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做一隻烏鴉
只是階梯本就是雲霧所化,被劍光斬碎之後並未就此消散而是重新匯聚在一起再度化作階梯懸浮此處。
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是斬不斷的,比如情絲,比如清風,比如眼前的雲霧。
這一劍的威力很強,劍光光耀前後數千米,銀白色劃破長空就連遠在身後的傅雲霄等人都能夠清晰無比的看得真切。
梁小刀砸了咂嘴,心道這傢伙實力又提升了。
花雨瑤面色複雜。
傅雲霄和方良對視一眼齊齊說了句不錯。
聰小小沒有說話,只是眼中帶著與有榮焉的模樣。
這段日子以來她始終隨在李休身側,並沒有去做什麼了不起的驚天大事,存在感似乎並不強,但對於李休來說恰恰最需要的就是這樣點滴的陪伴。
就像當初的徐盈秀和喬三爺一樣。
萬象城凌霄駐足不前抬頭凝視著那道劍光,瞳孔縮成一點,手心之上出現了一層汗漬。
他自然識得李休,當初在聖宗之上發生的事情天下皆知,即便是他萬香城也是折損了數位宗師,付出了堪稱慘重的代價。
凌霄貴為其中聖子,地位雖然比不上雪無夜,卻也是極為尊貴。
這次進入倒懸天本想著可以找機會算計李休一次,誰知道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殊不知之前李休追趕審正南和青鸞之時途經他的身側那一瞬間幾乎讓他汗毛倒豎,渾身肌肉緊繃至極,直到李休逐漸遠去的時候他才緩緩放鬆起來。
眼下相隔兩萬階梯感受著這道鋒銳無比的佳釀更是讓他渾身布滿寒意,竟是不敢往前行走。
像他這般的人並不在少數,幾乎所有人都是抬頭感受著這道劍光,然後心中駭然。
耀眼劍光傾落而下,而劍鳴之聲還在響徹。
青鸞淡漠的面容之上終於是發生了一些變化,眸中銀華閃爍,似乎是在驚訝於眼前青年的無雙攻伐。
她抬起了木笛,並沒有吹動,卻有笛聲響徹在長空之上,劍光落在了笛音上被阻擋在外,第一劍被攔下,第二劍被攔下。
劍鳴響起了千餘聲,李休在一瞬間斬出了千餘劍。
每一劍都會前進些許,距離那根木笛也是越來也近。
身後再度傳來了口琴聲,悅耳且平靜。
木笛的聲音隨之減弱了許多,李休的劍也劃破了那些無形的笛音落在了木笛上。
木笛並未如同想象中一般碎掉,甚至上面就只是出現了一道淡淡的白色划痕,青鸞腳下鈴聲回蕩,她抬起了另一隻手,那隻手裡明明什麼都沒有,但當她將掌心朝向李休的時候卻彷彿出現了日月山川。
這一掌是牢籠,以天地為牢籠,以歲月為典獄。
李休被困其中眼前的景色也發生了變化,四周不再是雲梯,身側的審正南,面前的少女還有身後的知白全都消失不見。
他深處黑暗之中,四周一片虛無,剛剛出現在眼前的日月山川盡數不見,只有在他的頭頂之上,一隻籠罩了整個天際的蒼穹大手筆直落下。
嚴絲合縫,避無可避。
而他四周看似廣闊,前後行走距離卻超不過兩步。
兩步絕對躲不過那隻手掌的落下。
而在外界,青鸞的手掌正在緩緩地向著李休的額頭貼近,這一次手掌之中並沒有柔光浮現,但卻給人一種遠勝之前的危機感。
知白皺眉想要往前,但笛聲和鈴鐺突然響亮反而是牽制住了他無法前行。
那隻手越來越近,一團黑霧突然出現在了二人之間。
就像劍光斬不斷雲霧,那隻手也無法驅散黑霧。
審正南與青鸞對視著,深邃的目光中滲透出了地獄一般的景象,地獄本就是囚仙之地,對於仙人們有著不小的威懾力。
眼前的黑霧透露著猙獰的惡鬼使得青鸞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審正南雙眸漆黑,冥冥地府現身背後,他向前轟出了一拳,無數鬼魅妖邪出現在了他的拳頭上。
這就是陰氣。
腳下階梯之上的雲霧被染成了漆黑之色,長空之上的天色昏暗無比,就連剛剛天黑之時出現的月亮都是被黑霧遮蓋了起來。
森然之氣瀰漫周遭,透骨陰寒前後蔓延。
青鸞眼中銀華更盛,身上衣裙光芒大放驅散著這些幽冥邪惡。
她往後退了一步,手上木笛釋放著雪白色的光輝點向了眼前的地府。
那一拳已經不是在是拳,而是攜帶著幽冥之力。
看到她的動作,審正南的眼中泛起一道精光,他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在木笛與拳頭碰觸在一起的時候,拳頭突然化作手掌。
一滴水從手掌當中滴下,落在了木笛之上。
四周的空間開始變得潮濕,然後有許多暗黃色的水滴從空中浮現將青鸞的身體包裹在了其中。
木笛發生了變化,原本笛身之上的那道淺淺白痕變成了黑色,瀰漫在木笛四周那若有若無的仙氣開始消散。
青鸞的目光微微一凝,白裙之上散發著強烈耀眼的仙輝阻隔著四周水滴的落下。
這是黃泉水。
身後傳來的知白的讚歎聲,然後口琴之聲變得起伏不定起來,音律之中充滿殺伐之意,讓得青鸞腳腕上的鈴鐺徹底失去了作用。
「冥界的功法。」
她目視著審正南,眸光冷淡。
即便是不想插手仙人兩界的罪仙之後,青鸞對於冥界也沒有多大好感,何況雙方屬性天生便相互克制。
審正南淡淡道:「許是你獨自一人生活了太長時間,所以你真的不會打架。」
青鸞說道:「也許我真的不會打架,但我的實力要遠勝於你,區區黃泉水又能奈我何?」
話音落下,她的身體漂浮在了天空之上,也許是有著雲霧階梯的限制,她飛離的並不高,大概只有一尺左右。
白裙之上散發著璀璨仙輝,她抬頭看著審正南,身體之上一道仙氣沖霄而起驅散了遮蔽蒼穹的黑霧,露出了那輪皎潔的圓月。
月光照著大地,照著高山,照在了她的身上。
天地間的一切光明都在她的身上落下,這世上有很多光,當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一幅場景?
無數人抬頭看著,覺得應該就是眼前這幅畫面了。
如果真的有人謫仙人落入凡塵,想來變也是這幅場景了。
淡淡柔和的皎潔月輝澆灌在青鸞的身上,四周生出的黃泉水盡數被蒸發乾凈,高山變得無比明亮,山下湖水映襯著絕美月色。
無數生靈跪在地上抬頭鳴叫,像是在拜月,也像是在拜神。
湖水之下出現了兩條千百丈大魚,一黑一白仙首尾相連旋轉遊盪。520
神聖的光輝降臨人間,驅散了審正南背後的冥冥地府。
的確,就像是青鸞口中說的那般,她的確不會打架,但她的實力要比他們強得多,若不是因為有著倒懸天的限制也許她早便已經跨過了五境門檻。
在倒懸天里獨自一人生活的數百年無疑是很孤獨的數百年。
青鸞站在空中俯視著審正南,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遙遙點出,周身仙輝被剝離了些許,向著審正南飛掠過去。
速度並不快,也談不上一往無前。
仙輝就像是飄絮和絲帶在空中緩慢而又沒有軌跡的落在了審正南的身上。
這一次他沒有再化作黑霧散去,在仙輝的照耀下他的面色有些蒼白。
月光形成的絲帶落在了他的胸前,審正南的身體倒飛出去順著階梯滑出去不知多遠。
青鸞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光芒萬丈。
而審正南躺在地上雖是身受重傷但他的臉上卻出現了一抹笑容,輕聲道:「你果然是真的不會打架。」
話音落下,他將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身上,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李休拖延時間而已,如果單論攻伐之力他遠不如李休,眼下想要破局也就只能靠李休。
青鸞眉頭微微一皺,然後也將視線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目光微微一凝。 ……
李休身處牢獄之中四周一片黑暗,他無法行走,既然無法走得出,那就斬碎他。
這就是他的想法和打算,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簡單。
於是他抬起了劍,諸天古字環繞劍身,他往前邁了一步。
平靜的目光當中毫無波瀾,這一劍的動靜並不大。
抬手,握劍,邁步,往前,然後一劍斬了出去。
他的身體化作一道劍光,就像是和長劍融為一體了一般感覺。
這道牢獄很堅固,否則也不會困住李休如此長久的時間,何況這還是仙人的牢獄。
但就是如此牢固的結界在這一劍之下卻像是紙糊的一般,周遭的漆黑一片消失不見。
高山和雲霧重新出現在了李休的面前,但他這一劍卻並沒有停下,反而還在向前,並且沒有半分減弱的跡象。
青鸞就站在他的身前空中,身體之上凝聚著整座倒懸天內的光明。
在這一刻她就是神,在這一刻沒有人能夠違逆他的意思。
但李休還是一往無前,他的目光始終是那般平靜,讓任何人看了都會情不自禁的生出信心。
即便是墜落深淵的人在看到那個目光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對他產生信任。
「其實世間所有的光亮並沒有全都凝聚在你的身上。」
他在往前,同時開口說道。
青鸞的眼中出現了一抹疑慮,但她還未開口便聽到李休繼續說道:「因為還有我的劍光。」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無比奪目的劍光極為驚艷的劃破了蒼穹,劍光之凜冽照耀整座高山為之閃耀,那些高山之下跪拜的生靈紛紛停止了動作抬頭看去。
劍光只有一道,卻彷彿壓下了世間所有的光亮。
李休的身體出現在了青鸞的面前,兩個人面對面,目光彼此對視著,然後擦身而過。
「敵無不斬,斬無不斷!」
他的身體越過了青鸞站在了雲梯之上,手持長劍長身而立。
身上青衫微微飄揚,沖霄劍意隱沒身體。
青鸞從空中落下,天地間的一切光輝隨之消散。
無比寂靜的四周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脆響,像是啪的一聲。
那根木笛斷成了兩半,她腳腕上的鈴鐺散落在了地上。
身上的白裙也出現了許多劍痕,刻畫在上面的紋絡被破壞乾淨,如今已經成為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裙子。
「你輸了。」
李休背對著她,高山之上的冷風吹動著兩個人的衣裙,他開口說道。
青鸞沉默了下來,沒有說話。
剛剛那一劍不單單可以斬碎那三樣靈寶,還可以將她的身體一分為二,但李休卻沒有那麼做,就像之前說的那樣,雙方所追求的終點是同樣,那麼路途自然也可以走一樣的。
他當然不是在憐香惜玉,手下留情只是因為青鸞是個仙人,或許也可以被稱之為謫仙。
謫仙在這世上是孤獨的,因為她們只有自己。
「如果你上去,那扇門就一定會被打開。」
片刻后,青鸞轉身看著他,目光有些複雜,開口說道。
李休想了想,說道:「這問題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了,如果得不到那份機緣便離不開倒懸天,所以這是一定要做的事情。」
青鸞面色蒼白,問道:「如果現在打開那扇門,如今的人間,受得住嗎?」
這是一個好問題,當年大戰結束,人間與仙人的損傷都極為慘重,李休並不知道如今的仙界恢復了多少元氣,但他知道人間此刻還沒有做好準備。
於是也跟著沉默了下來,直到半晌之後方才說道:「我會去看一看,如果得到機緣的同時一定會打開那扇門,我會住手。」
青鸞說道:「可我該怎麼相信你?」
李休淡淡道:「我不需要你相信我,我只做我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可你的對錯對於別人來說未必是他們的對錯。」
她的話在這一刻似乎變得多了起來,李休回頭看著她,手中的長劍再次隱沒於虛空當中。
他的頭髮散在肩上,束髮的草繩已經斷開破碎。
他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輕聲問道:「在倒懸天里孤獨了不知多少年的你,難道不想出去看一看嗎?」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無比的平靜。
青鸞聞言忽然愣在了那裡,獃獃的看著他萬般無言。
每個人都不屑於去做一隻烏鴉,但是比起那些被禁錮在牢籠里的美麗鳥兒來說,做一隻烏鴉,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