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厭了人間
陳知墨伸手捂著額頭,小聲慘叫著,力度之大那根柱子上赫然出現了幾條裂痕,竹葉撲簌簌的落下。
「多謝。」
李休站起身子,掌心中的青色蓮花旋轉消散,他看著陳知墨,道了一聲謝。
他學過天下所有東西,了解過所有有關於修行的書籍記載,但從未參透過修行方法,不能修行,自然也沒人教他。
「不用謝,小事一樁,小事一樁。」
陳知墨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條毛巾蓋在頭上,一隻手拖著腰,仰頭看著天上。
「我這算是踏入初境?」
李休問道。
「算,自然算。」
陳知墨道。
能修行終究是一件好事,無論你修鍊起來的速度快慢如何,只要有進展就是好事。
何況他的確學的很快,並且修的很快。
朝夕便踏足初境,而且靈氣凝視,猶如臂使,陳知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覺得天下間只有一個李休。
想來也應該只有一個李休。
「修行功法境界固然重要,但修行一途分化萬千,我已經沒什麼可以教導你的了,但首先你要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換句話說,你想修什麼?」
陳知墨將毛巾放下去,露出帶著紅印的額頭,認真的問道。
「我對修行本不算了解,但我看過很多書,大道萬千,可供選擇的有很多,喜歡的東西也很多。」
「那你喜歡什麼?」
陳知墨問道。
「下棋,看書,聽戲,賞梅,踏雪,觀雨,我喜歡人間的一切美好與不美好。」
李休道。
「那你想修的東西一定很多。」
陳知墨笑道。
「以前很多。」
李休想了想,說了一句,然後沉默半晌,繼續道:「但我現在只想學劍。」
「為何?」
陳知墨挑眉問道。
「因為蕭泊如是劍仙。」
李休看著他,道。
陳知墨皺著眉,並沒有聽懂。
李休也並不想仔細解釋,只是道:「我想證明他的劍比蕭泊如強,而且強得多。」 ……
李休的加入對於書院來說就像是湖面砸進了一塊大石頭,千里梅嶺颳起了一陣風直接吹進了長安城。
而此時的長安城卻很是熱鬧。
今日楊妃大壽,這個女人陪伴了先帝一生,親眼見過朝局動蕩,親身經歷過十四年前那場大唐最昏暗的時間段,她活了很久,一千年,或者九百年。
楊妃很老,老態龍鍾,身上的皮膚暗黃,老人斑遍布上下,但牙口很整齊,潔白,只是眼中昏黃,氣息萎靡,想來活不了太長時日。
但只要能活下去沒人願意死。
所以楊妃穿著很整齊,很莊重。
這場壽宴舉辦的地點在皇宮內,幕林園。
這一天來了許多人,朝中百官幾乎全都到齊,但陛下沒有來,自十四年前開始,陛下就再也沒有來過。
皇后自然也不會來。
這是大唐,陛下的態度自然最重要,按理說大臣們也不該來。
但是太子來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楊妃是五境強者。
所以百官們也就來了。
再強的人也逃不過歲月的侵蝕,楊妃雖是五境強者,但如今已入暮年,活不了幾年,一身氣血精神衰弱至極,算是最弱的五境也不為過。
但五境就是五境,這本身便值得尊敬。
「陳留王世子李休到。」
壽誕的氣氛自然熱鬧至極,宮女們手捧著百色食物,千味美酒穿梭於宴席,偶爾路過侍衛身側會偷偷塞上幾枚果子,軍士們也悄悄藏下。
席間百官大臣相互打著招呼,商討著唐國內政以及邊疆戰事,其中還會出現幾聲關於花樓姑娘的言辭,然後引起一陣鬨笑聲。
正在這時,門口處的侍衛突然開口沖著裡面大喊了一句。
按道理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員才值得如此待遇。
李休是世子,本無官職,但身份特殊,況且世子身份本就不同。
因此也被喊了出來。
場間氛圍一靜,觥籌交錯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了門口那道青衫少年的身上。
萬眾矚目那少年不閃不避,面不改色,徑直走到了正中央。
也不說話,就這麼抬頭靜靜地看著首座高位上的楊妃。
自從他回到長安之後,關於他的傳聞就不曾平息過,尤其是最近老喬劍劈天門更是響徹了京都,不知震撼了多少人,真可謂是雖死猶榮。
而前不久有聲音李休加入了書院,而且似乎能夠重新開始修行。
書院沒有否認,李休沒有否認。
既如此,那便是默認了。
書院與現在的陳留王李安之不和,李休身為子侄卻加入了書院,再想起十四年前的那個傳聞,這其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清晰不過,只差著拿出一根針輕輕挑明。
而且朝中百官都知道當年李來之之所以會戰死,和楊妃有不小的關係,也正因此陛下才會愛答不理的狀態。
與李安之覬覦王位的傳聞不同,楊妃參與李來之的死可是有確切證據的。
這一點人盡皆知。
楊妃俯首看著李休,渾濁的眼中有著一瞬的恍惚,拿著杯子的手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
那雙眼睛,當年的李來之就是那樣的一雙眼睛,一樣淡泊的眼神。
二人對視,半晌無話,場間的氣氛漸漸凝重起來,慶生的戲曲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
「殿下。」
有大臣開口提醒道。
太尉齊秦閉著眼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似乎感受不到眼前的一幕。
「李休,來我這邊坐。」
太子李弦一衝著他招了招手,道。
無論怎麼說,今日是楊妃的壽宴,朝中百官齊聚一堂,再大的事,再大的恩怨也要過了今天再說,否則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李休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仍舊靜靜地看著楊妃,場中氣氛更加沉重。
片刻,他沖著楊妃行了一禮,然後起身凝視著那雙略渾濁的眸子,眼中帶著平靜,身子挺直,輕聲道:「今日太妃壽辰,本世子走的匆忙,只準備了一件禮物。」
百官鬆了一口氣,太子臉上的神情也淡了些。
楊妃耷拉著眼皮,有些好笑。
「世子用心準備,定是厚禮。」
李休點了點頭,語氣逐漸淡漠:「是厚禮,只不過在送禮之前還要請您做一件事。」
「哦?何事?」
楊妃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興趣。
「李休,請您赴死。」
他拱了拱手,又行了一禮,神色鄭重。
太子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杯子碎裂聲音響起,朝中百官大驚失色,盡數起身。
太尉緊閉的雙眼終於是睜開了一條縫隙。
「我活了十九年便厭了人間,您活了一千年,自然早該倦了,不如就此歸去,生於此天此時此刻,死於此天此時此刻,如何?」
李休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