有一寶地,讓吾入土為安為要。」

  溫家上下面面相覷。

  溫二伸長了脖子去看:「然後呢?剩下的銀子怎麼處置?」

  溫某抖了抖信紙,把手一揮:「就說了這些,不管了,先把銀子收起來,二弟,明天你我二人就去東北方向找那塊寶地,其餘的人就在家好生耕種,不得出去串門,有什麼事十日之後再商議。」

  溫二響亮的應聲。

  溫淮悻悻地揉揉鼻子,還是有些不平:「阿爹,我想去找那位官人,把翁翁的書借回來抄一份。說不定翁翁在別的地方還埋了銀子呢!」

  溫某的眉頭皺在了一起:「官人翻閱的那幾頁,我找機會看了幾眼,根本就沒有半個字提到床啊石板啊白銀的,你動腦子想想!」

  溫某的小兒子溫濉飛快地說道:「哥,翁翁在世的時候讓你學你都不學,現在你去把書借回來,那上面的字你都認不全,抄錯了怎麼辦?」

  溫淮握拳瞪回去:「閉嘴!」

  溫某低聲喝道:「都給我老實點!前天里長和村長來咱家怎麼說的?啊?你們兩個要是鬥嘴漏一個字出去,我就剁了你們兩個小兔崽子!」

  他打小跟著阿爹搬到九如村落戶,在這個家裡住了三十年,從來就不知道床底下還有錢財。

  老頭子瞞家裡人瞞得這麼緊,他這個當兒子的都一無所知,現在還要讓一個外人來告訴他們,可見阿爹整天說溫家的氣數飄搖不是沒有道理的。

  事到如今只有老老實實的遵從阿爹留下來的囑託,走一步是一步,該幹啥就幹啥。

  溫某指揮家人把全部銀子按原樣放回去,收拾妥當,把孩子們打發出去,自己夫妻倆加上二弟夫妻倆,關上門坐在一起合計後續事宜,按下不提。

  話說另一頭,陶匠老吳喜滋滋的挑著籮筐往回走:「邵夫子,溫家對你很客氣啊?是不是想送他家的小子到你這裡來讀書?」

  邵雍微微一笑:「我哪裡是夫子啊?他們不過是見了溫老丈的信才對我客氣一些罷了。」

  老吳笑道:「是啊,溫老丈還真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呀,現在他這本書送給了你,那以後我要問個什麼事兒,可不可以來找夫子您請教啊?」

  在老吳的樸實的想法里,凡是讀書人,能讀懂高人的書自然也是高人,高人能做到的事,被高人認可的這個人同樣能做到。

  邵雍是個治學嚴謹的人,哪怕是在普通的勞動者面前也絕不吹噓誇口:「溫老丈的本事,我現在也只能看懂一二,以後能不能像溫老丈一樣知未來事,尚不可言。不過,我看你今天收穫不小啊!」

  老吳笑眯眯的:「邵夫子,那您能算出來我今天都賣了些啥?」

  邵雍笑了笑,腳下不停,腦海里的手指卻開始飛快的寫寫算算:「我看你呀,今天帶了八個瓷枕出來,賣了六個,現在筐里還剩兩個。」

  老吳腳下一個趔趄,肩膀晃了晃,連忙站穩了:「啊呀呀!邵夫子,你猜的一點沒錯!」

  他往筐里放瓷枕的時候,邵夫子是在門外等著的,並沒有看到他的動作,本來他還想再帶幾個飯碗的,想著出門出的晚,擔那麼多東西怕磕壞了,臨時又把碗拿出來放了回去。

  哎呀親娘哎,真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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