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場過往
那天過後,唐起好像變了一個人,可具體哪裡變了,倪湳卻說不上來,可能是眼神吧,說話的語氣好像也有點兒。
整個人被低氣壓籠罩著,也偶爾會笑,笑意卻不似從前直達眼底。
像是為了,笑給別人看。
放寒假后,學校的貼吧格外熱鬧。這次語文期末考試的作文題引起熱議,題目只有一個字:Ta。
他/她/它。
題目有股淤泥氣息,同學們大都不敢寫自己少男少女的小心事。
但也有個別例外,比如最近在貼吧和OSR流傳很廣的兩個結尾。
一個筆鋒遒勁,字卻沒多好看:策劃過未來,止步於現在。未曾驚艷過山海,但攜手走過霧靄。
有心思細膩的同學指出,男生最後用的是「霧靄」,而非「霧霾」。說明他覺得跟這個女生度過的時光里,所遇見的一切都是純粹乾淨的。
也有人質疑,沒有看到全文,只單單一個結尾,沒法知道這個陪他「攜手走過霧靄」的到底是誰,萬一是個「它」呢?
當下就有人提出反問;你跟『它』策劃未來?
場面一度啼笑皆非。
另一個字跡娟秀的行楷:有別於夸父逐日,嫦娥奔月,我在一個夏天與他反向遇見。
這個就清晰明了很多,一個「他」足以鬧得學生們激烈討論。
唐起像在看別人的事一樣,慢條斯理地旁觀他們唇槍舌戰。突然滑屏幕的手一頓。
小兔不開門:你們說有沒有可能,這個她反向遇見的就是和她一起策劃未來的?
唐起指尖顫了顫,不動聲色地划走。
那個字跡唐起怎麼可能不認得,多少個個日日夜夜,這個帶有美感卻不齊的丑字,陪她解題答疑。
只是她不明白,黎時都那樣做了,再寫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飄著鵝毛大雪的那幾天,唐起本來想約倪湳在學校旁邊的小樹林拍幾組雪景照,但由於覺得太冷也沒能實現,只和倪湳在家附近的咖啡廳待著,一待就是一整天。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兒,就是喜歡待在一起的時候,哪怕一人捧一個手機不說話,偶爾刷到感興趣的話題和彼此分享一下,這樣的狀態也是舒服的。
唐起喝完一杯奶茶,又點了杯果汁解膩,剛吸第一口的表情失控,瞬間讓倪湳想拍下來做成表情包。
倪湳笑夠了,又重新低頭扒拉手機,狀似不經意的輕聲開口,「品嘗完甜的再感受酸澀的那一刻,出乎意料又猝不及防吧。」
如果不是倪湳說完后還抬頭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那一眼的內容過於豐富且高深,唐起都不會覺得這話剛剛是出自倪湳之口。
「四天了,你試探四天了!」唐起表情輕鬆,語氣也玩世不恭,「所以你到底想問什麼?」可說到最後一句,她的神情還是有了片刻僵硬。
倪湳笑了笑沒戳穿她。
唐起,表情管理還是不夠到位啊。
「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問你,然後呢?」倪湳觀察著她問完這句話后,坐在對面的人的表情變化。
「什麼然後?」這一次毫無破綻,倪湳猜唐起是真的沒明白自己在問什麼。
「我是說你們最後一次聯繫過後,在學校有沒有碰見過。」
「你別說,緣分這玩意兒,還真是妙不可言。前段時間我在學校忙的時候,都愣是沒怎麼見著他,那天過後跟安了吸鐵石一樣,一天能碰見兩三次。」唐起揪著吸管喝了一口,翻了個白眼兒表達了內心的無語。
「其實跟他說清楚的那天晚上,我在心裡演習了好多遍,」唐起雙手捧著那杯果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
無數次的在心裡做好心裡預設。
一次次的演習,一次次的確定,再見你時,我一定是高傲的,有尊嚴的,讓你望成莫及的。
可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所有心裡建設全部崩塌。
「那天后的第一次真正交鋒是在一節體育課下課的課間。不是我們班的體育課……」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我不在?」
「你忘了?臨期末考試各科老師都會抽學號去辦公室背公式單詞默寫,那節課間你去了化學老師辦公室,阿海去語文老師辦公室默寫詩句。」唐起從頭至尾說話的速度就沒變過,不疾不徐語氣也淡淡的。
倪湳倒是找到了一個她較之前不同的一個具體的點,她以前對長陽海的稱呼有很多,但是印象里近期稱呼他都是三人之間較正式的阿海,長陽海一開始還表示有點兒不習慣。
「你繼續說。」倪湳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雖說是課間,但第三層你知道的,學霸區。可能是因為很多班都被拖堂了,二層是老師辦公室,我和他當時又是在二層到三層的樓梯,寬敞的樓梯並沒有多少人,隔著一層都看見了對方,他明顯愣了愣,可能還沒想好該做些什麼吧,我們對視了幾秒鐘他就移開了視線,偏過頭往上走,我壓著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跳若無其事地下樓。」
從我們之間產生了隔閡之後的第一次見面,彼此對視后,難得默契的裝作不認識。
而後目不斜視的擦肩而過時,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沒有續集了…
我就知道,我們是時候從彼此的生活里退場了。
「也是那天晚上,我刪除了和他的所有聯繫方式。」說完后,唐起莫名覺得口乾舌燥,低頭吸了幾口果汁。
「這樣會顯得你很心虛。」倪湳不贊同道。
唐起搖了搖頭,「他如果不去關注,就不會知道我把他從好友列表裡請出去了。」她順了順由於剛剛動作幅度有點大而散在前面擋住了視線的頭髮,「更何況,這不恰恰代表我釋懷了嗎?」唐起笑了笑,雲淡風輕極了,無論是從眼神,表情到肢體語言,都自然又到位。
倪湳一時無言,但她不傻,只是暫時沒有充分證據揭穿她。
「結局很好,不是嗎?」唐起不甚在意,看到倪湳替自己擔心的樣子,反而安慰起好友。
唐起輕嘆了口氣,眼神卻乾淨純粹,倪湳一度認為她沒有任何不甘。
「只不過不是我想要的,但不能否認,它……的確很好。」
他…也很好。
她,會更好。