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做狗和做人
今夜特別漫長。
在李休等人遠赴浮白城的時候,聖山之上卻宛如死寂一般。
其餘勢力的旁觀者早已經離去,而且是連夜離去不曾有半點停留,現在這個晦氣時刻,誰要是敢留下來找不自在,那才是真正的不自在。
聖山之上留下了很多屍首,很是刺眼,行走路過的聖宗弟子更是連目光都不敢往那頭看,他們在恐懼,他們不敢面對這一切。
今天的聖宗很狼狽,往後的聖宗會或許會更加狼狽。
山巔之上,聰小小的那座聖女宮殿崖前。
羅浮淵和蒙太奇便站在此處,目光凝視著崖下飄飛的花瓣,都是有些無言。
聖祖已經回到了聖山深處閉關,同時發出了聖祖令召集鎮守在荒州之上的其餘幾位宗師回宗,雖然還沒有正式宣布,但所有人都清楚,往後的聖宗已經陷入了半封山的狀態。
「我該聽你的。」
蒙太奇坐在山崖上,身上的灰敗和落寞之氣不停纏繞,那是英雄遲暮,那是即將走向凋零的死氣。
他眼中有些後悔,在當著自己最疼愛的弟子面前,他從不會遮掩自己的情緒。
因為那沒有必要,再如何鐵打的人也需要一個能夠發泄的地方。
羅浮淵站在他的身後,輕聲道:「欲速則不達,這是您當初教過我的事情,只是很可惜,您自己卻並沒有這麼做。」
蒙太奇笑了笑,說道:「大道理誰都講得通,但真正做的事實又有幾人做得到呢?」
「浮淵,我錯了嗎?」
羅浮淵沉默了會兒,然後搖了搖頭道:「不以成敗論對錯,只以成敗論英雄,這也是您教過我的事情。」
從聖宗的角度來看他的選擇或許並沒有錯,聯手萬香城,幾十年內成為第六大勢力,這樣的結果和地位足夠來賭一次。
但他賭輸了。
輸了就是輸了,但你不能說那是錯的,只是因為輸了,所以那才成為了錯事。
蒙太奇有些驚訝:「想不到我竟然教過你這麼多事情。」
羅浮淵低著頭,尊敬道:「師尊教了我很多,足夠我受用一生。」
蒙太奇嘴角泛起一抹苦澀,道:「我教了你很多應該做的,但我自己卻並沒有那麼做。」
他低頭看著山崖之下,身上的暮氣變得濃郁了一些,喃喃道:「原來我還是錯了。」
二人坐立與山崖之前,蒙太奇拿出了自己的劍托在手中看了很長時間,然後抬手扔進了山崖下。
「以後的我,再也拔不出這把劍了。」
他喃喃道。
羅浮淵臉上出現了擔憂之色,喊道:「師尊。」
蒙太奇擺了擺手,輕聲道:「我還能活很長時間,不用擔心,今日過後我便會將聖宗掌教之位傳給你。」
這話很驚人,一位小小的三境修士卻要成為聖宗掌教?
要知道即便是如今的聖宗已經沒落,再也不可能成為第六大勢力,但這個宗派所剩餘的力量依舊足以傲視天下的一流勢力。
這樣的門派卻讓一位三境修士成為掌教?
尤其還是一位後輩,於情於理都無法說服旁人。
但羅浮淵自身卻並沒有什麼吃驚的反應,他只是站在蒙太奇身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成為掌教之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蒙太奇看著自己這個弟子,有些好奇的問道。
羅浮淵想了想,目光遠望著聖山西方,輕聲道:「我想道個別。」 ……
中國 ……
李休等人的行蹤並沒有加以掩飾,有心之人只要想查就一定能夠查得到,何況還是聖宗這樣的門派。
「這是雙贏的事情。」
浮白城,古董鋪子里,眾人已經在這裡待了兩日的時間,並未急著離去,因為還有些事要處理,還有些話要說。
李休坐在櫃檯之後,手裡捧著一本書正在觀看,棋魔站在他的身後,開口說道。
李休道:「你只是想活著。」
棋魔點了點頭,並不否認:「但殿下同樣也活了下來。」
「你總不可能一直跟著我。」
「為何不能?」
「你是個有野心的人,有野心人的通常不會喜歡做狗。」
「做狗還是做人其實都是一回事,無非就是做人說起來要好聽一些。」
李休搖了搖頭,道:「做狗和做人並不同。」
棋魔有些詫異,問道:「哪裡不同?」
「人始終是人,而狗不可能永遠是狗。」
他低頭看著書,並沒有回頭。
棋魔站在他的身後,目光微微眯起,不停地閃爍著。
沒人喜歡做狗,哪怕是為了活著。
「你可以選擇離開,憑藉這件事的威望,未來百年內可保你無憂,百年後別人想殺你或許也很難殺。」
李休輕輕地翻了翻書頁,輕聲說道。
這聲音很輕,也很平靜,就像是真的給了他安穩離去的選擇一般。
棋魔的目光閃爍的更加厲害,許久后他抬頭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頭髮,笑著道:「我這人其實沒什麼野心,能活著就是好事。」
「離開一樣能夠活著。」
「可跟在殿下身旁總能活的更安穩些。」
這應該就是表態了。
李休合上了書,將書放在了那盞黃燈不遠處,然後抬起了頭轉身看著棋魔,說道:「有野心不是壞事,懂得取捨更是好事,你是一個很不錯的人。」
棋魔問道:「殿下認為我是人?」
李休反問道:「難道你不是人?」
棋魔嘿嘿一笑,道:「我自然是人。」
李休點了點頭,轉身朝著二樓之上走了過去:「做人和做狗其實並不難選,唯一的差別就是狗要做的事和人要做的終歸不同,你最好是個人,而且要是一個好人。」
棋魔再度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頭頂,說道:「我當然是一個好人。」
李休說道:「那自然再好不過。」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之上,只剩下棋魔一人站在櫃檯之前,那盞黃燈一側擺著一本書。
書的一角放著一杯茶。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沒了三分之一,然後他又喝了一大口,茶杯中的茶水已經一乾二淨。
他放下茶杯,在櫃檯表面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棋魔低頭看著那本書,汗流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