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場過往
很多年後的倪湳再談起那年冬天的唐起,只剩下嘆息和心疼。
再無多言。
一月份的冷空氣見縫插針席捲全身,班上很多愛美的姑娘也顧不上風度,紛紛撿起媽媽每天苦口婆心的溫度,心不甘情不願地穿上了秋衣秋褲。
唐起也不例外。
但這也向大家傳達了一個消息:期末考試就要來跟大家會面了。
大部分人都希望能快點考,早考完早放假,早考完早解放。也有人覺得考砸了的話,假也放不安逸,所以希望再多點兒時間複習做準備。
但時間是有主見的,不論相對你來說這段日子是難熬了,覺得變慢了。還是這段時間捷報頻傳,你覺得舒適過得轉瞬即逝。時間他都只是「——嘀嗒——嘀嗒」一分一秒度過去的。
他有自己的頻率,他邁著自己的步伐帶所有人迎來了這一學期對自己的總結交代。
這次倪南和唐起是一個考場,倪湳做完卷子后抬眼看了看教室監控旁邊的電子鐘,距離收卷還有二十五分鐘,倪湳又低頭翻閱了一下,確定沒有什麼要再改動的地方以後,她偏頭盯著坐在自己右前方的唐起走起了神。
她其實有點兒佩服自己的這位好友。
唐起現在在學校看起來一點兒事都沒有,沒有人知道其實不久前她在自己面前崩潰過,是那種聲嘶力竭的失意。
倪湳不願多次回憶,但只要看到唐起就忍不住細細回想。
倪湳承認,唐起是一個理智果斷的女生,這種女生極具吸引力。
因為理智果斷是一項實際生活中多數女生想要具備,卻真實遇事時無法冷靜做到的技能。
但唐起在她面前,硬生生逼自己做到了。
那天,倪湳記不清具體是幾號了,只記得是一個星期四。
唐起難得的主動正式約她,很多人不能理解。
難得?所以兩個玩的好的朋友,平時只靠倪湳一個人主動聯繫維持關係嗎?這樣也太累了吧。
但倪湳想表達的重點是,「正式」兩個字。
她跟唐起太熟了,平時她倆的相處模式基本就是:「你今天下午有事嗎?沒有,那陪我去挑件衣服,剛剛刷視頻突然想嘗試泫雅風。」
或者是:「你出門了嗎?沒有的話,我們今天就不去了,改下次吧,我突然想追一部韓劇,男主車銀優真的好帥喔!」
突發奇想相約逛街,歐巴至上臨時放鴿等等諸如此類,總之就是顯而易見的不靠譜,不正式。
而那天唐起打來電話,倪湳接通后,唐起在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問的是:倪湳,今天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晚飯,沒有的話我們晚飯後直接學校操場上見,我在看台上等你。
給的是二選一問句,卻沒等倪湳選擇回答。
倪湳憑藉對她的了解,當下就知道了,直接去操場,不管是不是一起吃晚飯,都要先聽她訴說完。
倪湳到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看台整體視野最好最顯眼的第三排的唐起。
倪湳沒像平時一樣加快腳下的步伐,她坐到唐起身邊時,也沒先開口說話。
她在等,等唐起自己綳不住,傾訴宣洩出來。
這麼長時間,至交好友的狀態不對,她怎麼會看不出來。
唐起也沒有偏頭看她,對她的到來置若罔聞,一直沉默著。
倪湳也沒急就這麼陪她坐著。
從五點多到操場對市民開放到來鍛煉的人越來越多,再到放眼望去寥寥無幾,天色漸漸暗了許多,直到僅剩微弱的路燈,艱難地獨立於黑色的幕布里。
空氣隨著時間越來越滲涼,倪湳確定唐起肯定不止一次的這樣放空自己,她基本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沒玩手機,也沒什麼別的消遣,只這麼乾乾地…坐著。
倪湳陪她坐了一會兒就百無聊賴地摸索出手機了,她往手機屏幕上端掃了一眼,八點多了。
別說吃晚飯了,這麼幾個小時,期間她和唐起只有短短四句交流。
七點多的時候,倪湳問:「冷嗎?」
唐起感受了一會兒,答:「還好,你冷?」
倪湳搖了搖頭。
以及五分鐘前,倪湳問:「這個時間了,你給阿姨報備過沒啊?」
她自己是不擔心的,唐起也知道不需要問,倪爸倪媽的離婚並不那麼愉快,結束后,倪湳就沒那麼限制了,一般太晚不回去,父母就會覺得自己是在對方家裡住了。
倪湳只用等時間差不多,他們睡了,或者進卧室了,再躡手躡腳地回自己房間即可。
唐起卻不一樣,但今天她也是報備過才約的倪湳,所以簡單做了回答:「放心。」
又過了一會兒,天色像被潑了無數瓶黑墨水,微弱的月光輕柔地發光發亮。冷空氣吹得樹枝搖頭晃腦,樹葉也跟著湊熱鬧「——沙沙」作響。
這樣寂靜的夜晚里,這樣的聲音清晰明亮且聲聲入耳。
倪湳看著在月光的沐浴下,香樟樹被投射到塑膠地面上樹影婆娑,朦朧神秘,又偏頭看著坐在身邊的唐起。
冷白色的路燈從身後打下來,唐起的臉一半隱匿在黑暗中,一半分明立體,襯得她整個人冷冷清清的。
良久,倪湳終於聽到了她說話:「林諾替黎時來找過我了。」
唐起的突然出聲讓倪湳有些猝不及防。
短短的一句話,信息量卻有點兒大。倪湳花了點兒時間在腦子裡做著合理的猜想。
良久,「解釋之前的曖昧行為?」倪湳不確定道。
據她對林諾的了解,這個女生不像是會做這事的人啊。
「差不多是這意思吧,」唐起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悲喜,「她就說我誤會黎時了,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她也不知道我具體看到了哪一幕,所以她也不清楚該著哪一個點給我做出解釋。」
「沒了?」倪湳聽著。
唐起沒回答,只揣著無奈的眼神偏頭看了她一眼。
她就知道!模稜兩可還不如閉嘴沉默。
「唉~」唐起不輕不重地嘆了口氣。
「所以你是沒相信,氣這小妮子嬌柔作態,」倪湳認真地望著唐起,這個問題很重要,「還是你其實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氣黎時不經誘惑左右曖昧。」
「你覺得,我真的在乎解釋嗎?」唐起沒直接回答倪湳的問題,在感受到她的目光后,也凝眸回視著她。
倪湳望著近在咫尺,這雙烏黑清澈的眼睛,一時竟不知該做出怎樣的回答。
「倪湳你知道嗎,這不是一件非黑即白的事兒。」唐起收回目光,沒再繼續看著倪湳,「回答你的問題,都不是。」
「從頭至尾,我都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執著他對於那天的解釋,我在意的是來給我解釋的人,你懂嗎?」唐起的句子里有幾處加了點強調語氣,但總的聽起來還是不咸不淡,不帶情感。
倪湳怔怔地望著她,「好像懂了,吧。」
唐起看著她忍俊不禁,這是她今晚第一次笑。
淡淡的,似有似無。
「換句話說,我只是想看看他還在不在乎我。」這句話終於帶了點兒個人情緒,她的聲音很輕,在這個夜晚的寒風中,彷彿剛吐露出口,就被吹散了。
倪湳聽得並不真切,卻莫名能理解。
唐起要的不是解釋,而是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